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六岁长到二十岁,这中间相隔的时间很长;我的儿子不能永远是小孩,他的理智一开始活动,他的父亲就让他加以运用。至于我,我的任务到这时候就结束了。我生养孩子,但我没有承担教育孩子的任务,我没有这个奢望;我希望,(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她的丈夫)有更适当的人担任这个工作。我是丈夫的妻子,又是孩子的母亲,我知道如何尽我的职责。再说一次,我承担的任务,不是教育我的孩子,而是使他们做好接受教育的准备。即使在这方面,我也是一步一步地按照德·沃尔玛先生规定的办法做的。我愈是按他的办法做,我愈感到他的那套办法是正确的,而且和我的办法完全吻合。你看一看我的孩子,尤其是大男孩;在世界上,你还见过比他更天真快乐而又不纠缠大人的孩子吗?你看他们成天笑嘻嘻的,跑呀,跳呀,但从来不使人感到心烦。在他们这样的年纪,能这样玩耍,这样独立活动,他们怎能不快活,怎么会滥用他们的自由?无论我在他们面前或不在他们面前,他们都不感到拘束;相反,在他们的母亲面前,他们反而觉得心里更踏实。尽管那些约束他们的严格规矩是我定的,但他们并不觉得我特别厉害,因为,如果我不能成为他们在世界上最亲爱的人,我心里是会非常难过的。
“当他们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要他们非遵守不可的唯一的规矩是:要尊重自由,即别人不妨碍他们,他们也不能妨碍别人;他们闹闹嚷嚷的声音不能比别人谈话的声音高;我们不要他们伺候我们,他们也不要指望我们去伺候他们。如果他们不遵守这些正确的规定,他们就要吃苦头:我们马上把他们打发走;我的诀窍是:把所有这些规定归结为一条,那就是:使他们感觉到,他们到任何地方都没有在这里和我们在一起好。除此以外,我们对他们就没有任何别的限制了。我们也不强迫他们学这学那;我们也不自以为是地去改正他们的缺点和错误,把他们弄得不高兴;我们从来不责备他们,他们唯一的功课,是到大自然纯朴的环境中去实践。按照前面讲的那些方法教育,他们每个人的举止言行都很合我的心意,说话和办事都十分聪明和细心,使我找不到什么可挑剔的,即使出现了什么错误,由于我经常和他们在一起,也易于防止和纠正。
“举个例子来说;昨天,哥哥硬把弟弟的一个小鼓抢走了,弄得弟弟大哭一场。芳烁茵什么话也没有说,但一个小时以后,正当那个抢劫者玩鼓玩得起劲的时候,芳烁茵从他的手中把鼓夺走了。他跟在她身后,要她把鼓还他。这一回,又轮到他哭了。她对他说:‘你仗着你的力气把鼓从你弟弟手里抢走了,我也照你的样子,用我的力气把鼓从你手中抢走。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我的力气不是比你大吗?’接着,她也模仿他的样子使劲敲鼓,好像玩得挺高兴似的。直到这时,芳烁茵都做得对。但过了一会儿以后,她想把鼓还给小弟弟,我便制止了她,因为这样做,不仅没有让当哥哥的受到自然的教育,反而在他们弟兄之间播下了记恨的种子。由于失去了小鼓,弟弟忍受了严酷的需要的规律之苦,而哥哥也知道了他那样做是不对的,两个人都认识到了他们的弱点,一会儿以后,又都很高兴了。”
一个如此之新,而且和通常的做法如此相反的办法,起先是使我大吃一惊,后来,他们进行一番解释,使我对他们的办法不能不感到钦佩。我认为,在培育人方面,自然的进程永远是最好的进程。我发现,他们的办法的唯一缺点,而且在我看来是一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忽视了孩子们目前正处于能力的旺盛时期(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能力将愈来愈衰弱的)。我觉得,在理解的能力愈是微弱和不足的时候,孩子们愈是应当锻炼和增强他们的记忆力,这样才能使培养工作收到成效。“在理智产生以前,”我说道,“应当用记忆力来代替理智,而在理智产生以后,也应当使它更加充实。一个人的头脑如不运用,就会变得很迟钝。在没有耕耘的土地上,种子是不会生根发芽的。为了把孩子们训练得有理智,竟先把他们弄得很愚蠢,这种做法是很奇怪的。”“什么,愚蠢!”德·沃尔玛夫人立刻就嚷了起来,她问道:“你要把记忆力和判断力这两个极不相同、而且几乎是正好相反的东西混为一谈吗①?把许多未彻底理解而且又毫不联贯的事物灌输给一个幼小的头脑,这对理智来说,是害多于利的!我承认,在一个人的所有的官能中,记忆力是第一个发展得快,并在儿童时期最容易加以培养的能力。不过,依你看,是优先教他们最容易的东西呢,还是优先教他们最需要知道的东西?
