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你这不又是在胡说吗?我问你,你这是不是在乱怪人?怪我真心诚意地对你表示尊敬和友好,怪我为了你真正的幸福而平心静气地和你商量问题,怪我向你提出最慎重和最有利于你的好建议,怪我过分热心地,也可能是考虑不周地想通过不可分割的关系把你和我的家庭联系在一起,怪我想把一个以为我或者假装以为我不把他当朋友看待的忘恩负义的人变成我的至亲。为了解除你心中似乎存在的忧虑,你只需按照文字的原意理解我的信就行了。很久以来,你喜欢毫无理由地自己折磨自己。你的信和你的一生的经历一样,有高雅的地方,也有卑鄙的地方;有些话写得很有力量,有些话又显得很稚气。我亲爱的哲学家,你怎么总脱不掉孩子气呢?

你凭什么说我想把一些清规戒律强加于你,和你断绝关系,把你赶走,用你的话说,把你撵到世界的尽头?天哪,你认为我写那封信的目的就是这些吗?恰恰相反,当我设想和你一起生活的快乐时,又担心会有些麻烦的事情来扰乱我们喜悦的心情,因此我才设想了一些令人愉快的巧妙方式来防止麻烦事情的发生,为你安排一种与你的才情和我对你的爱都相宜的命运。我的全部过错就是这些,我觉得这当中没有任何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的地方。

你错怪了我,我的朋友,因为你明明知道我很爱你嘛;你想让我再说一遍我爱你,而我想重复这句话的心情也不亚于你,因此,你的心愿容易得到满足嘛,用不着牢骚满腹,和生我的气嘛。

你放心,如果你在这里能过得愉快,我也和你一样愉快。沃尔玛先生以往为我作的一切,都比不上这一次,他想方设法地请你到我们家来,让你长期住在这里。我赞同他的安排,我们在一起,对彼此都有益处。因为我们有时候自己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所以我们两个人都需要有人来指导。什么事情该谁去做,我们两人,谁能比那个精通这项工作的人清楚呢?谁能比那个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回到正道上来的人更了解走错道路的危险呢?什么事情能使我们更加警惕这种危险?在谁的面前,我们因为使他作出了巨大的牺牲而感到羞愧?在中断了我们那段关系以后,难道不是因为我们时常想起使我们断绝这种关系的原则,才不做不符合那些原则的事情吗?是的,正因为我忠于它们,我才愿意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作我一生行为的见证人,在我心情激动时,我就对你说:“我当初看得比你更重要的,就是这一点。”啊!我的朋友,我知道如何珍视我心中的深厚的感情。也许我在任何人的面前都可能失去意志,但在你面前,我敢保证我自己不会走错一步路。

我们的心灵之所以能够达到这么高的境界,我们在一起时之所以彼此能够感受到这种精神的力量,其原因,并不是由于德·沃尔玛先生行为高尚,善于处事,而是因为我们经历了真正的爱情之后,在我们心中产生了这种处处防微杜渐的思想。这种解释,至少比你所讲的道理更符合实际,更符合我们的心情,更能鼓励我们行端品正,所以我倾向于这种解释。请你相信,我现在的心情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古怪,而是恰恰相反,如果放弃我们重聚的计划的话,我认为,这对你,对我,对我的孩子,甚至对我的丈夫,都是巨大的损失;我的丈夫,正如你所知道的,在许多方面是赞成我留你在这里的,至于我个人的态度,你想必记得你刚刚回到这里的情形,当时我见到你,难道不也是像你向我走来时同样地欣喜吗?你在克拉朗期间,可曾见过我有厌烦和为难的样子?你以为我愿意你离开这里吗?难道你要我像以往那样毫无掩饰地把什么都说出来吗?我坦率地告诉你,我们最近在一起度过的六个月,是我一生中最甜蜜的时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我领略到了我敏感的心所能领略到的一切美好的感情。

我永远忘不了去年冬季有一天,我们在一起阅读了你的游记和你的朋友的爱情故事后,我们在阿波罗厅里吃晚饭,我看着我的父亲、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我的表妹以及爱德华绅士和你,还有芳烁茵(把她当作我们当中的一员,是一点也不影响这幅家庭晚宴的画面的)坐在我周围,为了幸福的朱莉,他们济济一堂,欢聚在这里,我便感谢上帝赐与我这么大的幸福,我对我自己说:“这间小小的餐厅里的人都是我最亲爱的人,也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心里所关心的人都围坐在我身边,这里就是我的整个天地,我既给予他们我对朋友们的爱,同时也享受到了他们对我的爱和他们之间相互的友情;他们之间之所以相互关心,是因为有了我,是因为他们都是与我有关的人;我周围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延伸,什么力量也不能将我与他们分开;我的生命就在我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与我无关的;我再也用不着想什么或求什么了。对我来说,感受和享受是同一回事情;我生活在我所喜爱的人当中。我已经享尽了幸福和人生的乐趣。噢,死神!你想什么时候来就来吧!我告诉你:我已不再怕你,我已充实地度过此生;我不需要再领略什么新的感情,你用不着躲躲闪闪,怕来见我。”

