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但掌握江山者却不这么想,都为私利,才动干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才是你的真心话,你一生寻找,就为私利,却装作飘逸,其实是寻找时机,找不到时机,就将万世万物看透了似的。但本帅可以告诉于你,顺天意,立于本,才是人生根本。你死了心吧,秦始皇修万里长城,也有他死亡的一天,长城也有倒塌的时候,你的光复大计,几百年多少人的经验已证明,逆天者必亡!”

“顺天者也不见得就好吧?”

“总比逆天的好,要考虑大局,站在时代的制高点上,审时度势,才不失为大体。一个民族不要狭窄地光为自己考虑,而不顾天下,有失本族之风范的。”

老者不语了,过了会儿才说:“以大帅的才智,老叫花自然不是对手,口舌之争都是空谈,我也不想谈了,谈点具体的吧,大帅不是要找长城遗址吗?”

“你果然不一般,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老叫花呀。今日败在大帅口舌之下,我心不甘呀。不施展些奇才怪论,我多没面子呵。”

“你既知本帅找长城遗址,肯定知道遗址在哪里,何不带我们去看看?”

“这有何难,请随我来。”老者几步蹿上一个土山包,身轻如燕,几个人喘着粗气才爬上山包,跟了上去。

老者蹲下,用双手刨了几把沙土,站起用脚狠劲踩了几下,说:“这就是长城遗址。”

几人惊疑地望着暮色里的一堆沙土。

“老夫不敢骗大帅,这确是长城遗址,可惜经不住自然界的风吹雨打,成了一堆沙土。其实,长城不应该修在现实里,而应该建在秦始皇的心里,才能稳固啊。”

左宗棠说:“老人家,你太固执了,心里的长城也会塌的。”

老者叹了口气,说:“不说这些,大帅是要回宿营地吗,趁天没黑透,还有亮色,你们可以看着土山包发白的这面向前走,这面就是正南面,太阳日晒,土晒白了,褐黑的那面晒得少,是正北,你们去吧!”

虞绍南说:“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有我的去处。”

左宗棠说:“这荒山野地,你到哪里去?”

“我到该去的地方去,大帅,等我死时,再去找你,讨回我的那具大棺材吧。”说完,老者跃动着,飘然而去。

几人望着老者越去越远的黑影,谁也不说话。荒野里静得吓人,四面大小不一的土山色,在渐渐暗下来的夜幕里,越看越像坟堆,有种深入墓地的恐惧感,叫人心生一种在另一个世界的可怕想法。

过了一会儿,都力悄悄地去探返回的路线,虞绍南望着夜色里的左宗棠,想说什么来打破这种沉寂的场面,可一时又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就陪着左宗棠站了一会。

都力来报,他已根据老者说的辨别方向的方法,找到了返回的方向。

“季高,走吧,大营那面肯定等急了。”

左宗棠才回过神来,“噢”了一声,随虞绍南下了山包,上马向回返去。

西域。哈密。

哈密是进入新疆的东大门,也是丝绸古道上的重镇。

五月底,哈密正是盛春季节,边塞的春风把古城染绿的时候,最能体现边疆春天景致的,就是正在怒放的沙枣花了。沙枣花不大,状如米粒,淡黄色,开起来一串一串,细密如蜂巢,相拥拥挤,又能各自找到缝隙,将自身的魅力展现在春的暖阳下,尤为称道的,是沙枣花的馨香,这种香犹如南方的桂花,香气浓郁,凝重而不妖媚,这种香是一种纯净的透着一股清新的甘露般芬芳,能传十里地。

哈密的沙枣树,到处都是,所以沙枣花就多,花的香气浓重得似江南水乡初冬的晨雾,抓一把都能捏出香水来。

就在这种香气铺天盖地罩住哈密的时候,征讨新疆的西征大军,全部按照大帅左宗棠的部署,进驻哈密、巴里坤一带,各路人马迅速铺开,按各自担负的或进或守任务,到了各自的岗位。

这些西征军中,大多来自江南水乡,经过一个多月在荒凉戈壁的艰难行军,一接触到哈密四周浓郁的沙枣花香气,顿时有了精神,长途行军的疲惫消除了不少。有些兵勇折下一把沙枣花,放在鼻子下闻着,陶醉在故乡桂花的回味之中。沙枣花和桂花简直如出一辙,花的形状也像,颜色分不出彼此,只是沙枣树的躯干和桂花不同,沙枣树是那种更像树的庞然大物,而桂花树则显得小巧了,并且听说沙枣花开过后,还会结果实,他们更觉得新奇。这种不长刺的枣树,能结出枣来,真是奇迹了。

