趁大家还在回味吴医生的话,章阳将化验单和密封的半块肉干递给吴医生,吴医生举起来展示给大家看,“各位记者,小患者确证是吃了这种过期的食物引发中毒的,成分和孩子呕吐物里的残余物基本吻合。作为孩子最直接的监护人——家长——也是要承担责任的。”记者们纷纷拍照,眼见记者又要发问,吴医生连忙说,“我们的患者需要休息,如果还有问题请到我的办公室去。”说完就回身向曼母道别,让她好好休息,跟着就不置可否地往病房外走去。既然事情出现了新的转折,当然要跟踪报道,记者们立即跟着出去。
“哎哎哎,别走啊!”宋建萍阻拦不及,立即转向停在原地的前夫,“姓姚的,那医生说什么是自己带的食物?你怎么带孩子的!”
姚启文不想争吵转身就走,宋建萍一步上前揪住他的后脖领,姚启文躲避不过又不想发作,低声说,“松手!”
宋建萍不依不饶:“你告诉我,你怎么带孩子的?你没有能力就给我。”
“什么叫没有能力?”姚启文心中憋闷,“你几个月或半年才来看一次孩子,我天天陪着孩子,你凭什么这么说?”
“建萍,说到底,我也是你的长辈。”曼母不顾大家的劝阻从床上下来,曼庭只好扶着妈妈走过来,“你听我一句,先松手。”
宋建萍看了曼母一眼,把头扭过去,手到底还是松开了。曼母跟着松了口气,接着说,“启文哪,建萍不在孩子身边,偶尔回来总是要表达母爱的,可能方式不太好。孩子生病了,你们要互相体谅,建萍比我们都难受!”
“不要装好人了!”宋建萍吐出这几个字。
“宋建萍,你住嘴!”姚启文再也按捺不住,“你要干什么?孩子吃的就是你去年冬天带给他的零食。他一直舍不得全吃完,说要留几块等到你回来的时候一起吃,就是这样才会过期的!那天我发现过期要扔掉,他又是哭又是闹!我明明就已经扔掉了!谁知道孩子后来怎么又去找了回来?知道在家吃会被我发现,特地偷偷带去了学校……”姚启文说不下去了。
宋建萍有些意外,“那他……那你……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打电话给你有用吗?别说你常常不接了,就算接起来也是凶巴巴地说‘干嘛?’谁还愿意再说什么!事到如今了,我打电话给你除了孩子的事,还能找你干什么?”
想到孩子,看着这对仇人一样的旧夫妻,曼母心痛不已,她语重心长地说,“建萍啊!你听阿姨一句劝,不要难过了,这件事不要再追究了。反正葵园我也不想办了,正好让曼曼出去走走。你这样做丝毫都不能改善你和启文的关系,也解决不了你面临的问题,你不可能一辈子就这样半年才在大宇面前出现一次,你是爱他的,你不能没有他!”
宋建萍扬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姓姚的,我儿子是不是在你爸那?”
姚启文点了点头。
“不跟你们废话!找我儿子去了!”宋建萍头也不回的走了。
姚启文赶紧向曼母道歉,曼母握着他的手,“启文,她是被愧疚压的,其实心是虚的,空空的。你要谅解她。孩子爱她,她也爱孩子。你们必须要好好相处。”
姚启文忍住心酸点了点头,匆匆告别。
曼母终于松了一口气,身子一晃有点站不稳,幸好等在一旁的章阳扶住了她,小姨也走上前来帮忙,一边埋怨,“姐,你真是的,也不看看自己的状况,也就你女儿由着你!”
扶着曼母回床上躺下,小姨还补了一句:“死鸭子嘴硬,宋建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的过错吗?跟她讲道理简直就是把宝贵的吐沫芯子跳楼大甩卖!”
