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记》曰:国朝石介、祖禹各有《唐鉴》,不若《通鉴》集一千七百年之事为备也。赐名《资治通鉴》,以其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资其益于治道,百代之龟鉴云耳。然人主之所不喜,小人之所不便也。崇宁奸臣请毁《唐鉴》、苏、黄文集,又欲毁及此书,所幸有御制在也。
瓘又尝为别试主文,林自复谓蔡卞曰:“闻陈瓘欲尽取史学,以黜通经之士,意欲沮坏国是而动摇吾荆公之学。”卞既积怒,谋将因此害瓘,唯候瓘所取士,求疵立说而行之。瓘固预料其如此,乃于前五名,悉取谈经及纯用王氏之学者,卞无以发。然五名之下,往往皆博洽稽古之士也。瓘尝曰:“当时若无矫谲,则势必相激,史学往往遂废矣。故随时所以救时,不必取快目前也。”己亥,舒州团练副使、循州安置吕大防卒于虔州。
四月辛丑,吕公著特追贬昌化军司户参军,司马光特追贬朱崖军司户参军。诏王珪遗表恩例并行追夺,所赐宅拘收入官。故承议郎高士英特追毁出身以来文字。上宣谕:“王珪当先帝不豫时持两端。”又言:“高士英者诣黄履,问谁当立者。”曾布、林希曰:“天命何可移易?兼宣仁亦必无此心。”上曰:“宣仁乃妇人之尧舜也,外则王珪等,内则梁惟简辈,忘为此纷纷尔。”上之嗣位,邢恕与蔡确等自谓有定策功,既而确死贬所,恕亦斥不用,心恨之。高士京者尝与恕同官,恕一日置酒,从容问曰:“公知元祐间独不与先公推恩否?”士京曰:“不知。”又问有兄弟无,士京曰:“有兄士充已死。”恕曰:“此乃传王珪语言之人也。当是时王珪为相,欲立徐王,遣公兄士充传道语言于禁中,知否?”士京曰:“不知。”恕因诱士京以官爵曰:“公不可言不知,当为公作此事。”因令所亲信王棫为士京作奏上之,珪由是得罪。其后士京恨所得官爵不称,屡欲自陈虚妄,高氏诸族皆恶之,绝不与通。
五月丁巳,降授太子少保、潞国公致仕文彦博卒。朝议大夫致仕韩维以朋附司马光最为尽力,责授崇信军节度副使致仕、筠州居祝六月癸未朔,日有食之,阴翳不见。丙戌,三盛枢密院同班致词贺。上顾三省曰:“卿等更当修政事,以进贤退不肖为意。”曾布曰:“君子、小人有天下公议在,诚不难分别。”惇曰:“若尽要为君子,谁为小人者?”布曰:“臣不敢以小人自处,若无君子之心,何可居此地?”秋七月,诏许吕大防归葬。始大防卒于虔州,上闻之,曰:“大防何以至虔州?”及其家请归葬,即许之。议者由是知痛贬元祐党人皆非本意也。甲子,内中遗火。已巳,诏罢作北郊,俟先罢合祭于圜丘乃行。庚午,太史奏:火人舆鬼,主贼在君侧,宜备之。上遣中人召太史诘之,对曰:“谗慝之人皆贼也。唯亲近正人,修德乃所以备之。”
八月己酉,彗星见氐间,斜指天市垣,光芒约三尺,至九月戊辰没。上顾问:“见彗否?”皆以实对。上曰:“当避朝肆赦,以答天戒。”曾布言:“政事有未安,刑罚有未当,大臣还肯因天变为陛下改更否?正人端士,天下之所欲进,而大臣素所不悦,还肯因天变为陛下收用否?谗邪不正之人置在要路,而大臣素所党与,还肯因天变为陛下斥逐否?臣恐未有以称陛下修省之意也。”上闻之,矍然见于色。布又言:“陛下方下诏求直言,比闻论者已有恐,恐士大夫因天变欲动摇政事,如此则谁敢言者?”是月,上以星变,屡戒大臣以修政事,又下诏求言,曾布因奏事白上:“有识之士,或有所陈,望陛下省览。然其间有奸言,闻林希言方天若上书,更欲诛戮元佑之人,既而闻林自果有此论,而御史邓棐遂以此应。”诏以扫除异意之人,足以应除旧布新之象。棐乃卞党,京所荐也。林希因进曰:“陛下寅畏如此,未知大臣能奉行圣意否?”上遽曰:“不畏言天变,岂非章惇?”
