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阳所理解的陪伴不是单纯的不作为,给时间也是要有效的时间,他不会停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他觉得如果没有太多时间一个人呆着,曼庭就不会沉浸在那些谁也不知道的过去里,一遍又一遍的加深那种伤感的记忆。

在和工友们聊天的过程中,他听说了一个吃烧烤的好去处,在离工地不远的度假村外面,据说附近独此一家,且风味绝佳。当天结束工作章阳就开着老福特去踩点,果然是个好地方,可以吃现成的也可以租个烤炉自己烤,摊点背后就是一条人工湖,风景也不错。他一路哼着小调开回去,到家就钻进厨房和曼母商量隔天怎么把曼庭骗过去。曼母说这个好办啊,明天正好是丫丫生日,我们原想请她在家吃饭的。章阳顿时就想登门拜访丫丫妈,感谢她把女儿生得这么巧,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整个晚饭时间章阳都是一副如有神助的得意劲儿,看得曼庭莫名其妙,惊觉此地不宜久留,吃完饭就推说自己头痛想睡觉匆匆回房去了。

隔天中午妈妈说晚上要请丫丫吃烧烤的时候,两个姑娘各怀心事:曼庭终于理解了章阳昨晚的神气劲儿,反应过来已经尘埃落定,妈妈直接是通知根本没有征询她意见的意思;丫丫呢,原想吃顿曼母亲手烹饪的大餐,没想到要去吃烧烤,心说这玩意不是天天都可以吃吗?顿觉事有蹊跷,失落之余打章阳电话一直也打不通,只好暂时按下不表。

直到黄昏时章阳回来,丫丫终于憋不住跟进厨房:“就这么把我这条统一战线给牺牲啦?为了给自己和曼姐制造机会,你也太不择手段了吧阳锅!我这一年一度的重大节日就用烧烤给打发啦?”不等章阳回答,丫丫转向正在打包的曼母:“芳姨您也太狠心点了吧!”

曼母看她一脸悲愤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章阳端着曼母打包好的收纳箱走过来说:“这姑娘,您也太馋了点!还好这点我们都知道。所以曼姨准备的大餐全部都会带过去。另外……”章阳停顿一下,“我让设计师帮我从市里带过来一个巧克力慕斯蛋糕,你要吃吗?”

丫丫尴尬的表情只停顿了一秒就被兴高采烈取代:“怎么不早说?这一下午把我憋得!苦不堪言啊!”说着就奔出去拉着曼庭一起看蛋糕去了。

“要是曼曼有丫丫一半活泼就好了!”曼母看着一大一小两姑娘的背影下意识地叹道。

“没事,阿姨。”章阳腾出一只手来轻拍曼母的胳膊,“曼曼就是曼曼啊!现在只是她的低潮期。”

见曼母不说话,章阳放下收纳箱,做了一个思考的姿势:“伯伯那个打油诗怎么说来着......”他短暂停顿,一边摆动手臂一边围着曼母转圈,“曼曼是只小蜜蜂,忙忙碌碌嗡嗡嗡......”

曼母终于舒展眉头笑了起来,章阳站定后洒脱地说:“小蜜蜂会回来的!“

上车后章阳坚持让大家都坐在后座上,丫丫问为什么,章阳把蛋糕放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说:“喏,有‘人’坐了!”丫丫白了他一眼,大家鱼贯坐进后排。一路上,丫丫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先讲自己知道这个地方,和小姐妹们去吃过几次,还认识老板,章阳说那好啊,你推荐一些口味好的品种给我们,就由你来选好了;接着又讨论那里的招牌——烤馒头片的口感,然后又和曼母聊当天托班孩子们的一些趣事,曼庭看着窗外,丫丫问她话她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下车后,章阳去老板那里取烤炉,丫丫已经冲到湖边大叫:“就是这里!就是这里!”曼庭母女也跟着过去,三个人的头发随着湖边微风轻轻拂动。章阳干脆把烤炉架在湖边,跟着又搬来桌椅,丫丫打趣说:“曼姐,今天我可是寿星,不能让我一个人忙前忙后!”拉着曼庭就去选烤串,选好烤串回来的时候,丫丫看着在湖边倒腾烤炉的章阳对曼庭说:“姐,你对章阳到底怎么看法啊?

