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又见陛下有舍近求远之事,由言动所为未合至理,而无人敢谏诤者,是左右拾遗、补阙之过也。今遗、补是侍从之臣,而不得在左右,职分当献替之事,而未有上封章。自此,国家有举事不便于时,遗、补不敢谏;朝廷法令有不合于道,遗、补不敢言。加以时久升平,天下混一,致陛下谓升平自得,资陛下以功业自多,日迁月移,浸成圣性,左取右奉,无非睿谋。所以陛下出一言,乃一谓汤、武可偕;陛下行一事,乃一谓尧、舜可继。自缵大位,于今九年,四方虽宁,万国虽静,然刑罚未甚措,水旱未甚调,陛下谓之太平,谁敢不谓之太平,陛下谓之至理,谁敢不谓之至理!方欲为民求福,报天之功,有事于泰山,展礼于上帝,人谋虽克,天意未从。火于禁中,将惊悟于英主,诏下海内,遂布告于舆人。近臣闻陛下感悟之言,宁不惕厉,谏官阅陛下忧勤之诏,谁不彷徨。臣所以谓过在近臣,不在圣躬,罪在谏官,不在陛下。臣死罪,死罪。

然臣两度上疏,而陛下不用一二,今臣数年在外,而陛下委之以分忧,碌碌随众,忧旷遗之靡暇,遑遑有志,思谏诤之未能。今幸天启圣心,神赞皇运,感陛下虚伫待犯颜之谏,致陛下专精求逆耳之言,臣是以再罄愚衷,复伸鄙见。

臣所谓陛下有朝令夕改者,试举其一二以明之,置而寻废者农师,禁而不严者车服也。臣所谓陛下有舍近谋远者,试举其一二以明之,宰相不得用人,而委员郎差遣,近臣不专受责,而求令录封章也。自此章奏必多,听用必广,听用既广则条制必繁,条制既繁则依从者少,既依从者少,则是法令不行,法令不行,由规画未当。有如前年敕下,令邻近州府互差司理判官;至今年敕下,却令本州岛仍旧差置。又如前年敕下,应征科官吏,限前得了,即与超升,限外未了,即当降黜,即不以县有大小之分,税有难易之征,土田沃瘠之不同,岁时丰稔之不等,风俗勤惰之各异,官吏能否之各殊,而一概以程限所拘,一例以升降为定。自后,未闻限外欠者降一官,限前了者升一人。此无乃垂之空言,示之寡信!乞今后凡有所奏,或有所陈,幸陛下察而审之,令大臣议而行之。盖臣下言之,则谓之封章,陛下行之,则出为法令。法令可简而不可使繁,制度可永而不可屡变。变易不定,是彰思虑之不精,繁多难依,是令手足之无措也。

尚书曰:“临下以简。”又曰:“得师者王。”今宰臣若贤〔二三〕,愿陛下信而用之〔二四〕,宰相非贤,愿陛下择可用而任之,何以置之为具臣,而疑之若众人也。百官各举其职,愿陛下听而用之,百官未称其职,愿陛下量其才而用之,何以置之为备员,而待之若宂秩也。臣谓百职若举,则万务从而自理,百官未修〔二五〕,则万务从而亦隳。必若任而疑之,则上下非一心,疑而用之,则君臣非一体。何则?疑能生谤,谤能生疑,疑从谤生,则父子之道偶亏于慈孝,谤因疑起,则君臣之际或变成于怨仇。魏文侯焚谤书,陛下故尝知之,令狐楚有辩谤论,陛下时宜览之。若然,则保得臣下始终,全得君上恩信,方谓君为元首,臣作股肱也。(此疏得之续锦里耆旧传。)

