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太宗淳化二年正月尽是年十二月。

春正月,先是供奉官、殿直有四十年不迁者,乙酉,始置内殿崇班在供奉官之上,左右侍禁在殿直之上,差定其奉给,以次授之。改殿前承旨为三班奉职,端拱中置借职承旨,于是改为三班借职。旧有文班承旨,率以贡举有材武、试弓箭中选者为之,端拱后各迁秩,或物故,因不置。

上尝与近臣论将帅,因言:“前代武臣,难为防制,苟欲移徙,必先发兵备御,然后降诏。若恩泽姑息,稍似未徧,则四方藩镇,如羣犬交吠。周世宗时,安审琦自襄阳来朝,喜不自胜,亲幸其第。今且无此事也。”吕蒙正曰:“上之制下,如臂使指,乃为合宜。倘尾大不掉,何由致理!”上曰:“今之牧伯,至于士卒,尽识朕意,苟稍闻愆负,固无矜恕之理,所以人人各务检身也。”王沔曰:“周李谷以宰相招讨淮南,卒无显效。”上曰:“朕当时在兵间,备睹之矣。谷但深居高处,列校稀见其面,苟见之,则直省吏揖而进,以介胄之士为趋揖之容,甚疏阔也。当拔寨之际,非李重进以劲卒援之,几狼狈矣。”

二月,上修正殿,颇施彩绘,左正言、直史馆谢泌上疏谏。癸丑,命悉去彩绘,涂以赭垩。

丁巳,凉州观察使、判雄州事刘福卒,赠太傅、忠正节度使。福武人,不知书,御下有方略,为政简易,人甚便之。在雄州五年,境内宁谧,百姓遮转运使,愿追述治迹,以其状闻,诏许立遗爱碑于牙门外。福既贵,诸子尝劝福建大第,福怒曰:“我受禄甚厚,足以僦舍庇汝曹,固当以身许国,未有尺寸之效以报恩,岂可营居第为自安计乎!”卒不许。没后,上闻其言,以白金五千两赐其子,令市宅以居焉。

三司尝建议剑外赋税轻,诏监察御史张观乘传按行诸州,因令稍增之。观上疏言:“远民易动难安,专意抚之,犹虑其失所,况增赋以扰之乎?设使积粟流衍〔一〕,用输京师,愈烦漕挽之力,固不可也。分兵就食,亦非安全之策,徒敛怨于民,未见国家之利。”上深然其言〔二〕,因留不遣。

其后,观复上疏言:“臣凭借光宠,备位风宪,每遇百官起居日,分立于庭,司察不如仪者举奏之,因见陛下天慈优容,多与近臣论政,德音往复,颇亦烦劳。至于有司职官,承意将顺,簿书丛脞,咸以上闻,岂徒亵渎至尊,实亦轻紊国体。况帝王之道,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列于缃素,垂为轨范,不可不谨也。若夫方今之急者,匈奴未灭,边鄙犹耸,阴阳未序,仓廪犹虚,淳朴未还,奢风尚炽,县道未治,逋逃尚多,刑法未措,禁令犹密,坠典未复,封祀犹阙,凡此数者,朝廷之急务也。诚愿陛下听断之暇,宴息之余,体貌大臣〔三〕,与之扬搉,使沃心造膝,极意论思,则治体化源,何所不至。

臣又尝读唐史,见贞观初始置崇文馆,命学士耆儒更直互进,听朝之隙,则引入内殿,讲论文义,商搉时政,或日旰忘倦,或宵分始罢,书诸信史,垂为不朽。况陛下左右前后皆端士伟人,幸望端拱凝旒,收视反听,释循常之务〔四〕,养浩然之气,深诏近臣〔五〕,阐扬真风,上为祖宗播无疆之休,下为子孙建不拔之业,自然成、康、文、景不独专美于昔时,尧、舜、禹、汤自可追踪于今日。与夫较量金谷,剖析毫厘,以有限之光阴,役无涯之细务者,安可同年而语哉!”上览而善之,召赐五品服,以为度支判官。

闰二月,以郑文宝为陕西转运使〔六〕,许便宜从事,恣用库钱。会岁歉,文宝诱豪民出粟三万斛,活饥者八万六千余人。

戊寅,秘书监李至进新校御书三百八十卷,上因从容谓之曰:“人之嗜好,不可不戒。不必远取前古,秖如近世符彦卿,累任节镇,以射猎驰逐为乐,于是近习窥测其意,争献鹰犬,彦卿悦而假借之,其下因恣横侵扰。故知人君当澹然无欲,勿使嗜好形见于外,则奸佞无自入焉。朕年长,他无所爱,但喜读书,多见古今成败,善者从之,不善者改之,斯已矣。”至拜舞称贺。

庚辰,以瀛州防御使安守忠知雄州。守忠尝与僚属宴饮,有军校谋变,衷甲及门。阍吏狼狈入白,守忠言笑自若,徐顾坐客曰:“此辈酒狂耳!”实时擒获,人颇服其量。

己丑,诏:“京城无赖辈相聚蒱博,开柜坊,屠牛马驴狗以食,销铸铜钱为器用杂物,令开封府戒坊市,谨捕之,犯者斩,匿不以闻及居人邸舍僦与恶少为柜坊者同罪。”