“就普普通通,没什么看法啊。”曼庭不温不火。

“嗨!随便你什么看法吧姐,我不管,我不想八婆。”丫丫搂着曼庭的肩膀,“不过你要答应我,出来玩就开心点,今天我生日,你可要给我面子!”

曼庭点点头微笑了一下。

章阳远远地捕捉到这个微笑,觉得带曼出来是做对了,干活更起劲了,短短的两分钟,丫丫她们到跟前的时候,他已经把收纳箱里的食物全部摆上桌,丫丫看着章阳卖力的样子心知肚明,用眼神点赞:”阳锅,神速啊!“章阳回一句:那是!就开始拆蛋糕。丫丫全力配合章阳的节奏,故意拉着曼庭一定要曼庭帮她插蜡烛点蜡烛,曼庭也不拒绝,寿星的愿望当然要满足,蜡烛点好了丫丫许愿,曼庭还和大家一起唱生日歌,章阳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似乎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

丫丫在章阳的起哄声中吹灭了蜡烛,立即高声宣布自己的生日愿望是自己和曼庭都幸福!曼庭有些尴尬,章阳立即打岔:”哎呀!生日愿望不能讲出来的,讲出来就不灵了!“

曼母笑呵呵地说:“没事没事,百无禁忌,生日愿望是各路神仙帮着我们实现,讲不讲出来神仙一样是知道的。丫丫许愿还带着曼曼,太谢谢了!”说完把第一块蛋糕递给了丫丫。

曼庭跟着妈妈的节奏说了一声:“谢谢啊,丫丫!“跟着从自己的斜挎包里取出一个咖啡色的小盒子递给丫丫:”妈妈做大餐,章阳买蛋糕,我这个礼物太小了,聊胜于无吧!希望你会喜欢,生日快乐!”

丫丫接过来,打开一看,立即尖叫起来:”哎呀妈呀!我太喜欢了!太喜欢了!“跟着就冲过去搂住曼庭的脖子亲曼庭的头发嘴里还大喊,“谢谢啊曼姐,你太懂我了!”

“什么东西啊?我看看!”章阳站起来从丫丫手里’夺‘过来那个’小‘礼物摊在掌心上和曼母一起细细端详——一只软陶做的双层蛋糕,面积刚好是一只男士手表的盘面那么大,主色调是粉红色,上下都用巧克力色镶了边,很随意地点缀了一些水果,烤制成熟的软陶的质感,使得整只蛋糕都显得分外精巧,最最引发丫丫尖叫的应该是上面一层正中的那个小女孩的软陶花片,分明就是Q版的丫丫嘛!这份礼物真是太用心思了!

丫丫这时还搂着曼庭脖子,屁股干脆就坐在曼庭的椅把上:”曼姐,你干嘛文绉绉地说什么’聊胜于无‘啊?不是欲扬先抑嘛!原来你也是个会耍心眼的家伙!心里等着我们大家排队给你点赞呢吧?“

曼庭握着丫丫搂住自己脖子的手自嘲地笑笑:”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要做什么给,设计这个蛋糕的时候,我画了几个花样都感觉没有特点,也是受了别人的影响才想到要做个漫画版的你,做出来感觉什么都对了。“

曼庭说话的时候分明是看了一眼章阳,章阳心中一震:那个人不会是我吧?漫画版?难道是说我的”牛排菇凉“画册?章阳越琢磨越肯定自己的推测,兴奋地意识到自己在曼庭心里有一席之地,喜上眉梢。他把小礼物放进盒子里递给丫丫,目光锁定在丫丫身上,丫丫被盯得莫名其妙,她看看自己又看看曼庭跟着又回看章阳,没好气地说:“你看我干嘛?曼姐做的又不是我做的!”

章阳说:“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我们坐的椅子都是塑料材质的,你小心乐极生悲翻湖里去!”

丫丫白了他一眼,吐出一个“切——!”又补上两个字“嫉妒!”