曼母笑笑,舒舒坦坦地躺下来,吴医生的话还是很有作用的,葵园不办就不办吧,自己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了,能还女儿清白就好。离开葵园,对女儿来说更好。曼母在心中畅想着女儿和章阳的未来,把女儿交给章阳,她是一万个放心,起初还有点担心章阳比女儿小太多,会不会不太合适,现在看来,她真是多虑了,女儿年龄大,但不懂世故,章阳年龄小,却事事门清,两个人正好互补。总算是可以舒舒服服睡一觉了,曼母闭上眼睛。小姨把四个年轻人轰出去,让他们好好出去吃个晚饭,自己一个人照看曼母。
走到病房外面,大家都长长舒了口气,这两天真是疲乏,章阳和曼庭几乎都没睡,章阳还来回开车跑了几趟,此刻松懈下来感到自己的腰濒临散架,他靠在门边的凳子上坐下,支着腰,问大家想吃什么。
丫丫说难得来市里,想吃顿牛逼点的牛排,章阳愣了一下还是决定带着大家去,曼庭想得出来他愣什么,那家‘牛逼的牛排’距离这里的路程一定不近,他已经很累了。她拍了拍准备起身的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跟着她搂着丫丫的肩膀走到一边小声说,“丫丫,过两天姐带你去吃牛排,医院外面没多远就有一家不错的粥店,这两天大家都累了,吃清淡点好。”丫丫这才觉得自己有欠考虑,有些尴尬。曼庭拍拍丫丫的肩膀逗她,“姐一定请你吃个牛A的牛排,比你那个级别高!”丫丫先是一愣,继而笑到肚痛。
“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什么呢?“章阳一脸不被待见的郁闷,非常好奇。
“不告诉你!“丫丫故弄玄虚头也不回。
“你看你看,就是欠教育!”章阳对王东翻白眼,王东笑笑没做声。
丫丫转过身说,“听说医院附近有个不错的粥店,我现在想吃粥了!我们现在就走!”
章阳本想再挤兑她一下,但是看到她和曼庭脸上因为嬉笑而泛起的红晕顿时就收了口,心中万分舒畅。“有钱难买曼曼笑。”他嘀咕一声站起来,整整衣服洒脱的说:,粥店,走起!”
果然没多远就是一家叫做“清心斋”的粥店,装修得古色古香,一水的原木家具,搭配着一排排半新不旧的纸质书,点缀着一些恰到好处的水养植物,一派清爽宜人的中国古风。正是晚饭点,但是决无喧哗之声,客人们即使聊天也很安静,剩的位置虽然不多,穿着带汉服设计感的服务员还是尽快有序地引他们入座了,正好四人位。
毫无疑问,这家店太适合他们现在的状态了,特别的安宁,让人感到放松。四人很快点好自己中意的粥和点心,服务员拿着点单走的时候,章阳才感觉到自己已经很饿了,身体的各种感觉都回复到正常状态,他看了曼庭一眼就趴在桌上休息,丫丫和王东在一边聊天打趣他都懒得搭理,直到把服务员端来的粥喝下去一大半他才缓过神来。
丫丫笑他,“几辈子没吃过饭啦?风卷残云的?”章阳意识到吃相不佳,接过王东递来的面纸擦擦嘴,他看看对面坐着的曼庭,她正低着头专心吃饭,与其说是专心吃饭不如说是专心走神,目光分明是涣散的:是为自己的妈妈担忧吗?还是为葵园的未来?他立即联想到她当天在湖边烧烤差点烤糊食物的表情,那个时候也是这副样子,他立即否定了之前的推测,这很显然也是和那个蒙着神秘面纱的初恋情人有关系。他默不作声吃完饭,她还在愣神。丫丫想打断曼庭,章阳制止了她,他先去前台付账,并请服务员打包两份粥和点心带去医院,才回去喊大家一起走。王东接过他拎着的食物,丫丫推着曼庭的肩乐呵呵往外走,章阳看得出来,曼庭此刻并不开心,他连他们商量着晚上去哪里休息都没有听见,医院规定只能留一名家属,小姨已经“抢”了这个名额,他们都可以回去休息。回葵园肯定不可能了,来回太远,章阳建议丫丫和曼庭住在自己家的客房,丫丫拽着曼庭问他愿不愿意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丫丫重复一遍,曼庭立即条件反射地说不,说自己可以在医院的过道里混一夜。
“你也不能天天混啊,阿姨至少要住院观察半个月?”章阳脱口而出。
曼庭犹豫了一下说:“那我就和丫丫在医院附近的宾馆住吧!”
