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死?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知道。”
“知道了还要死?”
“我也不想死。”
“不想死是对的。”
“怎么才能不死呢?”海古拉的心动了。他心里翻腾开了:对呀,为什么要我死呢?为什么非得我死呢?
“叫要你死的人死!”
“他是我的父王!”
“你父王把你当作他的孩子看待了?”
海古拉想起父王说的还不如把他一出生就溺死的话,便说:“没有!”
“这就对了。你想不死,就叫他死!”
“他是汗王。”
“他死了,汗王不就是你了?”
海古拉一听,血呼地涌上了头顶,将自己全身烧得热乎乎的,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心里翻腾了半天。他一下子有点不知道这里怎么一回来了,他的苦恼不是来自于他的良心,良心是什么?是躯体和预感到某种新的神秘力量之间的争斗!现在这股力量攫住了他的躯体,甚至灵魂,如一棵被人连根拔掉的小树,绝望时突然遇到有人要重新把它栽入土中。他能放过这次机会吗?不!不能!这是一次重生,并且能够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汗位,他什么也不顾了,终于下定决心,急问艾克木汗:
“怎样才能叫他死呢?”
“这好办,”艾克木汗奸笑了一声,将声音压低对海古拉说,“你这样办吧,到时我会帮你。”
天一亮,有人给阿古柏来报:“二王子死了!”
阿古柏平静地说:“果真死了?”
“果真,王子饮了大汗赐的酒,昨夜亡了。”
阿古柏叹了口气,吩咐道:“他既已死,命人厚葬了吧,毕竟他也是本王的儿子。”
手下领命去处理海古拉的后事。
库尔勒是艾克木汗的地盘,没有他办不成的事。艾克木汗将海古拉的“尸体”当着大汗的手下的面,葬了。
当夜,阿古柏刚迷迷糊糊睡着,就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了。
他爬起大叫下人,却看到一个黑影,轻飘飘地走到床前。
“父王,不知你叫孩儿干什么?”
阿古柏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你,海古拉,你没死呀?”
“父王,你赐给孩儿毒酒,孩儿敢不死么?”
“那你是……”
“孩儿一心想着父王安危,是来看父王的。”
“不,不要!你滚出去。来人,来人呀!”阿古柏惊魂失魄地叫着。
“别叫了,父王,他们都不会理你的,只有我一个人,你想干什么,我来服侍你。”
“不要,你滚!”
“我是你儿子。”
“不是,你不是,你给我滚出去。来人呀,快!”阿古柏在心里,早已将这个凶恶残暴的儿子拒之于外了。
海古拉扑上去,将阿古柏按在床上。
这时,艾克木汗捧着一壶酒走进来,对海古拉说:“王子,这个是他给你的,还给他吧!”
海古拉接过酒壶,在艾克木汗的帮助下,将毒酒硬灌进阿古柏嘴里。
海古拉一头大汗地拿着空酒壶,对奄奄一息的阿古柏说:“你这回该看到我有用了吧!”
月光从窗户上的空隙里爬进来,湿湿地铺了一地,似一层明亮的清水,泛着蓝光。这应该是一个美丽的夜晚,但凶残成性的一代“汗王”却感觉不到这种美丽,这个夜晚对他来说,是一个了结!
阿古柏绝望地看着影子一样的海古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海古拉和艾克木汗把阿古柏的尸体抬起,来到事先备好的水池,将尸体沉入水中。
三天后,海古拉把阿古柏尸体从水池中捞出。尸体已泡得发胀,根本看不出是毒死的,便用香牛皮包裹住。
艾克木汗当众宣布了大汗突然患病瘁亡。整个库尔勒城一片哀声,为大汗驾崩而泣。
次日,乔装打扮后的海古拉,带着一帮人护送阿古柏的尸体向西去喀什噶尔,送大汗宾归。
临行前,艾克木汗私下对海古拉说:“我已派人将汗王的遗命传位之书送往喀什噶尔了。一到喀什噶尔,你就是大汗了,你的哥哥永远只能是你这位新大汗的部属。”
海古拉点着头说:“艾克木汗,这次多亏你的帮助,我才脱离死亡。只要我登上汗位,即封你为顾命王爷。”
艾克木汗一脸认真地说:“到时再谢大汗吧!”趁机行了大礼。
海古拉高兴地走了。
高开库尔勒的第二天,艾克木汗即宣布自立为汁。不久,艾克木汗西窜,占据了阿克苏。
五月十二日,海古拉经过十七天的行程,终于赶到离喀什噶尔六十里地的阿图什,马上就要到喀什噶尔了,海古拉归心似箭,想快点登上汗位,催部下快点赶路。
当走到阿图什不远的克孜勒苏河边时,突然一声炮响,一大群人马从河边树丛中冲出,将海古拉包围住。
是他的哥哥伯克胡里骑着一匹高头战马,从人群里走出来。
海古拉一看到哥哥,心里一惊,故作镇定地说:“哥哥,你跑这么远来迎,弟深受感动。”
伯克胡里开口骂道:“逆贼,快交出父王的遗体来。”
海古拉一听,慌了,但还故作姿态地说道:“大胆,伯克胡里,你没收到父王的遗命吗,这样给我说话?”