章阳幽幽地说:“我倒是不嫉妒你收到这么精致的小礼物,我羡慕你现在坐的位置和你现在的姿势。”

章阳话音一落,包括曼庭在内的其他三个人脸上都有点挂不住,章阳意犹未尽狡黠地笑着追了一句:“丫丫,要不咱俩换换位置?”说着还故意往丫丫身边靠。

曼庭立即站起来,连带丫丫差点滑下去,曼庭赶紧转身扶住她,丫丫拍拍胸口舒了口气,曼庭意识到自己失态,她抓起手边一只盘子说道:我去看看烤的怎么样了!“说完往边上的烤炉走去,烤炉上正烤着章阳事先放上去的几块牛排,曼庭把牛排翻过来,总算能安静下来一点点,想起丫丫喜欢吃烤鱿鱼,她就拿了几串放上去烤,潮湿的鱿鱼遇到炭火刺啦作响,触角扭动的样子竟然像极了章阳说话时巴拉巴拉开合的那张大嘴,曼庭厌恶地夹了夹鱿鱼,让多余的水分可以滴下去,感觉像扯章阳的大嘴一样解气,索性再夹几下。她在心里盘算:这个人不知道还会说出些什么无厘头的话来,她是再也不要坐过去了,今天就做专职烤串师好了,烤好一盘端一盘过去,停留一下再过来接着烤,等下大家都吃饱了,也差不多可以回家了。

餐桌这边,章“大嘴”正因为贪图嘴上快活多说的那两句话接受“审判”,丫丫一脸义正词严:“你看看你,阳锅,本来很好的一次聚餐,刚刚还夸你呢,你就坐不住了,好大喜功、口不择言!玩笑能这么随便开吗?把曼姐吓跑了吧!”

章阳回身看看烤炉边的曼庭,一脸懊悔,低头“认罪”:我错了。

曼母倒是乐呵呵的:“没事没事,曼曼一会儿就过来了,我们先吃,总要有人去取烤串的嘛!”

章阳才稍微安心。

曼庭时而翻翻烤串,时而抬头看看眼前的人工湖,好熟悉的感觉,对啊,曼庭想起来:学校的后山也有这样大小的一片湖,那时候天明和李原就是在那条湖里钓鱼,跟着就在湖边生火烤鱼给她和小娅吃,他还记得小娅瞪着李原烤糊了的鱼撅起嘴巴抱怨:你怎么就不能烤出未天明那种油光水滑的鱼来呢?曼庭忍不住笑出来,心里万分怀念深秋的黄昏湖边寒风乍起的时候偎在天明身边的温暖,凌子有时候会从树林里跳出来“嘿嘿”一笑逗他们:就知道你们在这儿!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越来越多的想起他们……

“都糊了!”丫丫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在旁边大叫,“块翻面,块翻面!”

曼庭这才回过神来,丫丫一边翻一边说:“曼姐,你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曼庭笑笑掩饰过去:”神游太虚呗!”

其实大家都注意到了曼的神态,丫丫只是被默认推选过来打岔,最敏感的是章阳,他能察觉到曼庭在和过去的记忆较劲,而她显然不是对手,被回忆紧紧攫住喜怒哀乐任它摆布。章阳突然间就有些食之无味。刚刚对丫丫“忏悔”时并不觉得,现在真的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很不合时宜,突然有些恨自己又把曼庭逼到她自己的小角落里,本来她可以很开心的。工作场合下,很多人到中年的工程师都另眼相看的章工,怎么就突然变成一个举止轻佻的跳梁小丑?章阳后悔不已。

回去的路上,章阳一直没太讲话,没人陪聊的丫丫也有些困了,依在曼庭的肩膀上睡着了,曼庭看着窗外,章阳时不时地看着后视镜,曼庭打量着夜色中一星半点的人影,章阳捕捉着她偶尔会透过眉梢传递出来的惆怅。

送完丫丫,和曼母打声招呼,章阳第一次没有经过曼庭同意就推开了她的纱门,曼庭有些惊讶,章阳说:“我就是想问问,真是牛排姑娘给了你灵感吗?”

曼庭知道他的意思,她坦率地说:”是啊,是你的画启发了我。“

心中的推断得到肯定,章阳感到刚才的一切不快都被熨得平平的,他觉得不管以怎样的身份也好他正一点一点走近她的内心世界,他带着满足感微笑着向曼庭告别,神采熠熠的眼睛像夜空中闪亮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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