我愈是感到和你生活在一起的乐趣,我便愈是憧憬这美好的前景,愈是对一切可能破坏这幸福的因素感到不安。你责备我胆小怕事的处世哲学和所谓的信仰虔诚,这个问题,我们暂且放在一边,不去谈它,但你不能不承认,我们之间相处得这么和谐,是因为我们坦诚相待,我们在感情上和精神上都息息相通,每个人都开诚布公地真心实意地对待别人。你没想一下,万一有人搞什么阴谋,有什么需要隐瞒的秘密来往,有什么难以出口的事情,那么相聚的乐趣便立刻消失,彼此都感到别扭,尽量互相躲避,即使见了面,也巴不得立即分手;说话容客气气,全是一番虚礼,结果彼此怀疑,互有戒心,我们怎么能长久地爱那些让我们担惊受怕的人!我们都会变成彼此讨厌的人……朱莉讨厌她的朋友!……她的朋友也讨厌她!……不,不,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对于我们能与之相处的人,我们是不必担心的。

我之所以如实地向你陈述我的顾虑,绝不是想动摇你的决心,而是为了使你心中有所了解,以免你在没有估计种种后果以前就作出决定,直至你想改变主意时,已为时过晚,后悔莫及。至于说到德·沃尔玛先生有没有顾虑,你要知道,他根本就没有什么顾虑,有顾虑的人不是他,而是你,对于你本身的危险,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先好好地想一想,然后对我说一声你没有顾虑,我就不再顾虑了,因为我知道你为人诚实,所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有什么不好的动机,即使你的心有什么出人意料的错误想法,你也不会因此就存心去做坏事。意志薄弱的人和用心险恶的人的区别就在于此。

再说,既然你认为你对我提出的意见比我所说的话有道理,那为什么一开始就把事情看得那么糟呢?我根本不像你所说的要采取什么严格的预防措施。你为什么要匆忙放弃你的一切计划,并永远离开我们呢?不,我可爱的朋友,用不着出此下策嘛。你的头脑还是孩子的头脑,可是你的心已经老了。热情一经消磨,对其他的事情就不再感兴趣,往后就只求心灵宁静,舒舒眼服过日子了。然而多情的人是怕静的,因为他不知道这种状态是什么滋味,但是一旦他领略到这种滋味,他就再也不愿意离开这种状态了。把两种截然相反的状态加以比较以后,他当然要挑选好的,不过,为了能够进行比较,就需要实际去尝试。就我来说,我也许比你本人还更清楚地看到你心灵宁静的时刻即将到来。你想得太多,所以你不可能想到长久以后的事情;你爱得太多,所以不能不变成一个无动于衷的人。已经出炉的灰烬当然是不能再点燃了,但在未出炉以前还是应该等它烧尽了再说嘛。你再磨砺几年,就再也不怕什么危险了。

你如果接受我为你安排的婚姻,你和我在一起就不会发生任何差错;就是抛开这一点不说,这么美好的婚姻也足以令人很羡慕的嘛;如果你瞻前顾后,不敢接受我的安排,你就不必多此一举,对我说什么你这样谨慎从事,也付出了什么代价。我担心你在你所讲的理由中会掺杂一些花言巧语和毫无道理的借口;我担心你标榜你在履行早已失去效力、谁也不感兴趣的誓言的同时,又错误地认为你这样做是出于什么忠诚;你这样的忠诚,该受谴责而不值得表扬,而且,今后根本就不合时宜。我以前对你说过,为错误的事情许下错误的誓言是错上加错。虽说你的誓言从前没有错,但现在就错了,应该撤销。我们应该始终不渝地遵守的诺言是做诚实的人,坚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职责变了,你行事的方法也要跟着变;这不是什么见风使舵,而是真正的忠诚。一个诺言,在过去是好的,现在可能就是错的。在任何时候都应该做美德要求我们做的事情,这样,你做事就不会半途而废,有始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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