是月,命翰林学士贾黄中,苏易简干当差遣院,李沆同判吏部流内铨。学士领外司,自此始也。(史臣梁周翰论其失当,今不取。)

内出御制飞天蛾、大海求明珠二碁势,示三馆学士,皆不能晓。上召中使裴愈授以指要,史馆修撰范杲等相率上表称谢。

三月己巳,上以岁旱蝗,手诏吕蒙正等曰:“元元何罪!天谴如是,盖朕不德之所致也。卿等当于文德殿前筑一台,朕将暴露其上,三日不雨,卿等共焚朕以答天谴。”蒙正等皇恐谢罪,匿诏书。翌日而雨,蝗尽死。

先是,上召近臣问时政得失,枢密直学士寇准对曰:“洪范天人之际,其应若影响〔七〕。大旱之证,盖刑有所不平。顷者祖吉、王淮皆侮法受赇,赃数万计。吉既伏诛,家且籍没,而淮以参知政事沔之母弟,止杖于私室,仍领定远主簿。用法轻重如是,亢暵之咎,殆不虚发也。”上大悟,明日见沔,切责之。

是月〔八〕,翰林学士宋白等上新定淳化编敕三十卷。

夏四月庚午朔,诏罢端州岁贡石砚。

辛巳,以枢密副使张齐贤、给事中陈恕并参知政事,宣徽北院使、签书枢密事张逊为枢密副使,枢密直学士温仲舒、寇准并为枢密副使,枢密副使张宏罢为吏部侍郎。宏懦谨,无他策略。居内庭,见胥吏必先劳揖。性吝啬,好聚蓄。不为时所重。

度支使李惟清为盐铁使。惟清尝以帐式奏御,上曰:“费用若此,民力久何以堪!曷由简省,即便裁度。”惟清曰:“比开宝、兴国之际,其数倍多。葢以边事未宁,屯兵至广,臣观将帅,诚未得人。臣闻汉有卫青、霍去病,唐有郭子仪、李晟,西戎北敌望而畏之。如此,则边事息而支用减矣。望国家精择将帅,以有威名者护塞,庶节费用。”上曰:“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今之玁狁,羣众变诈,与古不同。朕每计之,自有成算。至于选用将帅,亦须深体今之机宜。如韩、彭虽古名将,若以彼时之见,便欲制今之敌,亦恐不能成功名。今纵得其人,未可便如往时,委之能成功业。此乃机事,卿所未悉。”

初,赵普出守西洛,吕蒙正以宽简自任,王沔怙恩招权,政事多决于沔。沔先与张齐贤同被进擢,掌枢务〔九〕,颇不叶。齐贤出守代州,沔遂为副使。参知政事陈恕筦盐铁,性苛察,亦尝与沔忤。于是,齐贤与恕并在中书,沔心不自安,虑羣官有以中书旧事告齐贤等。己丑,左司谏、知制诰王禹偁上言:“请自今羣官诣宰相及枢密使,并须朝罢于都堂请见,不得于本厅延揖宾客,以防请托。”沔喜,即白上施行之,仍令御史台宣布中外。

左正言、直史馆谢泌上言,以为:“如此,是疑大臣以私也。书云:“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张说谓姚崇外则疏而接物,内则谨以事君,此真得大臣之体。今天下至广〔一〇〕,万几至緐,陛下以聪明寄于辅臣,苟非接见羣官,何以悉知外事!若令都堂候见,则羣官请见〔一一〕,咨事无时,是大臣常须有执事于都堂,无解衣之暇。古人有言曰:“疑则勿用,用则勿疑”。若政在大夫,禄去公室,国祚衰季,强臣擅权,当此之时,可以为虑。今陛下鞭挞宇宙,总揽豪杰〔一二〕,朝廷无巧言之士,方面无姑息之臣,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书云:“无偏无党,王道荡荡。”今日之谓也。奈何疑执政大臣,为衰世之事乎!昔孔光不言温室中木,顾雍封侯三日,家人不知,谢安石对客围碁,捷书至而客不觉,大臣当谨密如此,虽妻子犹不得闻,况他人乎!使非其人,当斥而去之,既得其人,任之以政,又何疑也!设若杜公堂请谒之礼,岂无私室乎?塞相府请求之门,岂无他径乎?此非陛下推赤心以待大臣,大臣展四体以报陛下之道也。王禹偁识量庸浅,昧于大体,妄率胸臆以蔽聪明,狂躁之言,不可行用。”上览奏嘉叹,即命追还前诏,仍以泌所上表送史馆。(国初,不喜人附会权势,故大臣不于私第见客,百官亦罕造门,只诣中书请谒,日不下百辈。宰相动至午际不得就食,敕牒或未印署,堆积几案,政事停壅,其中干以私者盖十八九。议者以禹偁所论不为不当,但病其须于政事堂邀宰相相见为难尔。此据章德象会要,王珪因之,当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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