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歆被门外的麻将声,惊醒了。

虽然醒了,却并没有起床,脑袋缩在被里,只伸出白藕似的右胳膊,在床边乱抓一气。

自然什么也没抓着,反倒把衣架碰翻。

哗啦啦!震天动地的响声,衣架倒在地上,吓得罗歆嗷的声,一掀被子坐了起来。门外麻将声依旧,屋里阳光明媚,秋日似水。

透过镂空蕾丝镶边的落地窗帘,一地斑斓,泛光迷眼……

叩叩!

“小姐!”

“进来。”

罗歆有些烦躁,直瞪瞪着瞪着红木房门。扑!厚实的红中色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张怯生生的脸蛋露出:“小姐,醒哩?”

“嗯,几点啦?”

“十点半哩,太太,哦不,张阿姨问了你几次哩。”

罗歆眼睛一瞪。

小保姆急忙改口道:“张阿姨听到你屋里有东西乱响,就让我来瞅瞅哩。”哗啦啦!哗啦啦!“刚才那把,唉,三缺一,要不早和了。”

“张处,听说你家歆歆毕业了,你这下不愁没帮手啦。”

“张老板,那笔贷款快到期,你老人家看?嘿嘿!嘿嘿嘿嘿!”

罗歆皱起了眉头。

“她忙着打牌,还记得起我?进来,把门关上。给我倒杯水。”小保姆就进来反身关上门,把一大杯温热的豆浆,双手递上来。

罗歆不接。

“我说了,给我倒杯水。”

“小姐,张阿姨吩咐过。

你毕业回到家里,就让你喝豆浆和牛奶,都是新鲜的,有营养,热路卡比白开水强多哩。”罗歆一楞:“我被软禁了吗?莫明其妙,强人所难,开水!”

小保姆害怕的瞅瞅她。

犹豫不决。

嚅嚅而说。

“张姨吩咐了哩,要不,小姐,你今天还是喝了吧,下次喝白开水?”瞅着小保姆可怜而讨好的模样,罗歆忽然笑了。

“唉,我自己都糊涂了,还以为在学校寐室?小小,你呀你呀,难得你如此为难小心,就依你吧。”

接过了玻璃杯。

昨晚和朱朱,管玲蹦迪蹦了大半夜,那一杯杯的红兰绿水倒是灌了不少,可就觉得不解渴,直到现在,喉咙还渴得直冒烟……

一大杯温热的豆浆下肚。

身上感到了热量。

也有了些精神。

“小小,今天又是几桌?”罗歆朝外面呶呶嘴,一面懒洋洋的打着哈欠。小保姆举起三根指头,脸上迅速掠过一丝阴霾,稍纵即逝。

“小姐,请穿衣哩,一会儿,就要吃中饭了哩。张阿姨让炖了土鸡甲鱼汤,说是有贵客,你快起来了哩。”

一面把胡乱扔着的内衣,一一拎起,抖顺,轻轻放在罗歆身边。

罗歆呆呆,闭闭眼,复睁开,叹口气道:“好快,就过了半个月啦,像作梦一样哦。”半个月前,大本生罗歆,坐着辆八成新的丰田面包,在老妈老爸二伯三伯二伯母三伯母,兰兰,香香,顺风和小保姆,众星捧月的簇拥下,回到了家里。

至此,人生中一段风花雪月的学生生活,就此结束。

中文系女生罗歆,跨入了千百万大学生,待业择业走向社会的人生新阶段。

当然,这对罗歆而言,毫无顾虑也毫无困难。

年初,身为本市市监狱监狱长的二伯父,就试探着问她:“歆歆,有没有到里面混混的念头哇?”罗歆当即撅起了嘴唇。

“我才不去呢,干什么不好?偏要我成天与犯人打交道?”

