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看见这个幽黑的东西经过,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这是什么,因为她眼前另有一个幼象——消失在黑暗中的孩子们。

那支队伍走出村庄后不久,她也走出村庄,而且走的是同一条路,与马车后面的士兵相隔不远。突然间,她想起了“断头台”这个同,她,孤陋寡闻的米歇尔·弗莱夏不知“断头台”是什么,但她本能地有所感觉,于是她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寒战,不愿再跟在后面,便向左转,离开了大路,走进了树林,那便是富热尔森林。

她游荡了一会儿便看见一座钟楼和几座房顶,这是森林边沿的一座村庄,她走了进去。她饿了。

村庄里有共和派的一个军事哨所。

她一直走到村政府前的广场上。

村里的气氛躁动不安。一群人聚集在村政府的大门台阶前。台阶上站着一个人,他由土兵陪伴着,手里举着一大张展开的布告。在他右边是鼓手,在他左边是拿着浆糊和刷子的张贴布告的人。

村长站在大门上方的阳台上,身着农民服装,但挂着三色经带。

拿着布告的人是宣读告示的差役。

他挂着乡间巡回用的肩带,下悬一个小包,这表明他要去到一村又一村,向整个地区宣读告示。

米歇尔·弗莱县走近时,他刚刚展开告示开始宣读。他高声念道:

“统一和不可分割的法兰西共和国。”

一阵击鼓声。人群似乎在波动。有人摘下无边软帽,有人却正正头上的硬帽。在这个时期,在这个地方,帽子几乎是政治观点的标志。保皇派戴的是硬帽,共和派戴的是软帽。含糊不清的南响声停止了,人群听着差役在念:

“根据救国委员会下达的命令及授予的权力……”

又是击鼓声。差役继续念道:

“按照国民公会宣布手执武器的叛乱分子为不受法律保护的人,并对收容或协助其逃亡者处以极刑的有关法令……”

一位农民低声问旁边的人:

“什么叫极刑?”

那人回答说:

“我也不知道。”

差役晃动告示,接着往下念:

“根据四月三十日法律第十七款,即特派代表及其代理人拥有处理叛乱分子的全权……”

他停顿了一下:

“下列人等,姓名与绰号附后,被宣布为不受法律保护的人……”

人们都竖起耳朵听。

差役的声音像是雷鸣:

“……朗特纳克土匪……”

“这是我们的领主。”一位农民喃喃说。

人群在窃窃私语:

“他是我们的领主。”

差役继续往下念:

“……朗特纳克,前候爵,土匪;伊马纽斯,土匪……”

两位农民相互斜视片刻。

“这是喧闹者古日。”

“对,是蓝军灾星。”

差役接着念:

“……大勇士,土匪……”

有人在喃喃低语:

“这是神甫。”

“是的,是蒂尔莫神甫先生。”

“对,他是夏佩尔树林那边的本堂神甫。”

“也是土匪。”一位戴软帽的人说。

差役继续念:

“……布瓦努沃,土匪;木梭枪两兄弟,土匪;乌扎尔,土匪……”

“这是德·盖兰先生。”一位农民说。

“……帕尼埃土匪……”

“这是塞费尔先生。”

“……清算者,土匪……”

“这是雅穆瓦先生。”

差役不顾这些评论,继续念道:

“……吉努瓦佐,土匪;夏特内,土匪,又名罗比……”

一位农民低声说:

“吉努瓦佐就是勒布隆,夏特内是圣图瓦人。”

“……瓦斯纳尔,土匪……”

人群悄悄议论:

“他是吕伊耶人。”

“对,他就是金枝。”

“他兄弟是在攻打蓬托尔松时被打死的。”

“对,瓦斯纳尔—马洛尼埃尔。”

“一个十九岁的漂亮小伙子。”

“请注意听,”差役喊道,“名单上的最后几个人是:美葡萄,土匪;风笛,土匪;大劈刀,土匪;痴情汉,土匪……”

一位小伙子推推一位姑娘的肘弯。姑娘微微一笑。

差役继续念:

“……冬唱,土匪;猫,土匪……

“这是穆拉尔。”一位农民说。

“……塔布兹,土匪……”

一位农民说:

“这是戈弗尔。”

“戈弗尔家有两个人。”一位女人补充说。

“都是些好人。”一位小伙子埋怨说。

差役摇晃公告,鼓手击鼓。

差役继续念:

“上述人等,不论在何处抓获,一俟验明正身,立即枪决。”

人群中出现了骚动。

差役继续念:

“……收容或协助其逃亡者将交由军事法庭处决。签名……”

深沉的寂静。

“……签名:救国委员会特派代表西穆尔丹。”

“他是位神甫。”一位农民说。

“原先是帕里尼埃的本堂神甫。”

“蒂尔莫和西穆尔丹都是神甫,一白一蓝。”一位市民说。

“都是黑的。”另一位市民说。

此刻,站在阳台上的村长举帽高呼:

“共和国万岁!”

又是一阵鼓声,表明差役还没有念完。他果然做了一个手势,说道:

“请注意,现在是政府告示的最后几行,它是由北部海岸远征队队长,戈万指挥官签署的。”

“好好听着!”人群中有人说。

差役念道:

“违者处以死刑……”

众人静默。

“……根据命令,严禁对此刻被困于图尔格的上述十九名叛乱分子提供任何帮助或支援。”

“嗯?”一个声音说。

这是女人的声音,是那位母亲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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