九月。初,李继捧入朝,其弟夏州蕃落使继迁留居银州。及诏发继捧亲属赴阙,独继迁不乐内徙,时年十七,勇悍有智谋,伪称乳母死,出葬郊外,以兵甲寘棺中,与其党数十人奔入蕃族地斤泽,距夏州东北三百里,出其祖彝兴像以示戎人,戎人皆拜泣,继迁自言:“我李氏子孙,当复兴宗绪。”族帐稍稍归附,尝遣所部奉表诣麟州贡马及橐驼等。敕书招谕之,继迁不出。是月,知夏州尹宪侦知继迁所在,与巡检使曹光实选精骑,夜发兵掩袭地斤,再宿而至,斩首五百级,烧四百余帐,获继迁母、妻及羊马器械万计,继迁仅以身免。(本纪、实录载此事于十月庚寅,盖据奏到耳,今移见九月。吕诲正惠公补传云:保安军奏获李继迁母,太宗喜甚。时寇准为枢密副使,上独召准谋。准退,过宰相幕次不入,公使人邀至,曰:“陛下召公何为?”准曰:“议边事耳。”公曰:“陛下戒公勿言于某乎?”准曰:“不然。”公曰:“若边鄙常事,枢密之论〔二六〕,某不必与闻。若军国大计,某备位宰相,不可不知也。”准以获继迁母告,公曰:“何以处之?”准曰:“欲斩于保安北门外,以戒凶逆。”公曰:“陛下以为何如?”准曰:“以为然,令准之密院行文书尔。”公曰:“必若此,非计之得也。愿公少缓其事,某将覆奏之。”即召合门吏,使奏上请对。上召入,公见上,具道准言,且曰:“昔项羽得太公,欲烹之,汉高祖曰,愿分我一杯羹。夫举大事者,不顾其亲,况继迁边夷悖逆之人哉!且陛下今日杀其母,而明日继迁可擒乎?若其不然,徒树怨仇而益坚其叛心尔。”上曰:“然则奈何?”公曰:“以臣之愚,谓宜置于延州,使养视之,以招来继迁,虽不能即降,亦可以系其心,而其母死生在我矣。”上抚髀称善,曰:“微卿,几误我事。”即从公谋。其母后病死延州,继迁寻亦死,其子竟纳欵请命。按司马光记闻有此,吕诲补传及其祖端传所载并同。考验乃与正史不合,获继迁母实雍熙元年九月,此时端犹未参政,准亦未入枢府。淳化二年四月,准始为枢副,九月改同知。淳化四年六月准罢,端始参政。五年九月准亦参政,与俱在中书。至道元年四月端拜相,准参政如故。至道二年七月,准罢参政,端居相位如故。咸平元年十月,端罢相。端在中书首尾凡六年,其初为参政,准即罢枢副矣。补传及记闻必误。况获继迁母时,端及准俱未显也,今不取。淳化五年四月,诏削夺继迁所赐姓名,或准因事建议欲斩继迁母,而端救之。然是年九月准始参政,附此事于九月后乃可,或附至道元年九月复夺所赐姓名时〔二七〕。兼二人并居政府,所云宰相及枢密等事仍须删改,庶不甚抵牾,更详之也。)

上谓宰相曰〔二八〕:“今岁西成,四方大稔,人民亦无疾疫,皆上天垂佑所致,当与卿等力行好事,以答天意。”又尝谓宰相曰:“昔楚文王得茹黄之狗,苑路之矰〔二九〕,畋于云梦,三月不返。保申谏之,王引席伏地,申束箭五十,跪加王背者再,申趋出请死,王召而谢之,杀狗折矰,务治国事,并国三十九。朕观书至此,未尝不嗟赏数四,自古君臣,非道合何以及此。若君不信用,虽有直臣,亦无以行其道。”宋琪曰:“此事,一百年来人君亦罕有知者,非陛下博览,安能得兹监戒。然臣闻“知之非艰,行之惟艰,”愿陛下勉之。”上深然其言。又谓宰相曰:“朕于百姓孜孜访问,务欲令其得所。感悦人情,固亦不难。且虎狼之性,最难调伏者,如苑中蓄虎,以时饵之,便知养育之恩,每亦驯扰,况于人乎?”(二事不知的是何时。按实录,此月乙亥,上云已读御览八百卷,恐因是言及杀狗折矰事,今并养虎事书之。别本养虎事在太平兴国八年十月壬辰,杀狗折矰事在八年十月甲子,皆云与宰相论此。按宋琪八年十一月壬子乃为宰相,恐别本误,今不取。)

冬十月,上之即位也,召华山隐士陈抟入见,于是复至,上益加礼重,谓宰相宋琪等曰:“抟独善其身,不干势利,所谓方外之士也。在华山已四十余年,度其年当百岁,自言经五代乱离,幸天下承平,故来朝觐。与之语,甚可听。”因遣使送至中书,琪等从容问抟曰:“先生得玄默修养之道,可以化人乎?”对曰:“抟山野之人,于时无用,亦不知神仙黄白之事、吐纳之理,无术可传于人。假令白日上升,亦何益于世?主上龙颜秀异,有天人之表,博达今古,深究治乱,真有道仁圣之主也。正是君臣协心同德,兴化致治之秋,勤行修炼,无出于此。”琪等表上其言,上益喜。甲申,赐抟号希夷先生,令有司增葺所止台观。上屡与属和诗什,数月,遣还。

上尝谓宰相曰:“朕每日所为有常度,辰巳间视事,既罢,即看书,深夜乃寝,五鼓而起,盛暑永昼未尝卧,至于饮食,亦不过差,行之已久,甚觉得力。凡人饮食饱,无不昏浊,倘四支无所运用,更复就枕,血脉凝滞,诸疾自生。欲其清爽,得乎?老子云我命在我不在天,全系人之调适。卿等亦当留意,无自轻于摄养也。”(宝训云此事在九年,不知月,今附见陈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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