监狱长笑笑。

拈起一大块毛茸茸的海参,举到自己眼前瞅瞅,然后挟到侄女的碗中。

“也不是你们所想像那样,里面,风景秀丽呢。办公室的廖主任,今年六月就该离退啦,我寻思着,”“我不去。”

罗歆把海参挟进自己嘴巴。

一面嚼着。

一面很干胞的拒绝。

“二伯,我不去。”

忽儿瞪起杏眼:“哎,你看我是不是像犯人啊?”大家全笑了。一边的老爸招呼到:“歆歆,没大没小的,二伯么。”

紧挨二伯坐着的,是三伯。

三伯得意的挤挤二哥。

“一边儿去!人家歆歆学的是中文,风花雪月,花前月下,哪可能入你那一烂摊子?歆歆,到三伯这儿来如何?”本市国企移动通讯局的副局长,同时还是负责全市移动通讯运营的副总经理。

副总三伯志得意满的瞧着侄女。

“你就整天坐在办公室,上网聊天听歌得啦,当然当然。”

二伯瞅瞅侄女有些不高兴的脸色,改口到。

“我家歆歆志高意远,不是碌碌无度的花瓶,我是说,”“谢谢三伯,我也不想去。”罗歆眨眨眼,笑话!我一个中文系的高才生,写得诗歌小说,散文还得过奖。

在学校粉丝如数。

挥袖成云。

来坐你那移动办公室,整天与纠纷,吵闹和凡夫俗子为伍,搞错没有哦?

运营副总有些尴尬,对自己身边的大哥大嫂,做做鬼脸。兰兰就人小鬼大的嚷嚷:“我知道了,歆歆是想到社保局吧。如今,社保局可吃香了,求的人多着哦。”

二伯瞪自己女儿一眼。

喝到:“就你话多,挟菜,吃饭。”

没想到小女儿小香接上一句:“还有立正,稍息,报告管教,我要拉屎拉尿!”

大家又哄的笑开,二伯母,本市市监狱后勤处副处长,绷不住了,一筷子头敲在小女儿头上:“女孩儿家,什么屎呀尿的?读初一了,也不怕人家笑话?”

老爸,也就是这一家子的大哥。

本市社保局局座。

轻咳咳,大家立刻安静。

罗局开了口:“歆歆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二伯三伯可是为了你好,换了别人?咳!自古云:男怕入错行,女怕,咳咳,咳,虽然离你毕业还有大半年,可未雨绸缪,总不会有错么。”

罗歆毫不客气的打断老爸。

捂住自己耳朵。

“哎呀爸,又是你那套,我不听我不听,我就不听。”

一面嚷嚷着,一面还直跺脚:“你以为是在你那局干部大会上做报告呀?讨厌!”老爸住了嘴,怜爱的看看爱女,亲妮的责怪到。

“你这孩子,都是给你妈宠坏了,越大越不懂事么。”

老妈,一家人的核心和大嫂。

这才不紧不慢呷一口红酒。

然后,举杯朝二个小叔子和弟媳,扬扬:“喝酒喝酒!一人挟一筷子菜。”监狱长,移动副总和老婆女儿儿子,都举起了高脚酒杯,轻轻的呷一口粘滞滞的红酒,又轻轻的放下。

老妈盯住了自己女儿。

“你这孩子,是不太懂事儿。在座的可都是你的亲人,亲人,懂吗?当你倒霉时,破产时,落难时和困厄时,只有亲人才能伸出援助的双手,拉你一把。”歆歆垂垂眼皮儿,依然撅着自己嘴唇,不以为然。

不过,自小就怕老妈的罗歆,可不敢顶嘴。

老妈的厉害与精明,早随着岁月,深深烙刻在了她心灵。

罗家,是典型的长哥当父,长嫂当母。

当年,当老爸刚考出老家那个偏僻的小山坳,还是乡村小学民办教师,兼老爸女朋友的老妈,就写信让远在深圳打工的二个小叔子,连夜赶回,说是有要事商量。

待二小叔子风尘仆仆赶回后。

老妈就把老爸考了出去,以及自己对他们的打算说了。

没多少文化,却自恃在深圳混得还行的二小叔子。

尽管对这个未来的大嫂尊敬有余,可却不以为然。也弄不清当时的小学女教师兼准大嫂,用了什么办法?说了什么话语?

反正。

二小叔子一番踌躇相商后,居然就真的辞掉深圳的工作。

重回小山坳,边劳作边在小学教师的指导下,发愤苦读……

天道酬勤!天佐罗家!几年后,二小叔子居然也步自己大哥的后尘,一一考了出去。这才有了现在呼风唤雨,神通广大和神气十足的监狱长,移动副总。

自此。

小学女教师一举奠定自己,在罗家不可动摇的地位和权威……

“话虽这样说,可歆歆也确实长大了。”

老妈左右瞅瞅,拉起了家常:“人长性长,知识也长,自然不是我们作父母能跟得上的。所以,有时,越俎代庖和拔苗助长,事与愿违。

我看,歆歆的这事儿,暂且放放也行,你们看呢?”