各路军集结哈密后,哈密城沸腾了,到处是兵勇、军马,大街小巷如逢集一般,人挤人,马挤着马。几天下来,人和牲畜的气息将沙枣花的馨香冲淡了不少。更为可叹的是,哈密城大小店铺的吃用货物,被购买空了,店铺老板销售了陈年积货,正满头泥汗地到处跑着进货,他们高兴得手舞足蹈时,居住哈密的百姓可就惨了,他们什么生活用品也买不到,日常生活被打乱了,并且有了危机感。

西征军总行营营务、前沿总指挥刘锦棠大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迅速与驻守哈密的蒿武军统领张曜会晤,将大帅军令传达后,即拔营率部前往吉木萨与乌鲁木齐都统金顺会合,共商进攻乌鲁木齐大计。

刘锦棠牢记着左大帅临行前的交代,一到吉木萨,与迎接大军的金顺挽手入城,这叫金顺很感动。

金顺自出关进疆,与景廉发生了不少因粮草方面的争执,一直窝着一肚子火气,这次见西征大军入疆,左大帅身边最得力的大将刘锦棠对自己这般尊敬,心里热乎了不少。一进大营,便急不可待地对刘锦棠说:“将军威名远扬,这次能与刘将军这样的英武人物共同作战,是金顺的福分。”

刘锦棠恭敬地说:“金将军过谦了,您才是智勇双全,威振西北的善战大将,锦棠这次能与金将军并肩作战,可以从您身上学到不少难得的军事战略,还望金将军今后不吝指教。”

金顺高兴极了,脸兴奋得发光,谦虚地说:“刘将军,是你指教金顺才对,我已接到大帅军令,此次征讨,末将听从刘将军调遣。”

“金将军千万别这么说,您是长辈,又身经百战,战功卓著,是锦棠学习的榜样,你我并肩作战,共同抗敌。”

刘锦棠这几句话,说得金顺心里更舒服,没有一点对抗和嫉妒之心,俩人像相见恨晚的朋友一样,无话不说了。

金顺在此之前,接到左大帅军令,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对刘锦棠任前沿总指挥不太服气的心思,现在便荡然无存了。

刘锦棠也看到这个满亲大员,没有一点满人高傲狂妄的气势,对金顺顺产生了不少好感,虽然说的这些话全是官场上的套话,但都透着真诚和信服。在与金顺汇合之前,刘锦棠还有那么一点点担心,怕自己年轻又委以总指挥重任,金顺会不服气,处处刁难。现在看来,还是大帅高明,他将金顺的性情摸透了,要刘锦棠团结金顺,定能通力合作,这么一来,对金顺恭敬,两心相交,那点担心就显多余了。

金顺很认真地对刘锦棠说:“刘将军,以大帅高见,先夺北疆重镇乌鲁木齐,现兵临吉木萨。从吉木萨向西,二百四十里是阜康城,又西一百多里地是古牧地城,再从古牧地往南,二十里地便是乌鲁木齐。不知刘将军是何高见,来攻陷乌鲁木齐?”

刘锦棠说:“金将军,您是深谋远虑的老将军,又进疆早些,对此地情况摸得透彻,定有攻陷乌鲁木齐的高见,何不说说,好让锦棠学习。”

“学习倒谈不上,刘将军你我一见如故,我也就将乌鲁木齐的一些情况摆摆,也好给刘将军作个参考。”

“金将军太客气了,锦常静听您的高见。”

“其实,在我出关之前,左大帅已给末将言明了乌鲁木齐的情况,我又派探马几次去探过,乌鲁木齐城南有寿山耸峙,城东南三里又有红山屏蔽,易守难攻,主要又盘踞着依附于阿古柏的本地势力和白彦虎的叛逆,该敌没有多少战斗力,其实乌鲁木齐城内兵力空虚,北路敌人的主要据点是乌鲁木齐东北二十里地的古牧地,敌精锐多集中在这里。就是说,要攻陷乌鲁木齐必先攻下古牧地。”

刘锦棠来了精神,说:“金将军果然高见,我等就先夺下古牧地,把乌鲁木齐的障碍清理掉,进攻乌鲁木齐就容易多了。事不宜迟,我这就给大帅写信,请求发兵西进,夺取古牧地,攻陷乌鲁木齐,为西征大军奏响第一曲凯歌。”

当即,刘锦棠给左宗棠写好进军的请示,差人火速送到哈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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