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小姨就来家里“蹭饭”,一来就钻进厨房不出来,估计是和妈妈亲切热聊相亲事宜吧。曼庭知道小姨陈仓暗度,并不点破她,自己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布好餐桌,去厨房端菜的时候曼庭故意咳嗽一声,她不想听到小姨说起她这个大龄未婚女青年时的各种语重心长,更怕听到妈妈的各种担忧顾忌,果然一声咳嗽,里边只剩抽油烟机唱独角戏。

小姨先反应过来,她清清嗓子:“曼曼,是你吗?来端菜,你最爱吃的八宝粥配什锦菜。”

曼庭闷声不响进来端起两盘菜就走。

看着她的身影走远,小姨说:“曼曼怎么这么苦大仇深的?”

妈妈无奈地说:“她怎么高兴得起来?知道你来了又要逼着她问相亲的事!”

“小样!一声不吭地攒着力气预备怎么顶我呢!”小姨心知肚明,“不过顶我我也要问啊!你们娘俩一个个性,你不催,我再不催,黄花菜都结冰了!”

“曼曼,今天见的这个小章怎么样啊?”小姨开门见山。

曼庭低头喝粥,不说话。

小姨察言观色,接着说:“小章给我打过电话了,他走的时候也和你妈说了,对你很满意。”

曼庭还是不说话。

妈妈夹起一只大虾放进小姨碗里,示意她先吃饭不讲话。

小姨不理会妈妈的目光,悠闲地剥好大虾,慢条斯理吃完,擦擦手,继续开讲:“曼曼,小章是市里居安公司最年轻的项目经理,年龄还比你小五岁,人你也看见了,蛮阳光的,而且嘛——”她转头看看自己的姐姐,接着说,“又很有教养——这个可是你妈妈说的!”

曼母差点呛着,知道这回不说也不行了,只好应和:“是啊,曼曼,章阳这孩子妈妈也觉得不错,你后来赶他走,他也不生气。”

曼庭知道小姨和妈妈正目光殷切地看向她,期待她说些什么,她低头喝完最后一口粥,沉默几秒后直视小姨的目光:“才第一次见面呢,我的亲小姨!就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曼庭这么无奈又无助的语气,让习惯了以前每次都被顶撞的小姨瞬间有种武功尽废的感觉,她目瞪口呆,拿了一只虾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曼庭乘胜追击:“您以后别老逼着我妈和您统一战线,她根本就做不来,每次既要顾着我又要顾着您,夹在中间我都替我妈难受,您也心疼心疼您姐姐!”

小姨的虾立时掉落,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曼庭鸣金收兵:“妈妈,您和小姨慢慢吃,我吃好了。”说完就起身离开。

妈妈剥只虾试探着递给小姨:“接着吃啊,美华,接着吃。”

“姐!”小姨抓住妈妈的手,“刚刚那个是你闺女我姨侄女吗?”

妈妈有些不知所措。

“是!没错!就是她!”小姨顿时振奋精神,“就是这个臭丫头!她现在段数高了,我用一般功力已经拿不下她,敢拿你噎我!”

妈妈不禁笑起来:“你看你,跟个小孩计较什么,她就是个孩子嘛!”

小姨不置可否:“这孩子可不简单!以前是阳奉阴违,你说她哪次把相亲当真了?现在直接跟我叫板,还把我的问题上升到道德层面!”

妈妈还想说什么,小姨像想起来什么似得突然站起来:“不行,她就是要让我不管她,我还就是要管她!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她!”说完就蹭蹭往外跑,妈妈赶紧跟上去。

小姨拍打曼庭的门:“曼曼,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曼庭在里面说:“小姨,我睡了,您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小姨继续使力拍门:“你不开门,我就一直拍!”

妈妈拉小姨:“美华,别敲啦,邻居听见还以为我们家出什么事了!”

小姨不理睬。

纵使曼庭翻身用枕头盖住头,也是徒劳,最后只好下床来开门。

小姨进来特意看看书桌,书桌上放着一块瓷砖,上面几个软陶泥球正待塑形。

小姨哼了一声,一脸的洞悉一切:分明是装睡嘛!睡觉还做手工干嘛!

曼庭先发制人:小姨,您有什么事说啊!