早受了老婆的唆使和大嫂委托的三兄弟。

楞楞,旋即微笑点头。

“行行,反正读书也累。歆歆累了十多年,毕业了,先休息休息也行。”老妈也微笑着看着女儿:“歆歆,累了多年,先休息先休息吧。说白了,我们罗家现在就你一个大本生。你一辈子不工作,罗家也养得起么。”

罗歆这才微微点点头,脸蛋上显出了高兴神色。其实,要知道,关于自己毕业后的安排,打自己一跨进大学校门,家里就开始了商量。

青春如花,活泼新潮的罗歆。

时不时瞧着大家围着老妈坐着。

局座副总副处科长的,济济一堂,瞅自己的神秘眼光,就想大笑。

青春正如花盛开,一个新世界正全新打开,那绚丽多彩的地平线上,年轻的期望和朦胧的想像,正喷薄而出。活着多好!青春多好!

生活多好!

老爸老妈和至爱亲朋们,在为我操些什么心呢?

哦不!

我的世界属于我自己,我的生活我自己创造和享受,你们呀,就别瞎操心啦……一晃,四年,1460天过去啦……

可是。

我仍然不愿意听老爸老妈和至爱亲朋的安排。

我罗歆是和同室好友朱朱和管玲,一同发了誓的。

面对生活,要凭自己的本事,活下去,而且还要活得斑斓多彩,有滋有味!才不枉然这四年1460天的勤苦攻读……

当然。

老妈说话也不中听。

什么:“一辈子不工作,罗家也养得起。”

有学了知识,不运用在生活中的么?一辈子不工作?那我罗歆成了什么啦?不一样成了学校那些被人包养的“小三”花瓶?

不过。

自小对自己管教严厉,动辄批评教育的老妈,能说出这番理解的话来,也算难能可贵。

哼,我毕业啦!

就是意味着我长大了,要再像小时候那样对我,老妈,我可不客气了哦,算你知情知趣。“不过,”老妈话茬儿一转,嗓音忽然变得有些甜腻腻的。

“这事儿暂且放放,那事儿可要抓紧。”

“嗯嗯!记在了心灵之上么。”

“大嫂请放心,我惦记着呢,早托了人,四下打,”

舌头儿打着卷音,骤然停住。三伯母瞅瞅自家老公:“又喝多了点吧?”复扭向大嫂:“大嫂请放心,这事儿,我惦念着呢。我办事,你放心!这段时间,移动麻烦特多,整天忙着和联通勾通,交流,”

移动副总有些怒了,一拍桌子:“我让你快马斩乱麻,让马律师出面打官司算了,一了百了,可你就是勾通啊交流啊。有屁用!纯粹浪费时间。”

老妈忙替弟妹拦着。

“三弟也不要责怪了。这主意是我给凤凰出的。毕竟同是竞争对手,闹崩了对谁也没好处。”

三伯这横插一枪,自然把老妈所说的“那事儿”冲到了一边。局座副总处长科长们,不约而同都围绕着移动和联通的纠葛,各抒己见,议论纷纷……

可罗歆听得明白。

她隐隐约约猜测到。

老妈所说的“那事儿”与自己有关。

可到底是什么呢?一时又理不可个头绪。就这样,大半个月就过去啦。确切的说,回到自己卧室的第二天上午,一夜未眠的罗歆,就听到了劈里啪拉的麻将声。

虽然隔音效果不错的红豆木房门,把所有的噪音都拦在了外面。

可那打麻将的声音,却实在太特殊。

虽然只是那么一点点,可在罗歆的耳中,却犹如轰炸机。

罗歆当即一扬手,网购秒杀的新款小米智能宽屏手机,砸向了房门。小保姆和老妈,自然联袂跑进,均以为是大小姐和宝贝女儿,发生了什么意外。

弄清楚事由。

老妈却冷冷一笑。

“罗歆,人长性长,现在毕业了,什么也看不惯啦?我的家我做主!麻将照打,手机照砸,看谁拗得过谁?你给老娘快滚起来,穿衣,洗脸,吃饭!看你这熊猫眼,一脸憔悴样,怎么嫁得出去?哼!”

砰!

老妈狠狠着上房门出去了。

麻将声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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