章阳顿时就有些憋不住:“都说了要半个月,住宾馆要多少钱?有钱也不能这么用啊?”
曼庭听出来他在生气,抬起头来看他,章阳被他这目光一看顿时就下去一半火。王东拽拽他的胳膊用商量的口吻说,“要不这样吧,丫丫和曼姐就住我家吧,我老爸老妈常年不在家住,就我一个人。再说了,我家离医院还近一些。”
不等大家反应,丫丫已经欢呼起来“好啊好啊好啊!就这么定了!”
“姑娘家家的,要这么心急吗?”章阳没好气地冒出来一句。
“要你管!”丫丫立即呛过来,说完拖着曼庭往前走。章阳停在原地很是不解,这些日子以来,明明是一步步靠近她了,特别是这几天,他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默契。但是一旦事件趋于平稳,她又想要缩回她那个小小的世界,不再让他涉足。如果可以他真想在她漂亮的后脑勺上开一扇小门,让他可以明明朗朗地看见她想极力隐藏的一切。
“阳哥!”王东在他耳边喊,他没听见,王东又喊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他没好气地冲王东翻翻白眼,“干吗?你看看你家眷,怎么调教的?”王东笑了笑,知道他有火没处撒,也不解释,只陪着笑脸,“我以后一定殚精竭虑努力调教!”
章阳继续翻翻白眼。
“对了,阳哥。”王东试探着问,“有这么一首诗你知道吗?
“什么诗!”章阳没好气地说。
“它是这样说的啊……”王东吞吞口水,开始抑扬顿挫念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章阳有些莫名其妙,但王东接着念下去,他也就明白了,“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
“道阻且长!”章阳打断王东的碎碎念,自己接了下去,这不明显叫自己要有耐心,一步步稳扎稳打奋力前进嘛!他看着王东,这丫还一脸平静文绉绉地做诗人状,章阳一脸的不可思议,“好好好,不要念了,我知道了!不抛弃不放弃嘛!”说着抬脚迈起大步往医院走。
王东跟在后面絮叨:“就是就是!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加油,我们挺你!”
“好了,别贫了!回公司我就和老大说让他帮你转行做企划,年轻人这么有才华,跟我后面当个助理,太憋屈了!”章阳已经忍不住笑出来,“琴棋书画诗酒茶,你有哪样不会的吗?”
王东反而被整了个大红脸,他说,“哎呀,阳哥,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两人一路打趣着往回走,很快就赶上了她们,章阳就是这样,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良情绪统统都能很快倒出去。
当晚在王东家下睡下之后,看着身旁已熟睡的丫丫,曼庭轻轻坐起来,给丫丫掖好被单,她再慢慢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城市的灯光,和灯光下疲惫的都市夜归人,默默地发出一声叹息。
白天看着仇人般的大宇父母,曼庭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未天明,宋建萍凶神恶煞的模样像极了未天明口中所描述的他的母亲,在未天明的叙述中,曼庭多次想象过真实世界里她母亲的样子,但是她总是想象不出来,今天她彻彻底底见识到了。
在粥店遐想的时候,她清除了医院病房所有其他人的痕迹,只留下激烈争吵的大宇父母,妈妈睡的病床转换成年幼的未天明睡的那张儿童床,小未天明躲在床下捂着耳朵,流着眼泪极力忍耐。大一点后,类似的事件发生,少年未天明冲出家门,在学校的操场上一圈圈长跑,麻痹自己......她在心中一遍遍联想他的每一次逃离,以及每一次大汗淋漓后躺在地上的解脱,逃离和解脱不断重复充斥了他的整个成长期,直到他最后离开家庭不再回去......她再一次在脑海中这段倒流的时光里将那个不存在的他深深拥抱,同时喟叹:大宇以后是否也会重复他走过的这条路呢?
抱歉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入住你家,曼庭在心里向也被这一片城市灯光笼罩着的不知道在哪一栋房子里的章阳道歉,我不能在心里想着别人的时候不断地接受你对我的任何善意了,我们的关系不能再进一微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