“收到了,父王遗命传位于我,艾克木汗逆贼已将你暴劣恶行告知我了,我这就给父王报仇。”
说着,命手下过来捉捕海古拉。
“艾克木汗,你有种呵!”海古拉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拔刀自卫。
伯克胡里大声命道:“来呀,给我将逆贼拿下,不论死活。”
海古拉终因寡不敌众,被乱刀砍死。
伯克胡里见海古拉已死,喝住混战兵卒,言明大汗被害经过。海古拉带来的兵卒遂归顺于伯克胡里。
这时,伯克胡里才跳下马,冲到阿古柏尸体前,大叫一声“父王”,哭得昏死过去。
二十三
西征军不战而胜,进驻托克逊城,为此,吐鲁番战役结束,南疆门户打开。
捷报传到哈密,大本营里一片欢呼。
西征大帅左宗棠拟奏折,为西征前线将士请功。
当得知徐万福惨死吐鲁番时,左宗棠不胜惋惜,几天都吃不下饭。
虞绍南劝左宗棠,徐万福战死,也是他命里定数,不然,他立功回来,还不好治他私自离营之罪呢。
左宗棠叹着气说:“徐万福私自离营,罪不可饶,该当死罪,可他一心想去前沿作战,虽有私心,但作战勇猛,是个可造之才,天意叫他亡于吐鲁番,是他的命了,可我心里总是不安。”
虞绍南说:“不安,就也给徐万福请功,让他后人得名吧。”
左宗棠摇着头说:“不可,徐万福虽然攻城,但乱了战机,白彦虎逆贼跑了,徐万福之过也。不给他请功,也不追究他之过,只是人死,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季高,话可以这么说,事可不能这么做,徐万福生性急躁,又私心太重,说不定让他随队作战,会出意想不到的大乱子。”
“这有可能,所以我才让他护送粮道,磨他脾性,改他本性的。”
“徐万福真不知好歹,对你一番苦心领略不了,不过,经过这次教训,他在黄泉之下,会悔过自己的。”
左宗棠不语,沉闷的样子叫虞绍南看了,心里难过。
“季高,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现在吐鲁番战役大胜,南疆门户大开,大军南进,规复南疆,指日可待,你应该高兴才是。”
左宗棠点点头,叹着气说:“我是为失去一个可造之才而难受呀。”
“季高,放下徐万福的事吧,人死不能复生,看你培养刘锦棠、张曜,还有别的统领,一个个足智多谋,英勇善战,你该知足了。”
一提到刘锦棠和张曜,左宗棠脸上有了笑容,兴冲冲地说:“毅斋我没看错吧,放开他的手脚,他就能干得更好,听说在攻克达坂后,毅斋还用离间之计,知道阿古柏之子海古拉不会投降,偏放俘虏去游说,海古拉杀了俘虏,一下子在军中失了威信,军心涣散,私自逃命,海古拉自知大势已去,弃城奔命,托克逊才不战而胜的。”
“毅斋算是培养出来了,乌鲁木齐和吐鲁番战役打得多好,毅斋的指挥才能充分得以体现。”
“后生可畏呀!”
正说着,都力送来刘锦棠从托克逊送来的信件。
左宗棠打开一看,指着信对虞绍南说:“你看,正说着,毅斋的主张就来了,他请求即进兵南疆,一举歼灭敌寇,还是那个急性子,改不了了。”
话听起来,全是自豪,还有一点不满的语气。
虞绍南笑笑,他深为左宗棠相人、用人的本事而叹服。刘锦棠就是左宗棠相中的,一手培养起来的大将,左宗棠怎能不自豪呢。
左宗棠接着说:“毅斋太急了,刚攻下三城,需要休整,又值伏暑将至,南疆酷热之地,蚊虻成群,不易急进。再说,阿古柏已死,其子伯克胡里匆匆登位,敌内部众心解体,互相火并,这场内讧能使敌力量更加削弱,何不坐观虎斗,视其自伤时再上前剥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