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崔铉秉政,郑鲁、杨绍复、段瓌、薛蒙一时俊造,铉所取信,凡有补吏、议事,或与之参酌。时人语曰:“炙手可热,杨、郑、段、薛;欲得命通,鲁、绍、瓌、蒙。”时鲁为刑部侍郎,铉欲引以为相,圣旨授河南尹,不测其事。赴后,上问:“郑鲁发后,除改卿还自由否?”铉惊恐,密以此事访于左右,云:“御扆上题此四句。”铉益畏。

上听政之暇,多赋诗,令翰林学士属和。一日,赋诗赐寓直学士萧寘、曹确,令继和。寘手状谢曰:“陛下此诗,虽“湘水日千里,因之平生怀”,亦无以加也。”明日,召学士韦澳问此两句。澳奏曰:“齐太子家令沈约诗,寘以睿藻清新,取方沈约尔。”上不悦,曰:“将人臣比我,得否?”恩遇渐薄,执政乘之,出为浙西观察使。

崔罕为京兆尹,内园巡官不避马,杖之五十四方死。上赫怒,令与远郡。宰臣论救,上曰:“罕为京兆尹,锄强抚弱,是其职任。但不避马,便杖之可矣,不合问知是内园巡官方决,一错也;又人臣之刑,止行二十七,过此,是朕刑也。五十四杖颇骇闻听!”宰臣又论救。上曰:“与一廉察,奋梃者宜抵罪。根本轻,致罕过制耳。”宰臣益贺上无幽不察。罕止贬湖南观察使。

故事,京兆尹在私第,但奇日入府,偶日入递院。崔郢为京兆尹,囚徒逸狱而走,上始命造京兆廨宅,京兆尹不得离府。上以崔罕、郢并败官,面召翰林学士韦澳,授京兆尹,便令赴任。上赐度支钱二万贯,令造府宅。澳公正方严,吏不敢欺。委长安县尉李信主其事,造成廨宇,极一时壮丽,尚有羡缗却进。澳连书信两上下考焉。

韦澳为京兆尹,豪右敛手。国舅郑光庄不纳租,澳系其主者,期以五日,不足必抵法;太后为言之上。延英问澳,澳具奏本末。上曰:“今日纳租足,放否?”曰:“尚在限内,来日即不得矣。”澳既出半廷,上连召之曰:“国舅庄租今日纳足,放主者否?”澳曰:“必放。”上入告太后曰:“韦澳不可犯也,且与送钱纳租。”顷刻租足而放。

先是,京兆府进士、明经解送,设殊、次、平等三级,以甄别行实。近年公道益衰,止于奔竞,至解送之日,威势挠败,如市道焉。至是,澳榜曰:“朝廷将裨教化,广设科场。当开元、天宝之间,始专重明经、进士。及贞元、元和之际,又益以荐送相高。当时务尚切磋,不分党甲,绝侥幸请讬之路,有推贤让能之风。等列标名,仅同科第,既为盛事,固可公行。近日已来,前规顿改,互争强弱,多务奔驰。定高卑于下第之初,决可否于差官之日。曾非考覆,尽系经营。奥学雄文,例舍于贞方寒素,增年矫日,尽取于党比羣强。中选者曾不足云,而争名者益炽其事。澳叨司畿甸,合贡英髦,非无藻鉴之心,惧有爱憎之谤。且李膺以不察孝廉去任,胡广以轻举茂才免官;况其管窥,实难裁处。况礼部格文,本无等第,府廷解送,不当区分。今年合送省进士、明经等,并以纳策试前后为定,不在更分等第之限。”词科之盛,本以京兆府等第为梯级。建中二年,崔元翰、崔敖、崔备三人,府元、府副、府第三人,于卲知贡举,放及第,并以府列。盖推崇艺实,不能易也。自文学道丧,朋党道兴,纷竞既多,澳不胜惧,遂此厘革。盖救一时之弊,人多惜之。

上至孝,动遵元和故事。以宪宗曾幸青龙寺,命复道开便门。至青龙佛宫,永日升眺,追感元和圣迹,怅望久之。

上敦睦九族,于诸侯王尤尽友爱。即位后,于十六宅起雍和殿,每月三两幸,与诸侯王击鞠合乐,赐赉有差。进士司马枢为《雍和殿赋》,词虽不典,亦志一时之事实。

牛藂任拾遗、补阙五年,频上封事,上密记之。后藂自司勋员外为睦州刺史,中谢,上命至轩砌,问曰:“卿顷任谏官,颇能举职,今忽为远郡,得非宰臣以前事为惩否?”藂曰:“陛下新有德音,未任刺史、县令,不得任近侍官。宰臣以是奖擢,非嫌忌也。”上曰:“赐卿紫。”藂退谢毕,前曰:“臣所衣绯衣,是刺史借服,不审陛下便赐紫,为复别有进止?”上遽曰:“且赐绯!且赐绯!”

