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乡龙舟

也许天下龙舟,要数屈原故里的龙舟最为杰出。

美妙考究的构造和那融祭祀与竞渡为一体的划法,以及那浓烈的龙舟文化氛围,都显示着屈乡龙舟的非同一般。

屈乡龙舟看上去就是一件栩栩如生的龙的木雕。它的形体是龙,龙头、龙尾、龙身,不论哪一个部分,都做得十分精细,惟妙惟肖。它在水中,俨然就是一条昂首向天,双眼圆睁,须髯飘拂,鳞片毕现,尾巴摆舞着的龙。当人们面对这一巨大的木雕时,会想到蛟龙出海,啸傲江河那神奇的姿态,会揣摩起屈原故里人用在龙舟上的一片匠心。

屈乡龙舟通体彩绘,包括棹片都绘饰得一丝不苟,一龙一色,连带划手们穿的坎肩和裤衩。因而无论有多少条龙舟竞渡江面,人们站在江边高岸,也会看得清哪是青龙,哪是红龙——屈乡人在这里不再叫“龙舟”了,而直接叫它“龙”。也许这就是因为龙舟太像龙的缘故。当然,看屈乡龙舟,在那一斧一凿、一笔一画里也能领略到它奇特的妙处。

最有魅力的还是竞渡。

“龙舟争快楚江滨,吊屈谁知特怆神”(北宋余靖《端午日寄酒庶回都官》)。屈乡龙舟竞渡与伟大爱国诗人屈原联系在一起,因而更有韵味。

竞渡一般在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这一天清晨,参加竞渡的划手们抬着“龙头”,点燃鞭炮,敲着锣鼓,由“站头的”领着到屈原沱屈原庙焚香祭庙。这是屈乡龙舟竞渡的第一个步骤。祭庙之后,划手们把“龙头”抬到屈原沱江边,准备游江。

这时,归州四乡六里的人扶老携幼来到这里。

三闾大夫哟,回约嗬,嘿嗬,

听我说哟,嘿嗬哟,

天不可上啊,嘿咋!

上有黑云万里,嘿咋!

地不可下啊,嘿咋!

下有九关八极……

游江开始,站头的挥动着招魂旗,击鼓的击一通鼓,领唱的和众划手便一齐唱起这招魂曲。若干支参加竞渡的龙舟便开始在江面游弋。鼓声悠悠,歌声悠悠,南北两岸的观众有的低和着这悠远苍凉的调子,有的把早准备好的粽子纷纷投向江中……江上岸上,这时都沉静在一种哀戚悲悯的气氛中……

接下来就是竞渡抢红。参赛龙舟整齐地排列岸边,桨片搭在岸上——这叫“拖艄划”。只听三声鼓响,龙舟似箭离弦,龙舟上划手飞棹,鼓手奋力;岸上呐喊欢呼,加油鼓劲。龙舟抢红夺彩之时,鞭炮声、欢呼声、锣鼓声、呐喊声响成一片,震撼峡江……

屈乡龙舟竞渡并非“到此为止”。竞渡抢红之后,还有一个程式:“回舟”。划手们唱起“拖艄曲”,让龙舟在江面往返环游,使竞渡余音袅袅不绝……

看屈乡龙舟竞渡,叫人从这低回与激昂的旋律中,感受到一种古朴的意味,叫人看到浸润在这古朴风俗里的屈乡人那份虔敬和那叫人思念到永远的情怀……

因而,有人称屈乡龙舟为“天下第一龙舟”。

在这龙舟的故乡,也叫人感受出一种浓烈的龙舟文化氛围。

在屈原沱江岸,可以看到工匠们常年在制造着一条又一条龙舟。他们用最好的木料,由最棒的师傅,精心地制作出各种不同规格的龙舟,使龙舟走出屈原故里,走向全国,直到亚运村的展厅;使10米龙舟成为国家指定的竞赛龙舟……“龙舟”甚至成为一种商品标志,融进屈乡人的经济生活和日常生活。屈乡人还开发出根雕“龙舟”、木雕龙舟模型、三峡石堆砌的“龙舟”……龙舟,像中国人崇拜龙一样成为屈原故里人的崇拜。

“斗舸红旗满急湍,船窗睡起亦闲看。屈平乡国逢重五,不比常年角黍盘。”这是诗人陆游写的屈乡端午龙舟竞渡。屈原故里秭归,几乎每年端午节都要举行龙舟竞渡活动。仅1980年到底1992年,屈原故里就举行了10次龙舟竞渡。1992年,首届长江三峡国际龙舟拉力赛也在屈原沱始发……

