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布衣赵垂庆〔五〕诣匦上书言:“皇家当越五代而上承唐统为金德。若以梁上继唐,后唐至国朝〔六〕,亦合为金德。矧自禅代以来,符瑞狎至,羽毛之色,白者不可胜纪,皆金德之应也。望改正朔,易车服旗色〔七〕,以承天统。”

事下尚书省,集百官定议。右散骑常侍徐铉等奏议曰:“五运相承,国家大事,着于前载,具有明文。顷者,唐末丧乱,朱梁篡代,庄宗早编属籍,继立世功,亲雪国雠,天下称庆,即比梁于羿、浞、王莽之徒,不可以为正统也。庄宗中兴唐祚,重新土运。自后数姓相传,晋以金,汉以水,周以木。天造皇宋,运膺火德。况国初便祀火帝为感生帝,于今二十五年,而又圜丘展祀,已经六祭。自是,日盛一日,年谷丰登,干戈偃戢。若于圣统未合天心,焉有太平得如今日?此皆上天降佑,清庙垂休,致成恢复一统之运也。岂可辄因献议,便从改易,恐违眷命,深所未安。”

又云:“梁至周不合迭居五运,欲我朝上继唐统,宜为金德。且后唐已下,奄宅中区,合该正统,今便废绝,理寔无谓。且五运代迁,皆亲承授,质文相次,间不容发,岂可越数姓之上,继百年之运,此不可之甚也。按唐书,天宝九载崔昌献议曰:“魏、晋至周、隋,皆不得为正统。”欲唐远继汉统,立周、汉子孙为王者后,备三恪之礼。是时,朝议是非相半,集贤学士卫包扶同李林甫,遂行其事,至十二载林甫卒后,复以魏、周、隋之后依旧为三恪,崔昌、卫包并皆远贬,此又前载之甚明也。今国家封禅有日,宜从定制,上答天休,伏乞圣宋永为火德。”从之。

是月,王延德等至自高昌〔八〕。延德具言:

初发京师,越明年,四月乃至高昌国。师子王避暑于北庭,以其舅阿多于越守国,先遣人致意于延德曰:“我王舅也〔九〕,使者拜我乎?”延德对曰:“持朝命而来,虽见王亦不当拜。”阿多于越复数日乃相见〔一〇〕,然其礼颇恭。

师子王邀延德至北庭,历交河州〔一一〕,上金岭,凡十四日乃至。师子王又先遣人致意,当择日以见使者,愿无讶其淹久。至七日,乃见,王及王子、侍者,皆东向拜,受赐,旁有持磬者击以节拜,王闻磬乃拜。既而王之儿女亲属皆出,罗拜受赐。遂张乐宴饮,为优戏。又连日与延德泛舟,游佛寺。高昌犹用开元七年历,以三月九日为寒食,二社、冬至亦然。佛寺多唐时所建,额及经藏亦唐所赐。七月,令延德先还,国王九月乃还。

时有契丹使者来,谓师子王曰:“闻汉遣使达靼而道出王境,诱王窥边,宜早送至达靼,无使久留。”因言:“汉使来觇王封域〔一二〕,将有异图,王当察之。”延德知其语,因谓王曰:“犬戎素不顺中国,今乃反间,我欲杀之。”王固劝乃止。

延德初自夏州历王庭镇〔一三〕、黄羊平,所过蕃部,皆以诏书赐其君长袭衣、金带、缯帛,〔一四〕其君长各遣使谢恩。又明年,延德与其使凡百余人,复循旧路而还,于是至京师。

延德初至达靼境,颇见晋末陷虏者之子孙,咸相率遮迎,献饮食,问其乡里亲戚,意甚凄感,留旬日不得去。

五月丁亥,幸城南观麦。还幸玉津园,观鱼,宴射,谓近臣曰:“朕观五代以来帝王,始则俭勤,终乃忘其艰难,恣为逸豫,不恤士众,妄生猜忌,覆亡之速,皆自贻也。在人上者,当以为戒。”

甲子,以监察御史宋珰为陕西转运使。珰先知秦州,于是遣韦亶代之。珰去秦未百日,亶坐事系狱,上以珰前有治绩,再命知秦州,赐钱五十万。珰安集诸戎,部内清肃,就转比部员外郎,凡六年乃召归。珰,渭南人也。

