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一听,皇上话里明显不赞成袁保恒的奏请,便都沉默着。

恭亲王奕奏道:“皇上,西北征讨虽不是大战局,但出征新疆,需大量的军勇,袁保恒虽无将帅之才,可募勇增兵,是为大势之虑,还是有些道理的。”

恭亲王的一番话,其实是为慈禧开脱。自咸丰驾崩,他被慈禧利用,叔嫂合谋,废除了辅政八大臣,尤其是将肃顺扳倒,两宫垂帘听政后,慈禧怕恭亲王日后算计自己,便罢黜了他的职务。后因曾国藩势力渐大,担心曾国藩谋反,慈禧又重新起用恭亲王后,恭亲王奕才知道了慈禧这个女人的厉害,便学得明智了——谁不顺慈禧,必亡无疑。因袁保恒是慈禧起用的,恭亲王见皇上不给慈禧一个台阶,就出面开脱。

帘后的慈禧一听皇上的口气,知是冲自己来的,当下心里不悦,却不发作,这会儿见恭亲王出面,便静观其态,心里只说了一句:“这奕聪明多了。”

由于恭亲王出面为袁保恒溢美,李鸿章趁机站出来,奏道:“皇上,微臣以为,恭亲王此言不无道理,新疆出兵已有半年,然至今无收复一城池,驱一匪帮,督办新疆军务的景廉大人不是不急,只恨自己手下无精兵强将。承蒙皇上恩典,以左宗棠部属为增援后续,然左宗棠大人派往西征的将士,至今驻扎哈密,不向一线挺进,不知是何居心?袁保恒身为粮草帮办,看了心急,遂生回豫募勇之心,实乃忠臣所为,此举虽有欠妥之处,但袁保恒的忠良之心,望皇上明鉴。”

同治听了,很不高兴,道:“恭亲王、李中堂此奏,朕认为不可取。既是西征军半年之内,无攻陷城池之举;不是兵勇不足所为,实乃景廉运筹失策,今驻巴里坤,对进军攻陷的设计无良全计谋,不是后路空缺。想那陕甘,屯兵数万余,任调一部,后援无惧。我大清养兵甚多,吃粮放饷,就是预备征战讨伐的,现袁保恒又要募勇,实乃增加负担,放着大批正规部队不用,再去招募乌合之众,乃笑谈也。”

恭亲王一听,便悄然退下了。

李鸿章不肯罢休,偷望了一眼帘后的慈禧,又奏道:“圣上英明,但袁保恒之意实为国家着想,募勇设想确实欠妥,可袁保恒有此报国之心,足可取。何不委袁保恒一重任,带左宗棠部属数万,出关后援景廉大人,早日归复新疆。”

同治一听,知李鸿章之意是力保袁保恒,别有用心,便想着叫他们用心不成。便道:“李中堂此言差矣,袁保恒乃一文官,叫他去当粮草帮办,不明察暗访,就妄加主张,与左宗棠意见不和,证明他非贤才,现让他带兵出关,更为不妥,一个连粮草都不会办的庸才,毫无主见,怎能识用兵之计?更别想着带兵了,别误了大事。”

同治话音刚落,帘后的慈禧发话了:“依皇上之见,袁保恒不才,这不行,那不行,就是说袁保恒一点用都没有了?”

同治一听,慈禧终于要他和叫劲了,他心里先慌了,却装作镇定地说道:“皇阿爸言重了,人各有所长,袁保恒乃一文官,管理财政乃文书,是他专长,硬叫他沾染军事,非明智之举。依皇儿之见,调袁保恒别处,留作他用,西北粮草,择其他人帮办。”

“不可!”慈禧道:“袁保恒在西北,有别的用处,一旦新疆战事吃紧,他虽不能委以重任,但能助西征军一臂之力,调拨军饷,为西征军解后顾之忧。”

慈禧没有说出留袁保恒在西北的真正意图,她是让袁保恒牵住左宗棠,怕左宗棠有谋反之心。

这点,同治能和慈禧达成共识。同治也就不想再和慈禧闹了,便说道:“皇阿爸说的也有道理,就留袁保恒在西北吧。”

慈禧一听,还算满意,就说:“西北用兵,贵在神速,现已拖了这么久,景廉真没用,误了大事,应责成景廉迅速出兵,不日开战。”

同治说:“是不能再拖了,如果景廉再不出兵,朕就考虑另换他人,别叫景廉之流成事不足,尽讨军饷,拖着朝廷了。”

这时,文祥站出来奏道:“皇上英明,不如就此将景廉换了,别再误事了,国库吃紧,军饷太繁,拖到何时才是个头呀。”

同治说:“朕也想着,换谁替代景廉呢?”