而且,屈原故里人早已把这种端午的盛会扩展开来。龙舟竞渡,不再只是端午节的盛事,它作为一个游人喜爱的旅游项目,每天对中外游客开放。游客驱车屈原沱,随时都可以领略到地地道道实实在在的屈乡龙舟的魅力。旅行社备了龙舟和救生马夹,特制了冠军旗,游客登上龙舟,可以和着老船工唱苍凉悠远的招魂曲,可以手持桡片,搏击江流,真切地体验一次屈乡龙舟的意味。

1996年4月

◎新滩民居

在长江西陵峡新滩南北两岸,有层层叠叠、参差迤逦的青砖瓦屋,这便是最典型最有特点的三峡民居。

古屋依山就势而筑。由于江岸地势陡峻,一户人家的一套房子,往往三四个层次,似台阶一样,几步石阶把你引进一个造型精巧、有各种彩饰的门楼子,这便到了院内,再又一阶石梯把你引入大门,这才算到了大厅,过大厅就是天井,天井上面又有一道台阶,从石阶上登上去,才能进入正屋。在这些老屋里走一走,你便可以领略到峡江人顺应自然,又不断地与自然抗争,拼命地营造生活,又执著地享受生活的个性。

新滩老屋的匠心独运还体现在建房用料上。可以说,新滩老屋是石头、青砖、木头和寸瓦的艺术,石上大都有雕刻,人物走兽,花草虫鱼,新滩人用自己的双手把石头侍弄得鲜活起来。做外墙的青砖,就是江边的黄泥用柴火烧制而成。老人们讲,要建房,先要请人打窑烧砖。这些砖,颜色纯青,与现在的砖迥然不同,而且厚度只有2厘米,新滩人叫它“线砖”。砌墙的时候,往往是几口砖码成一个空斗,再用石头和泥巴浇筑灌斗,因而房子既结实,又不吸热,夏天特凉爽。用木料和瓦也有讲究,穿架或者做柱子,大都是一两尺直径粗细的木料,显得古朴、苍劲,而各种门扇、窗棂、栏杆则全是用上好的木料穿花而成,其上多有雕饰。一扇门,往往由六幅木雕组成,这些精美剔透的木雕,大都取材于神话传说和峡江人的日常生活,可以说,每一幅木雕便是一个美妙的故事。只可惜,保存完好的已经不多了。新滩老屋上的瓦也自与他处不同,新滩人叫它“寸瓦”,一寸远盖一瓦,瓦盖得像一片片立在屋上,因而十分经用,百十年不拣屋添瓦,房子也不会漏雨。屋顶大都有堆塑,用瓦和砖做成变形的螭吻,层层叠叠,古意盎然。

就是这样的房子,一幢接一幢,组成了一个新滩古镇。江北,有长约一公里的两条街道,四层房子,若干巷道;江南,亦有庙巷子、陈家巷子、郑家巷子等四个巷道。南北两岸,林林总总一千余栋,在整个长江三峡,难觅其二。而其街巷,又全是青石板铺就,早已被人的脚步打磨得光光亮亮,雨过天晴,显得格外干净。

新滩人能修起这么好的房子,大概得益于“滩”了。新滩,史载的大滑坡有10多次,滑坡,造成了长江巨滩,新滩便成了长江重要的转运港,新滩人借此便有了更多的生计:放滩、绞滩、领江、商贸……于是,新滩人便开始积攒了银两在这古老的滩头营造基业,修建房舍……新滩也渐成东入长江三峡的第一个最繁华的集镇。建筑是凝固的历史,看这些蛰居在峡江滩头的古屋,可以想象这小镇往昔的繁荣,也可领略到小镇的百年沧桑。

1985年6月,新滩北岸再次发生巨大滑坡,近千间老屋被推到江中,现仅存南岸几十间老屋,仍住着百十来户人家。虽说只是残余,然而风韵犹存,它们常常成为电影、电视的外景摄制地,以其独特的魅力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三峡采风者和观光客。兴建三峡工程,新滩是第一个被淹没的古镇。新滩人将依依惜别这些与他们厮守了几代人的老屋,而从这历史的滩头,走向更加美好的明天……