①我觉得,这种看法不对。对判断力来说,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比记忆力更是它所需要的了;当然,我所说的记忆力,并不是记单词的能力。——作者注。
“你看一看人们是怎样训练孩子们的这种能力的,看一看人们是多么粗暴,为了要孩子们死记一些东西便采取了多少强迫的做法;你比较一下他们从这些做法中得到的益处,和为了这点儿益处而受到的痛苦。什么?在一个孩子还没有把语言学好以前,就强迫他去学他将来根本不说的话,就硬要他没完没了地背诗和做诗(而实际上他对诗是一点也不懂的,对诗句的和谐是一点也不明白的),拿一些他毫无概念的圆圈和球形的东西把他的脑筋搞糊涂,硬要他记千百个城镇与河流的名称,结果,经常把名称搞混,每天都得重学。为了增进他的判断力,就用这样的方法去训练他的记忆力吗?为了学那些零零碎碎的知识,他流了好多眼泪,这值得吗?
“如果那些东酉仅仅是没有用处,我也不致于提出这么多的批评;不过,教一个孩子尽说废话,并自以为已经知道了他根本就不懂的东西,这个问题还不严重吗?那么一大堆东西,不影响我们吸收充实我们头脑的必须的知识,这可能吗?岂不是宁肯让孩子一点记忆力都没有,也比给他塞进那一堆有害的东西强吗?因为,有了那一堆东西,哪里还有存放必要的知识的地方?
“不,虽说大自然使孩子们的头脑具有接受各种印象的能力,但不是为了让他死记历代国王的名字和他们登基的日期以及纹章、天体和地理的名称;硬要孩子在智力贫乏的童年时期学这些东西,不仅在他这样的年纪毫无意义,而且以后无论他长到什么年纪也是没有用处的。我们应当使一切与人在社会中的地位有关的概念,和所有涉及他的幸福并对他在履行其天职方面有所启迪的东西,用不可磨灭的文字及早地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使他在一生中按适合于他的身分和能力的方式,用它们来指导他的行为。
“即使不读书,儿童的记忆力也不会因此就闲着没有用处。凡是他看见的和听见的事情,他都要加以注意,把它们记在心里。他把大人的一言一行都记在心中;他周围的事物就是书,不知不觉地使他所记的东西得到丰富,从而使他的判断力也得到增进。培养他的智力的最好的办法是;对用来教育他的东西慎加选择,不断把他应当知道的事物告诉他,而把他不应当知道的事物隐藏起来;用这个办法给他建立一个有利于他青年时期的教育和指导他终生行为的知识宝库。是的,这个办法不能培养出小神童,也不能给家长和老师增添光彩,但它培养出来的人,都是很精明的人,身强力壮,身心都很健康;他们小时候虽不受到人家的夸赞,但长大以后会受到人们的尊敬的。
“不过,你不要以为我们完全忽略了你所关心的那些事情。一位细心的母亲,是充分掌握她的孩子们的思想的。有许多办法可以用来刺激和培养孩子们读书或做这做那的欲望的;只要那些办法能够和孩子们享受的自由相协调,而且在他们身上不产生恶习的种子,我当然乐于采用,但一旦发现它们没有什么好的效果,我也不会还要坚持那样做,因为,读书的时间总是有的,而培养他有一个良好的天性,那是一分一秒也耽误不得的,因此,德·沃尔玛先生对儿童的理智的初期发展有这样一个看法:他认为,即使他的儿子长到十二岁的时候什么事情也不懂,那也没有关系,只要他到十五岁的时候受的教育不算少就行了,何况孩子将来是不是一个学者,那并不重要;而最重要的是,他为人要明智和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