文祥说:“西北左宗棠是现成人选,他一再奏请,西征之帅,非左宗棠莫属。”

同治心动了,说:“左宗棠确为帅才,但前段时期,有关他的传言,朕有所不信,但传言必有出处,朕必得有所虑。左宗棠狂妄自大,尤其平息西北战乱后,更不可一世,虽无异心,但朕得从长远处着想,如形势所迫,也只有叫左宗棠挂帅了。”

有几个大臣附和道:“皇上,左宗棠挂帅,会功成西北,请皇上圣夺。”

李鸿章却奏道:“皇上,左宗棠挂帅西征,有所不妥。微臣所闻左宗棠已非他挂帅西征不可自喜,今参劾这个,明斥那个,独断专行。身为陕甘总督,不理地治,西北黎民多年被叛匪祸害,一蹶不振,百姓贫穷日苦,左宗棠置黎民疾苦于不顾,整天裁军治勇,说是随时准备西征。上次皇上降旨,要他派精兵出关以增援景廉大人,左宗棠却派衰兵弱将,留其精锐于关内,言日后自用,是何居心?明是置西征大事不顾,暗里以实力争挂帅之名呵!”

“有这等事?”同治吃了一惊,“朕没命左宗棠西征,就是叫他治理陕甘,他却暗地里训兵练将,作何道理?”

李鸿章见同治已转了方向,又趁机进言道:“微臣还得到一个消息,说左宗棠为争帅名,曾购得一豪华棺材,抬棺肃州,言为收复新疆的决心,实为臭名朝廷,没委他以重任,闹起情绪了。”

“可恶!”同治一听到“棺材”二字,龙颜大怒,他身患丑病,心焦此病一日危似一日,生怕不测,惶惶不可终日,此时听左宗棠抬具棺材进肃州,实为不祥,便怒道,“左宗棠实在可恶,棺材乃不祥之物,他这样做,是冲着谁来的?是给朝廷不吉之兆,给朕备用的么?”

众大臣闻言,“哗”地跪了一地,口呼“皇上”,伏地心惊肉颤。

文祥也不敢替左宗棠说话了。

大殿上一片死寂,左宗棠的一具棺材叫每个人心有余悸,谁也不想让不祥之物的字眼萦绕心头。

何况皇上?

又是一个得了重病的皇上!

同治自知失态,担心大臣们从他的态度上看出什么,沉吟了一阵,便慢慢地说道:“朕言过激烈,左宗棠此举,实为不吉利,就凭这一点,朕不能委以左宗棠挂帅西征之大任。西征这事,朕言明景廉厉害,还让他督办。”

众大臣不语。

同治又说:“朕今日龙体不适,如皇阿爸准许,就退朝吧。”

慈禧看着同治的样子,心里骂了句“没用的东西”,便说:“就依皇上之见,退朝。”

二十一

西北。肃州。

袁保恒的募勇大计流产了。

袁保恒心如死灰,想从西北一跃而起的梦想化为泡影,他恨死了左宗棠,也怨自己不明世事,一再受挫,处于一事无成的苦闷之中。他平时不抽烟,苦闷无以宣泄,倒是头上的黑发因忧郁在心,脱落了不少,脑后的辫子越梳越细,脑顶的头皮油光闪亮,大有与天抗争之势。他大惧,差人寻访民间中医,治头上脱发,喝了一包又一包药汤,头发还在脱落,担心头发落完,没了大辫子,犯大清之忌,便急忙修书于李鸿章,求李鸿章给朝廷说情,调他回京。

李鸿章收到袁保恒的书信,骂他是个没用的东西,枉费了他一番心机。便到慈禧那里替袁保恒说了不少好话。袁保恒才得以调回京城,回户部任左侍郎之缺,却无司职,还落了个被人瞧不起。

袁保恒心胸狭窄,忍气吞声,心想着有朝一日风云再起,出一口恶气。无奈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没有本事出这一口恶气了。

袁保恒一走,在宗棠却没有挤走袁保恒的那份欢喜劲。他说像袁保恒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庸才,下场是明摆着的,不掂量自己的轻重,硬要给自己定太高的尺码,失望是自找的。

左宗棠不知朝廷对自己的非议,心里还想着挂帅的事,一面组织部属日夜练兵,一面筹措粮饷,为日后西征大军备用。

这时,左在宗棠派去上海押运军火的都力回来了。

都力押运回一百箱枪械火炮,皆为洋货。喜得左宗棠拍着都力的肩说:“都力这回可立大功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叫人去弄,来,我先给你端盆水,洗把脸。”

都力慌了:“大人千万别这样,我自己来。”

左宗棠说:“这有啥,你一去两个多月,整天在路上奔忙,我给你端盆水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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