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庭和社会的治理方面,有一个大错误,那就是企图用一种坏事去对付另外一种坏事,或者在两种坏事之间求得平衡,好像那些破坏秩序的基础的事情,还可以用来建立秩序似的!采取这一错误的做法,其结果,必然会造成种种恶果。在一个家庭里得到容忍的坏事,都不是孤立的,只要让其中的一个发生,千百件坏事就会接踵而来。不用多长时间,它们就会使那些做坏事的仆人陷于毁灭,使容忍那些坏事的主人的家受到破坏,使耳儒目染的孩子们也遭到败坏,或者也跟着去干坏事。哪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敢为了一点点儿利益就容忍那些坏事?如果在自己的家里得不到安宁和忠心,如果要牺牲相互的善意才能买到仆人的积极服务,哪一个诚实的人还敢当家长?

只要到这个家庭来看一看,你就会觉得在这个家庭里不会有这种麻烦;家中的成员的团结,来自他们对家长的依恋。在这里,我们可以找到明显的事例说明:谁不爱所有一切属于主人的东西,谁就不会真心实意地爱主人;这个真理,是基督教的爱德的基础。同一个父亲的孩子,彼此以兄弟相称,这个道理不是很简单的吗?人们天天在教堂里向我们讲这个道理,但从未使我们对它有深刻的认识;而住在这个家庭里的人,虽然没有谁对他们讲过,但他们对它的理解却非常之深。

这种和谐的安排,是从人员的选择开始的。德·沃尔玛先生不仅是在雇用他们的时候观察他们是不是与他的妻子和他本人合得来,而且还要看他们之间是否合得来;即使是两个顶好的仆人,只要发现他们两人之间有龃龉,就马上把其中的一个辞掉。“因为,”朱莉说,“一个人数这么少的家,一个他们天天在其中生活和朝夕相处的家,应当说是对他们大家都是很相宜的,如果这个家不是一个安宁的家,那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地狱。因此,他们应当把这个家看作是他们父母的家,家中的人是一家人。只要有一个不为大家所喜欢的人,就可能把这个家搞得乱七八糟。如果这个不招人喜欢的人在家里成天碍他们的眼睛,他们在这里,无论是对他们自己还是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经过尽可能仔细地挑选之后,主人就不管他们愿意或不愿意,都让他们在一起做交待给他们的工作,而且让每个人都认识到:得到所有的同伴们的喜爱,是有好处的。来求情的人,都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人。因此,凡是想得到主人宽恕的人,都请别人去为他说情。要做到这一点,是很容易的,因为,去求情,无论主人准或不准,主人都会把此举看作是自愿充当说情人的人的一个功绩。反之,对于那些只关心自己不关心他人的人,主人是一定会严词拒绝的。主人将对他说:“你从来没有为任何人说过话,我怎么能答应他们为你提出的请求呢?他们比你乐于助人,而你反倒比他们幸运,这合适吗?”此外,主人还要求他们暗中互相帮助;而且做得既不动声色,更不要自我表扬。这一点,是不难做到的,因为他们非常清楚地知道:主人是这一秘密的见证人,对他们所做的事情将给予很高的评价。这样,大家都可得到好处,而又不失去自尊心。仆人们对这种面面俱到的做法,是如此地信服,在他们之间是那样的信任,以致谁要提什么要求,就在吃饭聊天的时候提出来,往往不必作更多的努力,就会发现所要求的事情已经办了。此事,由于不知道该感谢谁帮这个忙,就只好感谢大家。

通过这个办法和其他类似的办法,使他们之间因大家都敬爱主人,所以他们也彼此敬爱。这样,他们不仅不勾结起来损害主人,而且会齐心协力为主人更好地服务。不论他们是多么注意于互相爱护,但他们更注意于使主人感到高兴。他们为他服务的热忱,胜过了他们彼此的互相关心。如果由于某些损失使主人不能不对一个勤勤恳恳的仆人少付报酬,他们就会把它看作是大家的损失,因此,他们不能对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做有损于主人的事,默不作声。我觉得,这个家庭的这种管理办法,有某些颇为高明之处;对于德·沃尔玛先生和夫人把一种卑鄙的告密人干的事情转变成一种热心的、正直的和勇敢的工作,我怎么佩服也不为过,因为这种工作,他们的仆人做起来,虽不像罗马人做得那么高洁,但至少能像罗马人做得那么令人称赞。