上慎重名器,未尝容易,服色之赐,一无所滥。李藩自司勋郎中迁驾部郎中、知制诰,衣绿如故。郑裔绰自给事中以论驳杨汉公忤旨,出商州刺史,始赐绯衣银鱼。沈询自礼部侍郎为浙东观察使,方赐金绶。苗恪自司勋员外除洛阳令,蓝衫赴任。裴处权自司封郎中出河南少尹,到任,本府奏荐赐绯,给事中崔罕驳还。上手诏褒奖,曰:“有事不当,卿能驳还,职业既修,朕何所虑?”

上每孜孜求理,焦劳不倦。一日,密召学士韦澳,尽屏左右,谓澳曰:“朕每便殿与节度、观察使、刺史语,要知所委州郡风俗、物产。卿宜密采访,撰次一文书进来,虽家臣舆老,不得漏泄。”澳奉宣旨,即采《十道四蕃志》,更博探访,撰成一书,题曰《处分语》,自写面进,虽子弟不得闻也。后数日,薛弘宗除邓州刺史,澳有别业在南阳,召弘宗饯之。弘宗曰:“昨日中谢,圣上处分当州事惊人。”澳访之,即《处分语》中事也。君上亲总万机,自古未有。

上校猎城西,渐及渭水,见父老一二十人于村佛祠设斋。上问之,父老曰:“臣礼泉县百姓,本县令李君奭有异政,考秩已满,百姓借留,诣府乞未替,来此祈佛力也。”上默然,还宫后,于御扆上大书君奭名。中书两拟礼泉令,上皆抹去之。踰岁,宰执以怀州刺史阙,请用人,御笔曰:“礼泉县令李君奭可怀州刺史。”莫测也。君奭中谢,宸旨奖励,始闻其事。

大理寺直王景初与刑部郎中唐技议谳不平,景初坐贬潭州司户参军。制下,景初挝登闻鼓称寃,再贬昭州司户。制曰:“不遵严谴,辄冒登闻,以惩不恭也。”

京兆府参军卢甚升进士第,入官,甚孤贫,有文学。京兆尹遣巡舘驿,左补阙崔瑄婚姻回,与甚长亭相遇,争厅。甚以官虽卑,乃公行,略不让瑄。瑄责其不逊,遂相诋诃。甚来,下御史台按问,吏云:“当服白衫。”甚曰:“非国恤,不素服。”上闻之,以甚言涉大不敬,除籍为民,投之岭表。行至洛源驿,赐死。瑄左迁河南府阳翟县令。

大理卿马曙任代北水运使,代北出犀甲,曙罢职,以一二十领自随。故事,人臣家不得蓄兵器。曙既在朝,乃瘗而藏之。一日,奴有犯罪者,曙笞之,即告于御史台,称曙蓄兵器,有异谋。命吏发曙私第,得甲不虚,坐贬邵州刺史。谏官上论,以奴诉郎主,在法不治。上命杖杀曙奴于青泥驿,曙贬岭外,人臣无不感悦。

司农卿韦廑夜令术士为厌胜之术,御史台劾奏,贬永州司马。

优人祝汉贞词辨敏给,恩倾一时。嗣朝王乾佑以金帛结之,求刺史,尽纳贿矣,而未敢言。御史台劾奏,汉贞杖二十九,流天德;乾佑窜岭外。

上雅重词学之臣,于翰林学士恩礼特异,宴游密召,无所间隔,惟于迁转,皆守彝章。皇甫珪自吏部员外召入内廷,改司勋员外,计吏员二十五个月限,转司封郎中、知制诰;孔温裕自礼部员外改司封员外,入内廷,二十五个月,改司勋郎中、知制诰。动循官制,不以爵禄私近臣也。

广州节度使纥干{上自下豕}以贪猥闻,贬庆王府长史,分司东都。制曰:“钟陵问俗,澄清之化靡闻;南海抚封,贪渎之声何甚!而又交通诡遇,沟壑无厌。迹固异于澹台,道殊乖于吴隐。”舍人韩宗之词也。书上,一朝不进用矣。工部尚书杨汉公前任荆南节度使,以不廉闻,公议益喧,左迁秘书监。制曰:“考三载之绩,尔最无闻;致多士之嘲,人言未息。既起风波之论,难安喉舌之司。”舍人沈询词也。至大中十三年,汉公除同州刺史,给事中郑公舆、裔绰三驳还制书。上自即位,但闻谏官论执,左曹驳正,无不立从其奏。至是,惑于左右,三下汉公同州之命,不允所论。时属寒食,内宴百寮。上因击毬,巡班慰劳。至给事中班,谓公舆、裔绰曰:“卿凡有驳议,朕无不允从。唯论汉公,事涉朋党。”裔绰前曰:“同州是太宗皇帝兴王之地,陛下为子孙,尤须慎择牧守。汉公在荆南日,贪残已经朝责,陛下岂可以祖宗重地,私于此人?”上变色而回马。翌日,裔绰贬商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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