1994年9月

◎纤夫石

纤柱,人们习惯地叫它纤夫石。走近它面对它抚摸它是在去冬一个天空中下着沥沥淅淅小雨的日子。

那是在三峡间的一个小镇泄滩。泄滩因滩而名。“新滩泄滩不是滩,空舲才是鬼门关”,“北风消,南风作,新滩水平泄滩恶”。泄滩一向与新滩齐名。如此的滩会造就许多不同凡响的人事。当我们办完公事,要泄滩的宣传委员老曾给我们侃侃泄滩的故事时,老曾便不假思索地说,我领你们到江边看看纤夫石吧。

江流的声音澎湃雄浑。纤夫石在泄滩码头东500米的地方。去那里没有路,只有垒垒乱石拥挤在我们脚前。无声的细雨飘落着,形形色色的石头像涂抹了油一样泛着光亮。我们踏着光亮的石头蹦蹦跳跳向前。我心里陡然冒出一句:我们现在脚下的石就是纤夫们往昔的路么?

纤夫石慢慢地闪跳进我们眼里了,它们立在一个狭长平整的石坝上,走近最前的一尊,我禁不住在心底惊叫了一声。叫我们心跳的是它身上的道道纤痕。纤痕深得能塞进一个小孩子的拳头,这样的深痕一道一道地缠绕着它,似乎就要把那尊石勒刻断了似的。

细雨染湿了纤夫石。光滑的深槽显得更加圆润光滑。我们伸出手去抚摸,去感受藏匿在这历史岁月里的深痕。

这是多少岁月,多少代纤夫,多少根纤绳,多少次搏击留下来的呀?

其实,这些纤夫石还不到200年。

在纤夫石下面,是二三米宽的纤道,铺它的是方正的青石,石上残留着凿钻的印迹。我们离开纤夫石,在纤道上漫步时,老曾就这么说。

我们的双脚轻轻向前走着,目光匍匐在纤道上,爬向纤道的那一头。

纤道是清朝末年一个叫李本忠的人捐修的。老曾边走边说,李本忠本是清末一个富商,因祖父在归州城下咤溪覆舟溺水,父母亦遭覆舟之祸,便矢志整修三峡滩险。他倾其家产,拿出白银18万两,整修了三峡48处滩险。我们脚下这条路就是他在嘉庆十年修成的。据说修这条路时,每天有石匠80名,抬夫100名,挑夫100名,仅这200米纤路,耗银3600两。

历史的风景在我们眼中洇染。先辈们征服三峡险恶的蹒跚步履,生生不息的抗争壮举就像一面旗帜在我们心灵的最高处飘扬。这时,我们再打量一眼我们脚下的纤道,觉得200米的纤道很长很长了,长得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力度。纤夫石就是修纤道时一并立起的?

当然。

纤夫石在这一溜排还有6个,它们和第一尊一样,布满光滑而深刻的纤痕。

三峡纤夫200年的步态,不,千百年的步态这时在我们眼里飞旋起来,历史的悲壮感和深邃感笼罩了我们。这是三峡人打在长江、打在大地上的惊叹号吧?

我们再一次走近纤夫石,再一次抚摸它。可惜,三峡工程二期蓄水后,它就要被淹没了,后来人再也见不到想象不出这种真实了。我摩挲着它的时候这么说。

老曾这时回答我:乡里准备把它们搬到新集镇上去呢。

我想这是一个好主意,虽然有些无奈和伤感。我甚至还想,假若在纤夫石的旁边再竖一根中堡岛的岩芯石,不是更意味深长么?

细雨仍无声地飘落着,江流滔滔,奔流不息,站在纤夫石边,扭头看大江,心中波澜又起。逝者如斯,裹着历史的匆匆岁月悄无声息地流走了。纵然涛声已非往昔,大江烙在纤夫石上的悲壮和奋斗的印迹却能永远叫人激动。

1998年5月

◎峡江茶道

三峡人爱饮茶,尤钟情于茶的“峡江饮法”。

走进三峡的人们首先从这古朴的峡江茶道中品出浓烈而醇厚的峡江味儿。高门大宅,抑或茅舍柴扉,无论是盛夏,还是严冬,你走进峡江两崖山壑皱褶里的三峡人家中去,主人家便会忙颠颠地给你烧上一杯酽酽的茶。