他们的做法是,首先非常明确地和直截了当地用突出的事例说明:这种卑鄙的犯罪行为,这种互相包庇而坑害主人的行为,一个品行不良的仆人借口好处大家有份而教唆品行良好的仆人去干的行为,必须消灭或防止。主人让他们懂得,掩饰身边人的过错这一条,指的是于任何人都无损害的过错,如果一个人看见不公正的事情而不说,以致损害了别人,那就等于是自己也做了这件不公正的事,而且,他之所以要纵容别人犯错误,是因为他自己也犯了错误,如果自己不是骗子的话,他是绝不会容忍别人的欺骗行为的。按照这些原理处理问题,就个人对个人来说,大体上是对的,而在更加密切的主人和仆人的关系中,那就需要更加严格要求了。因此,在这个家庭中明确规定:凡是看见有人做损害主人的事而不揭发,其过错比做那件事情的人还大,因为做那件事情的人之犯错误,是想得到某种利益,而知情不举的人之所以无动于衷,默不作声,是由于他对正义,对他服务的这个家庭的利益,根本就漠不关心,而且暗中还想学他秘不检举的干坏事人的榜样。因此,即使错误是相当的大,犯错误的人有时候还可以得到原谅,而知情不举的人则必定被视为天性很坏的人而遭到辞退。

另一方面,也不容许任何人有诬告或诬蔑他人的事情,也就是说,当被告不在场时,主人是不听取任何人的指控的。如果有谁专门打报告告发他的伙伴,或私下对他的伙伴发牢骚,主人就要问他是否把情况弄清楚了,也就是说,要问他是否和他所告发的人谈过。如果他说没有,主人便要进一步问他:既然没有把一件事情的动机弄清楚,又怎么能断定某人干了坏事。“这件事情,”主人对他说,“也许涉及的是另外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也许是在某种情有可原的情况下做的,只不过你对那个情况不了解罢了。你还没有弄清楚那个人为什么要做那件事,你怎么就敢指控他呢?你稍为问一问,也许就可以把情况弄清楚。你怎么不怕把他告错了,而且还连累我也一起错呢?”如果他说他已经把被指控的人的情况弄清楚了,主人就会这样反驳他说;“那你为什么不同他一起来?你是不是怕他揭穿你说的话?你为你自己这样谨慎从事,为什么不为我想想,让我也同样谨慎呢?一件事情你不亲自调查调查,就要我根据你的报告处理,这合适吗?如果我单单根据你的陈述,我的处理就可能是不公正的、这你难道没有责任吗?”然后,让他把他所指控的人叫来,如果他同意去叫,这件事情很快就解决了,如果他不去叫,则把他严厉训斥一顿之后,就打发他走开。不过,对他的事情要保密,要仔细观察他们两个人的情形,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弄清楚他们两人当中,哪一个不对。

这个办法,大家都非常清楚,遵照执行,因此,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家庭中的仆人有背着他的伙伴说坏话的情形;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办法是用来收拾干活疲塌的人和撒谎的人。如果他们当中有谁要指控一个人,那就公开地、坦率地,不仅当着被指控的人的面,而且还当着所有的伙伴们的面讲,以便在听他的陈述的人当中有人出来担保他说的是实情。如果事情是私人之间的口角争吵,通常是由中间人来调解一下就了结了,用不着去麻烦德·沃尔玛先生和他的夫人。如果事情涉及到主人的神圣的利益,那就保不住秘密,不是犯错误的人去自首,就会有人去告发。小小的扯皮的事情是很少的。每天在仆人吃午饭或晚饭的时候,朱莉都要去巡视一次;德·沃尔玛先生笑着说,这是她每天最高兴的时候,因此,即使有扯皮的事情发生,朱莉去巡视的时候,在饭桌上就解决了。她平静地听完一方的指摘和另一方的答辩之后,如果事情涉及到工作,她就感谢提出指控的人办事热心。“我知道,”她对他说,“你很喜欢你的伙伴,你经常对我说他好,我很称赞你这种把责任和公理摆在私人感情之上的做法,一个忠实的仆人这样做是很对的。”如果被指控的人没有错,她就说几句表扬话来替他辩解。如果真有过错,她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把他羞辱一番。她想,他也许有什么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说的话,她就安排一个时间,单独听他讲。这时候,她或她的丈夫就可以把该讲的话对他讲清楚。在这种场合,奇怪的是,两人当中最严肃的人,反而最不令人害怕,仆人们怕德·沃尔玛先生的严厉申斥,不如怕朱莉的感动人心的批评怕得那么凶。一个开口就要弄清事实,依法办理,把犯错误的人搞得很狼狈;另一个则使犯错误的人深深后悔自己犯了罪;她对他说,她深感遗憾,不能再姑息他。她往往使犯错误的人痛苦和羞愧得流下了眼泪;看到他后悔的样子,她的心也软了,希望不要出现非按说了的话办不可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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