冬十月辛巳朔,御迩英阁。侍读蔡京言:“窃见王安石有《日录》一集,其间皆先帝与安石反覆论天下事及熙宁改更法度之意,本末备具。欲乞略行修纂进读。”上曰:“宫中自有本,朕已详阅数次矣。”边报言羌人以彗星肆赦罢兵,以放散人马。上曰:“羌人犹畏天变,况中国乎?”壬寅,邢恕为御史中丞,章惇实启上也。恕尝谓惇有定策功,而惇每疑元祐人复用,谋诛绝之,知恕肯任此事,故不以序迁改。时惇与卞已不咸,恕即上疏论朋党。
十一月丁丑,诏放归田里人程颐送涪州编管,坐与司马光同恶相济也。先是,上与辅臣语及元祐政事曰:“程颐妄自尊大,至欲于延和讲说令太母同听,在经筵多不逊,可与编管。”颐素与邢恕善,林希意恕必救颐,则因以倾耍恕语人曰:“便斩颐万段,恕亦不救。”闻者笑之。
《宋贤年谱》云:谢良佐曰:“是行乃颐族子公孙与邢恕为之。”颐曰:“族子至愚,不足责。”故人情厚不敢疑。孟子既知天,安用尤臧氏?
十二月,鼎州团练副使、新州安置刘挚卒。先是,蔡京、安惇共治文及甫并尚洙等所告事,将大有所诛戮,彗星变,上怒稍怠,然京、惇极力煅练不少置。已而焘先卒于化州,挚亦卒于新州,众皆疑两人不得其死。明年五月,狱乃罢。戊戌,殿中侍御史陈次升为左司谏。
初,章惇、蔡卞欲其排元祐臣寮,次升首论敕榜反覆,又言常立、周植、郑居中,自此惇、卞不说,常令太府少卿林颜致忱悃于次升,次升对曰:“次升知守官而已,不知其它!”甲辰,三省言:“熙宁年兴置市易务,本以通有无,利商贾,平物价,抑兼并。元祐一切罢去。”诏复置市易务。
戊寅元符元年春正月癸酉,邹余为监察御史,邢恕所荐也。
二月,蔡京等根治同文馆狱,卒不得其要领,乃更遣吕升卿、董必使岭外,谋尽杀元祐党人。时刘挚、梁焘已前死,朝廷犹未知也。
三月辛亥,曾布言:“近闻吕升卿、董必察访二广,中外疑骇。祖宗以来,未尝诛杀大臣。升卿兄弟与轼、辙乃切骨仇雠,轼、辙闻其来,万一望风引决,朝廷本无杀之之意,使之至此,岂不有伤仁政?兼升卿凶焰天下所畏,又济之以董必,此人情所以尤惊骇也。”上改容曰:“甚好!”乃诏吕升卿差充广南西路察访指挥更不施行。后三日,董必自东路改使西路。初,章惇、蔡卞恐元祐旧臣一旦复起,日夜与邢恕谋所以排陷之计。既再迫贬吕公著、司马光,又责吕大防、刘挚、梁焘、范祖禹、刘安世等过岭,意犹未慊,仍用黄履疏高士英状追贬王珪,皆诬以图危上躬,其言浸及宣仁,上颇亦惑之,最后起同文馆狱,将悉诛元祐旧臣,专媒蘖垂帘时事,建言欲追废宣仁。惇、卞自作诏书,请上诣灵殿宣读施行。皇太后方寝,闻之遽起,不及纳履,号哭谓上曰:“吾日侍崇庆,天日在上,此语曷从出?且上必如此,亦何有于我?”皇太妃同皇太后谏上语极悲切,上感悟,取惇、卞奏就烛焚之,禁中相庆。惇、卞明日再具奏,坚乞施行。上怒曰:“卿等不欲朕入英宗庙乎?”抵其奏于地,宣仁追废之议由是息,而惇、卞终不肯释元祐旧臣,京、惇进呈挚等事目,上曰:“挚等已责遐方,朕遵祖宗遗志,未尝戮大臣。其释勿治。”蔡京等奏:“定验咸阳民段义所献玉玺,篆文与秦相李斯篆文合,有鱼龙凤鸟之形,是古之虫篆。”诏令礼部、太常寺按故事详定以闻。诏苏辙移循州安置。
夏四月,化州安置梁焘卒。壬辰,林希罢同知枢密院事、知亳州,邢恕罢御史中丞、知汝州。诏:“五月朔受传国宝,以“天授传国受命之宝”为文。”
五月戊申朔,上御大庆殿受传国宝,行朝会礼。初,章惇谓:“秦玺何足贵?不过藏天章瑞物库而已。”既而京等专达,未尝关由三省,惇等不复敢一言,闻者哂之。丙寅,诏以六月朔改元为元符。曾布以为昔天书降,尝于承天门里作元符观,后以火废,则元符之号亦不甚佳。
秋七月,诏范祖禹移化州安置,刘光世移梅州安置;玉岩叟、范祖禹、刘安世、朱光庭诸子并勒停,永不收叙。韩维卒。壬申夜,云雾蔽天,地震,良久乃止。
九月,诏王珪诸子并勒停,永不收叙。庚戌,横州编管秦观特除名,永不收叙,移送雷州编管,以附会司马光等同恶相济也。壬子,宣德郎邹浩为右正言。三省呈浩元祐间所上疏云:“人才所当急,则云自古不乏才。国用所当忧,则云君子不言利。边备所当修,则云在德不在兵。”皆深中当时议论者之病,遂擢授谏职。诏郑侠追毁出身,除名勒停,依旧送英州编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