丁丑,干元、文明二殿灾。是日既夕,阴云四合,风雷暴作,夜漏初上,大雨震电,火发自月华门,抱关者不之觉,延烧渐北,翌日辰巳间乃止。

是月,废诸州农师。

诏广南摄官并给印纸,令本州岛依正官例批书在任功过。

以将作监丞李元吉、丁顾言为堂后官,赐绯衣、银带、象笏,钱百千。京官任堂后官〔一五〕,自此始。

盐铁使王明请开江南盐禁,计岁卖盐五十三万五千余贯,给盐与民,随税收其钱,二十四万余贯听商人贩易,收其算,从之。

丁亥,诏求直言,其略曰:“既延灾于正殿,盖示谴于眇躬。岂非刑赏有愆,措置乖当;或近习屏蔽,致物情壅塞,赋调未得均一,贤良多所沦滞。有一于此,足斁政经。中外羣臣,各期无隐。”因谓宰相曰:“朕访求谠直,以规己失。昔禹拜昌言,世称其明,今之谏者苟能切中时病,朕岂惜夏禹之拜乎?且为君之道,要在广闻外事,分别善恶。朕御天下,兢兢业业,行将十年,每念封疆万里,深居九重,人情未能尽达,若全不采听,则官吏能否,生民利病,何从而知。古者,凝旒黈纩,用蔽聪明,若行于今世,则未尽理国之道。”宋琪曰:“王者明四目,达四聪,所以高视广聪,导达物情。陛下博访时事,刑狱系滞者伸理之,官吏惰慢者惩儆之,条制未便者更张之。勤行不倦,遂致和平,天下幸甚。”(本纪以“明目达聪”事附七月初太一宫下,从宝训。)

壬辰,诏:“天下幕职、州县官,或知民俗利害、政令否臧,并许于本州岛附传置以闻。所言可采,必行旌赏,若无所取,亦不加罪。”先是,转运使及知州、通判〔一六〕皆得上书言事,而州县官属则否。上虑下情壅塞,故降是诏〔一七〕。

上谓枢密使王显等曰:“今年风雨虽调,犹虑禾稼未得丰茂,昨遣中使分往京畿百里外,拔取粟豆数十本,皆长数尺,大是好苗。”因出以示羣臣,喜形于色。

是日,草泽有上书言时政者,引对,其词狂悖。上不之罪,慰谕而遣之。

丁酉,谓宰相曰:“前代帝王多以尊极自居,凛然颜色,左右无敢辄进一言。朕每与卿等欵曲,商搉时事,盖欲通上下之情,无有所隐。卿等直道而行,杜绝请托,勿以众口铄金为虑。比来中外议朝廷政理为何如?”宋琪曰:“陛下劳心致治,远迩无间言。”上曰:“虽妄言如昨日草泽上书者,朕亦未尝加谴。”琪曰:“狂瞽之人,当置严辟,但刍荛不弃,以开言路,上圣之德也。”

庚子,始令诸州十日一虑囚。

壬寅,上谓宰相曰:“封禅之废已久,今时和年丰,行之固其宜矣。然正殿被灾,遂举大事,或未符天意。且炎暑方炽,深虑劳人,徐图之,亦未为晚。”乃诏停封禅,以冬至有事于南郊。

秋七月壬子,改干元殿为朝元殿,文明殿为文德殿。

先是,南郊五使皆权用他司印,癸丑,始令铸印给之。

上曰〔一八〕:“御史台,合门之前,四方纲准之地。颇闻台中鞫狱,御史多不躬亲,垂帘雍容,以自尊大,鞫按之柄,委在胥吏。求民之不寃,法之不滥,岂可得也?”乃诏自今鞫狱,御史必须躬亲,毋得专任胥吏。

庚申,改匦院为登闻检院,东延恩匦为崇仁检,南招谏匦为思谏检,西申寃匦为申明检,北通玄匦为招贤检。仍令谏院依旧差谏官一员主判。

八月戊寅朔,上谓宰相曰:“每阅大理奏案,或节目小有未备,移文案覆,封疆悠远,动涉数千里外,禁系淹久,甚可怜也。自今卿等详酌,如非人命所系,即与量罪区分,勿须再鞫。”始令诸州笞、杖罪不须证逮者〔一九〕,长吏即决之,勿复付所司。羣臣受诏鞫狱,狱既具,骑置来上,有司断讫〔二〇〕,复骑置下之。诸州所上疑狱,有司详覆而无可疑之状,官吏并同违制之坐。其当奏疑案,亦骑置以闻。

癸巳,有布衣以皁囊封书献者,上览之,皆常事也,且词多狂妄,上弗加责。因谓宰相曰:“比下诏访民间利病〔二一〕,然上封事者多不知朝廷次第,所言率孟浪,不切机会。本欲下情上达,庶事无壅,故虽狂悖,亦与容纳。自古人臣谏君,固是好事,然须言当其理。国家擢任,亦须平允之人,如卖直沽名,侥求升进,悉非良善。”宋琪曰:“小臣章疏,陛下尽与披详,善恶贤愚,莫逃天鉴。苟百事之中一二可采,国家之利也。”

右补阙、知睦州田锡上疏曰:

伏念臣才谋不逮于古人,职次忝居于谏列,敢不常思补报,用答休明。六年九月十三日诣合上书,昧死言事,陛下于是下御札俾人直谏,降敕书奨臣敢言。七年十二月十四日又再上奏疏入递,而不知达与不达,直言虽求用,而不知行与不行。今日陛下有所因方渴闻至言,有所为方切待直谏,引咎自诫,修德弥新。臣谓责在近臣而不在圣躬,罪在臣辈而不在陛下。日近陛下有朝令夕改之事,由制敕所行时有未当,而无人封驳者,给事中之过也。给事中若任得其人〔二二〕,制敕若许之封驳,则所下之敕无不当,所行之事无不精。事无不精则垂为典彝,敕无不当则编为格式,岂有朝令夕改之弊,岂有不精不当之虞也?臣所以谓责在近臣而不在圣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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