这茶的“烧”法(三峡人都说“烧茶”)十分讲究“火色”。地道的峡江茶当然是木炭火或木柴火和铜炊壶烧的开水,而用一种小陶罐(三峡人叫砂罐)泡制的茶了。木炭火上吊上一铜炊壶水,就在火塘里添柴加火,这时便把一只小砂罐(一般只有一拳那么大)洗净了,置于火边烤着,待砂罐烤得温热了,就把茶叶放进去,将砂罐拎在手上,靠近火慢慢地摇摆、簸动,砂罐里的茶叶便散发出一种沁人肺腑的馨香,而这时炊壶里的水也烧沸了,烧茶的人便将水冲进砂罐里,扣上盖儿,闭住香气,焖两三分钟,茶便烧成了。

这叫“砂罐茶”,也叫“火炮茶”,即使现在三峡农家都用了热水瓶,有现成的开水,可三峡人偏爱这么个喝法,因为这才够味。它褚黄澄清,有一种浓郁的高火香味,喝下去,你的五脏六腑都觉得熨帖得平平展展;喝过了,那茶的清香满嘴回旋,久滞不散。唐代诗人郑谷的《峡中尝茶》诗就写了这感受:

簇簇新茶摘露光,小江园里火前尝。

吴僧漫说鸦山好,蜀叟休夸鸟嘴香。

入座半瓯轻泛绿,开缄数片浅含黄。

鹿门病客不归去,酒渴更知春味长。

初次品尝这浓得化不开的峡江茶,似乎很难找到那感觉的。小心地抿一口,觉得苦涩,太浓太酽,有的稠得像膏子,而峡江人讲的就是这味。峡江人信奉着“茶涩人不啬”的古训,尤其是待客,茶不涩便是待人不诚了,因而峡江茶总是酽酽的,而吞下去,却又是另一番境界,满口清香,回肠荡气,浑身舒坦之极。若干年后,只要有人提到这峡江之茶,你一定会说那简直是“功夫茶”,叫人一辈子忘不了。

茶泡好了,饮,自然也有讲究。“头道水,二道茶,三道四道无达洒”。要倒茶,主人家先按人数摆上茶杯茶碗,然后提起砂罐均匀地倒进每只碗里。这时你且慢,不要急着端茶碗,因为这是第一道,“茶”还在第二道上。倒了第一道,主人再往茶罐里掺水,再泡二道水,等到二道水泡好,又等量地逐杯掺进去。这时候,主人才会恭敬地托起茶杯,端到你面前,请你喝茶哩。

峡江人醉心砂罐茶,爱喝酒的人常常以之醒酒。酩酊大醉之后,烧上一杯酽酽的砂罐茶,热烫烫地喝下去,浑身冒汗,醉意云散。也有以砂罐茶佐酒的,因而在峡江一带有“茶和酒,好朋友”之说。而在节庆祭祀,砂罐茶也不可少,“叫饭”(三峡一带祭礼)之前首先“叫茶”……因而峡江人就十分看重这世代沿袭下来的茶道。三峡民歌《娘教女》中唱道:“五月教女是端阳,你在婆家莫颠狂,有人到你家,装烟忙筛茶。”“筛茶”似乎从来就是三峡妹子的必修课。而茶沏得好不好,自然是女贤不贤的重要标志。峡江一带至今沿袭着“茶饭”一说,要言某姑娘怎样,首先就要说“一手茶饭”如何,男子择偶,当然醉心于那茶饭好、模样俊的女子了,所以这峡江茶便散发着绵延不尽的诱人气息。

“茶楼子”里饮茶,则是另一番情调了。老辈人讲,过去在沿江集镇,有很多木板搭起的“吊脚楼”,这多半就是峡江茶馆。三教九流的人都爱去泡茶楼子,消遣久坐、把茶临风、叙旧言情;旅居峡江的士大夫诗人墨客之流每登上茶楼,还要咏诗作对、猜拳行令、品茶罚茶的……不过,这比起峡江农家那酽酽的砂罐茶,却是另一番滋味儿了。

1994年4月

◎秭归转丧鼓

红红的棺材停在屋中,鼓手歌师领着披麻执杖的孝子绕棺击鼓而歌,这便是屈原故里秭归的转丧鼓。

“天地开张啊,(是)日吉时良啊”,咚咚咚,匡咚咚,一阵急徐相间的鼓点和一串重重的锣音过后,歌手亮开嗓子嘹亮而悠长地唱这么一句,转丧鼓就这么开场了。

这就是一个特殊的舞台,歌师、鼓手、亡者亲眷以及吊丧者共同表演着一场悲戚而精彩的祭奠戏。

转丧鼓之唱是富有魅力的,“开路歌”是转丧鼓的开场歌,唱罢开路歌,歌师便按照唱本娓娓唱来,或唱书,或唱杂歌、田歌、颂歌,或即兴作歌,就像一个民歌大联唱。唱法灵活多变,有歌师专唱,歌师领唱,客人轮唱,对唱和盘唱多种形式,唱腔也有高腔、平腔之分,长声、短声之别。

