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绅士,我一点也不夸张,我在这个家庭里,还没有发现任何一样东西不是把美观和实用结合在一起的,而且,在实用方面,并不局限于只使人得到益处,它还包括给人以淳厚和朴素的享受,使人从隐居、劳动和恬淡的生活中得到乐趣,并使喜爱这种生活的人保持一个圣洁的灵魂和一颗不受欲望干扰的自由的心。如果说无所事事的懒惰生活将给人带来忧愁和烦恼的话,则勤劳的生活可给人以悠闲愉快的享受。他们把劳动看作是享受;操心一阵之后接着便享受一阵,这样安排才能使我们真正生活得好。休息的目的,是在劳动之后使身心得到轻松,并为下一次劳动做准备,因此,对人来说,休息的必要性并不次于劳动。
我不仅赞赏女主人兢兢业业地治家,并取得了预期的效果,而且还发现,在一个她称之为她的“爱丽舍①”(她喜欢到那儿去散步)的僻静地方举行的娱乐活动也很成功。
①爱丽舍,希腊神话故事中的天堂,理想中的乐土。
几天以前,我听人谈起这个被他们看作是神秘之地的爱丽舍。昨天午饭后,天气很热,无论室内或室外都使人受不了。德·沃尔玛先生建议他的妻子下午放假休息,但不要像往常那样回到她的孩子的房间;一直呆到傍晚;他建议她和我们一起到果园去呼吸新鲜空气;她表示同意,于是我们就一起去了。
这个地方,尽管离她家的房子很近,但被夹在他家和这个地方之间的林荫小道遮挡得那么严实,以致无论从哪个方向都看不见它。周围的树叶很密,从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而且门经常是锁着的。我一进去,门马上就被枪术和榛树遮挡住,只在旁边留下两条很窄的通道。我回头去看,也看不出是从哪儿进来的,门也看不见了;我好像是从天上掉在这里似的。
在走进这个所谓的果园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非常舒适的感觉;浓密的树荫,绿茵茵的草地,周围盛开的鲜花,一道潺潺的流水,许许多多鸟儿的鸣唱,不仅使我的感官感受到了此处的清新,而且也使我的想象力也像我的感官那样活跃起来。但同时,我也觉得,这里好像是天地间最原始和最孤立的地方,我是迄今第一个走进这个荒野之地的人。这出乎意料的景象使我感到惊讶,心情豁然开朗,因此,我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不自觉地高兴得大着嗓门说:“啊,蒂里安!啊,朱安一费尔南德兹①!朱莉,天边的地方就在你家的门前!”“许多人都像你一样把这里看作是世外之地,”她微笑着说道,“再走二十步,就可看到它将重现克拉朗的情景,让我们看看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地方的美。你从前曾经在这里散过步,还和我的表妹互相扔桃子打闹;你知道这儿的草是相当的少,树木是相当的稀疏,没有树荫,也没有流水。现在你看,空气清新,到处是一片碧绿,花草繁茂,树木成荫,而且还有流水灌溉。把这里整治成这个样子,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吗?我是这里的总管,我的丈夫把它交给我全权管理。”“不过,”我说道,“我看你没有怎么管嘛;是的,这个地方很美,但是是一片荒原的景色,我没有看见任何人工整治的痕迹;你把门关上,我不知道水是怎么流进来的;其他的一切,都是大自然创造的,你本人是永远不会做得像它这么好的。”“是的,”她说道,“一切都是大自然创造的,但是是在我的指导下创造的,没有一样不是我安排的。你再猜一猜,我是怎么安排的。”“第一,”我说道,“尽管你肯花力气,也肯花钱,但要安排成这个样子,是需要时间的。这些树……”“说到树,”德·沃尔玛先生说道,“特别大的不多,那几棵树是原来就有的。此外,这里的工作,朱莉在结婚以前就开始做了。她母亲去世以后,她和她的父亲就到这里来过清静的生活。”“是吗!”我说道,“不过,你在这七八年间搞这么多花圃,这么一大片草地,种这么多藤萝,培育这么茂密的丛林,而且还搞得很好看,我估计,在这么一大块土地上搞这些东西,无论怎么节省,也得花两千埃居。”