小姨收回目光,坐到曼庭身边:“曼曼,你的事情小姨管定了,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介意的。”

曼庭不说话。

小姨接着说:“以后小姨绝不拉着你妈,不让她为难,但是相亲这回事,你也不能一直这么敷衍。”

曼庭不看小姨,嘴里“嗯”了一声。

小姨说:“那你做做手工早点睡吧,我下去陪你妈睡,今天不回去了。”说完拉着还想说什么的曼母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身,“曼曼。”

曼庭转过头看着小姨。

小姨的表情很温柔,这种表情已经多年不见了。

小姨说:“以前那些相亲对象都是我通过朋友介绍过来的,这个小章,是他自己来找我的,你一定要当真,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可能也认识他,现在看来不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你的,但是我能确定他很认真。”

小姨的语气让曼庭有些动容。在她的眼泪没有流出来之前,小姨轻轻合上了房门。

妈妈想要推开门,被小姨拦住了,妈妈有些恼火:“你没看到曼曼要哭了吗?”

“让她哭!”小姨也是两眼泛水,“姐,你相信我!她哭完了会好受一点。“妈妈看看自己妹妹,只好低叹一声一起离开。

和以前很多次一样,曼庭无声流泪,很快泪湿前襟,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会对自己这么挂心呢,除了妈妈就是小姨,然后就是在南京上班一年才回来一次的小娅,凌子和李原远在天边,10年都没回来过一次,而那个最应该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却不知所踪,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是否也会挂念自己?

曼庭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想寻一张面纸捂住将要流出来的鼻涕,面纸寻到了,同时带出一张叠得很整齐的纸头,她俯身拾起,展开一看,原来是白天章阳写得那两个字,曼庭想起是章阳下楼时落下的,她折好了准备在他离开后扔掉的,后来忘记了。

曼庭走到书桌前坐下,细细看那两个字,想起刚刚小姨说的话,回想章阳白天的举动,确实像是认识她,她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章阳,而章阳从哪里知道她,她更无从得知。小姨说他很认真,以前也有过“认真“的人,认真不认真的,不过是时间问题吧。

章阳在曼庭心里还是留下了一点点印象的,特别是他迅速转身下楼时带过的那阵风,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人,曼庭在心里和他划清界限,假使他是一阵飓风,总有停下来的时候,那就等风停吧。

隔天早晨小姨赶着去上班,早早就走了,曼庭浇完花下楼去,妈妈已经做好早饭,两个人一起慢慢吃,妈妈装作没看到曼庭红肿的眼睛,曼庭装作没看到妈妈担忧的眼神,吃完曼庭收拾碗筷,妈妈去买菜。出门前妈妈把小花围裙拿过来给她系上,在她耳边说:“曼曼,给别人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曼庭笑了笑没有说话。

妈妈说的那个“机会”很快就来了,周五下午,孩子们差不多被接走的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曼庭接起来“喂”了一声,电话里对方说:“曼庭,是你吗?我是章阳。”

曼庭怔住了,章阳在那边“喂,喂”,曼庭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说:“奥。小章……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章阳说:“上次我来的不凑巧,今天周五,我想和你一起吃晚饭。”

曼庭搜肠刮肚,却想不出什么话来拒绝。

章阳在那边追问:“好吗?”

曼庭终于说:“可是我很累,我不想出去。”

章阳笑了笑:“不用你出去,曼庭,是这样,我现在距离你家大概半个小时车程,我想就在你家和你们一起吃饭,你和你妈妈我们三个一起吃。”

曼庭更加不知道要说什么,章阳见她没有回应便说:“那我们在你家见吧,我很快到了!”

挂了电话,曼庭那股猝不及防的感觉还没缓过来。和大宇捉迷藏时,他总是以为遮住头曼庭就看不见他了,每次被曼庭“找”出来他都很奇怪为什么会被发现,那时候曼庭总笑他傻,现如今曼庭终于体会到大宇的感觉,自己成了那个自以为藏得很好却无处遁形的小孩,而章阳说“不用你出来”时发出的那个笑,越发像是一个嘲笑。

妈妈问她谁来的电话,是不是有孩子要入托,她都不知道要回妈妈什么。妈妈发现她神情不对,再问她,她说:“我要是说那天那个小章马上来我们家吃晚饭,您信吗?”

妈妈果然也是一怔。正如曼庭所理解的那样,章阳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他也显然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行动以及应该如何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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