转丧鼓之高腔如喊号子,平腔如哭如诉,长声悠扬婉转,短声平稳急促。而和唱、轮唱、对唱、盘唱等唱法的不断变幻,又渲染出转丧鼓哀与乐,悲与欢相交融的氛围。和唱,称作帮腔,歌师唱两句,而前去吊丧的人就齐声重复一句;领唱,则是歌师唱一句,参加吊丧的人唱一句;对唱,是绕棺而歌的歌师与守灵中的一人或众人的对歌。

甲:姐儿住在对门包,

乙:郎吹笛子姐吹箫,

甲:郎吹笛子嘟起个嘴,

乙:姐吹箫来闪起个腰。

盘歌,则是一问一答,歌师以唱发问,或一人答唱或众人答唱。

正月里什么花人人所爱,什么人手挽手同下山来?

正月里迎春花人人所爱,梁山伯祝英台同下山来

……

转丧鼓就这样把单调的唱变幻得多姿多彩。

转丧鼓之鼓也有讲究,往往鼓锣相配。唱开路歌前,先打开场锣鼓,一夜转丧鼓结束时,打一通煞鼓,均有固定的乐谱。鼓点节奏急徐相间,急如骤雨,徐如慢步,在击法上,时而鼓面,时而鼓边。鼓手就利用节奏、力度和鼓的部位的变化,在小巧的腰鼓上击出无限美妙。除了开场鼓和煞鼓,鼓,可以说是唱的伴奏,唱的过渡,往往唱声完,乐声接,乐声落,唱声起,鼓声与唱声循环进行、交替交融。歌师所唱,一般是手抄或心记下来的唱本,很多是极富魅力的民歌,有些是历史人物、历史故事的铺排,如《唱古人》、《杨家将》,这些历史人物故事,用群众喜闻乐见的民歌形式传唱,不仅能带来人们欣赏民歌的美感,而且还有教化作用。而像《相伴亡者上九霄》、《劝哭歌》等,歌里表现出来的超脱的生死观,对生死的达观态度,既是对死者亲卷的慰藉,更表现出一种慷慨高昂的审美格调。

天理循环无差错,水流东海难回转。

善谋会算是诸葛,五丈原上把星落。

三国谋勇英雄多,年年征战动干戈。

至今存世无半个,个个都在睡山坡。

看来犹如水上波,大胆陪兄把歌唱。

相伴亡者上九霄。

而一些田歌、情歌的“插科”,却又增添了悲戚冷清的灵堂里的谐趣、热闹气氛,在悲哀中创造出一种欢快意味,这不是既可以化解亡者亲眷的哀情,又表现出一种喜在悲中的审美形态么?

屈原故里转丧鼓源远流长,是悠远楚风巴俗的流韵。《楚辞礼魂》这首送神曲里就有“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的景象的描绘,而在《东皇太一》这首记录楚国先民节日祭神的诗章里,更有“日吉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的句子,转丧鼓开路歌由此衍变而来。传说屈原镇一带原本时兴坐丧鼓,歌师坐在灵柩边击鼓而唱,因为屈原死后,故乡人民为他举办丧礼时,觉得坐着打丧鼓对屈原大夫不敬,于是改坐丧鼓为转丧鼓。

“人死众家丧,一打丧鼓二帮忙。”转丧鼓也是屈原故里淳厚民风的展示。无论哪一家死了人,乡邻都要前去吊丧、助丧,有的就以接唱歌师的唱句、帮腔,或单独唱几支歌作为祭礼,“打不起豆腐赶不起情,唱一个歌儿赶人情,唱得好来你们听,唱得不好陪亡人”(《唱个歌儿赶人情》)。转丧鼓流露出屈原故里的浓浓乡情。

屈原故里转丧鼓就这样在歌与乐的交融中,在歌师、鼓手和乡邻或庄或谐、或悲或喜的连续歌唱中,打发了悲戚冷清的长夜,让生者和死者在这特殊的丧吊活动中实现了生离死别之苦的超脱,人们也从中得到了一种民间艺术的审美愉悦。

1996年1月“)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