“你估计花了两千埃居,”她说道,“其实,我一个埃居也没有花。”“什么,一个埃居也没有花?”“没有,一个埃居也没有花,只不过我的园丁一年花十二三天时间搞一搞,两三个仆人也花十几天时间来侍弄一下,德·沃尔玛先生也花几天时间来看看,他有时候还放下架子,做我的园丁做的活儿哩。”这个谜,我一点也不明白。朱莉把我留在这里一直谈到此刻,才让我继续前进,对我说:“往前走吧,你会明白的。再见,蒂里安;再见,朱安一费尔南德兹;再见,这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你一会儿工夫就从天边的地方回来了。”
①南海中的荒岛,在安森海军司令的游记中对它们有详细的描述。——作者注。
我怀着极其喜悦的心情游览了这个景色多变的果园。我没有发现任何从外地引进的花草,也没有看见来自印度的植物;一切都是就地取材,把当地产的花草树木搭配得非常好看,看起来特别舒服。草地绿油油的,长得浅而密,还间杂有欧百里香、薄荷、芸香、茉乔栾那和其他的芳草。地上有许许多多盛开的野花;我还吃惊地发现,其中有几种是园艺花卉,看来,它们原本就是在这里和其他的野花一起生长的。我时而还看到一些阴暗的树丛,宛如密林一样,连阳光也照射不进去;树丛是由一些木质松软的树构成的;他们仿照美洲红树天生的样子,把树枝弯到地上,让它在地上扎根。
在较为空旷的地方,我看见一些既无一定行列而且又不对称的零零散散的花丛,如玫瑰花、覆盆子和醋栗;还有一些灌木丛,如丁香、榛树、接骨木、山梅花、染料木和三叶木,把这块地方装点得像荆棘丛生的荒野似的。我循着弯弯曲曲的和不规则的小路前进,小路两边有开花的小树,路上还有数不清的花饰,如野葡萄、爬山虎、啤酒花、旋花、马兜铃、铁线莲和其他类似的植物,甚至还有忍冬和茉莉花。它们像我有时候在森林中看到的情形一样,漫不经心地从这棵树长到那棵树,结果,形成了替我们遮挡太阳的帘子。我们脚下的路面是柔和的、舒适的和干燥的,有细嫩的苔藓,但没有沙子、野草和从树根部长出的高矮不齐的萌芽条。这时,我才有点儿吃惊地发现,这些绿色的树荫,从远处看来是那么的可怕,实际上乃是由攀缘植物和寄生植物构成的;它们顺着树身攀缘,使树顶的叶子显得更加浓密,树根处更加荫凉。我还发现,他们用一个相当简单的办法,使有几种植物把它们的根寄生在树干上,结果,它们占的空间大了,使路面窄了。你可以想象得到,有了这些寄生的东西,树上的果子当然就结得不好;只有在这个地方,他们才重美观而不重实用。在其他地方,他们对植物和树木的管理是那样细心,即使这个果园的面积缩小了,水果的收获量也比以前多。如果你想象一下:有时候,当我们在密林深处突然看见一个野果,把它摘下来吃的时候心里是多么高兴,你就会明白,在这个人工布置的荒野看见水果时,我心里是多么快乐:尽管它们在树上结得稀少,样子也不好看,但味道甘美,一个个都熟透了,这就更加引起我去寻找和挑选这些水果的兴趣。
所有这些小路的两旁都有清澈明净的流水,有时候在花草丛中几乎看不见的密如蛛网的水沟里缓缓流动,有时候在大水道里的五颜六色的砾石上奔腾,闪烁着耀眼的水光。我还看见几处从地下冒出的泉水,有时候还看见一些较深的水渠,渠中水清如镜,把周围的东西全都映入眼帘。“现在,我一切都明白了,”我对她说道,“不过,我所看到的这些水……”“它们是从那边流过来的,”她指着她的花园的土堤的方向说道,“我们花了很多钱,利用这条水道的水,在这块地方形成一个无人注意的喷泉。这是我的父亲设计的;出于对我父亲的尊敬,德·沃尔玛先生不愿意让它毁掉,我们每天来看这股在花园里很难看到的水在果园里流,我们心里是多么快乐啊!喷泉的水是供外人观赏的;水流到这里来,是供我们用的。是的,我引来的是那个顺着大路流人湖里的大喷泉的水,因为它将冲毁大路,对行人不利,使大家都受到损失。它在果园尽头处的两排柳树之间拐一个弯,就流进我的地里来了,接着,我又从另外一条道路让它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