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四月,诏开封府界、京东路养马指挥并罢。又诏:“京东、京西路保甲、养马法元定年限极宽,民间易以应办,而有司不务循守,期限迫急,遂致搔扰。先帝已尝降手诏诘责约束,至今犹不能奉行。其两路保马,宜令并依元降年限收买,其剩买过数目,并充以次年分之数。”其后诏京东、京西路保马等级分配诸军,余数发赴太仆寺。其格不应支配,即还民户变易,纳所给价钱。又诏在京并京西及泗州所买物货等场并罢。中书省言:“内外人户见欠市易钱物当议减放。”诏大姓户放七分,小姓户全放。资政殿大学士吕公著兼侍读。公著时知扬州,召用,遵先帝意也。资政殿学士司马光知陈州。辛巳,职方员外郎邢恕为右司员外郎。恕雅善司马光及吕公著。蔡确度光及公著必复用,遂深交恕意,欲因恕以结二人也。然恕倾险,乃更与确阴谋,谓确有定策功,于是骤迁都司。司马光上疏曰:“昔仁宗皇帝擢臣知谏院,臣初上殿,即言人君之德三,曰仁,曰明,曰武;致治之道三,曰任官,曰信赏,曰必罚。英宗皇帝时,臣曾进《历年图》,其后序言人君之道一,其德有三,其志亦犹所以事仁宗也。大行皇帝新即位,擢臣为御史中丞。臣初上殿,言人君修心治国之要,其志亦犹所以事英宗也。今皇帝陛下新承大统,猥蒙访落,谨复以人君修心治国之要为献,其志亦犹所以事大行皇帝也。臣近曾上奏,乞下诏书开言路,伏望圣慈早赐施行。”枢密院言:“府界三路保甲,两丁之家止有病丁并田不及二十田者,听自陈,提举司审验与放免。”诏可。司马光上疏曰:“先帝励精求治,以致太平。不幸所委之人不足以仰副圣志,自谓古今之人皆莫已如,多以己意轻改旧章,谓之新法。其人意所欲为,人主不能夺,天下莫能移,缙绅士大夫望风承流,竞献策画,作青苗、免役、市易、赊贷等法;又有边鄙之臣行险侥幸,轻动干戈,深入敌境,使兵夫数十万暴骸于旷野;又有生事之臣建议置保甲、户马以资武备,变茶盐、铁冶等法,增家业、侵街、商税钱以供军须,非先帝之本志也。先帝升遐,奔丧至京,乃蒙太皇太后陛下特降中使访以得失,既而闻有旨罢修城役夫,撤诇逻之卒,止御前造作,斥退近习之无状者,戒饬有司奉法失当过为烦扰者,罢物货等场及民所养户马,又宽保马年限,四方之人,无不鼓舞圣德〔4〕,新法之弊,天下之人无贵贱愚智皆知之〔5〕,是以陛下微有所改,而远近皆相贺也。然尚有病民伤国有害无益者,如保甲、免役钱、将官三事,皆当今之急务,厘革所宜先者。”

五月,诏曰:“盖闻为治之要,纳谏为先。凡内外之臣,有能以正论启沃者,岂特受之而已,固且不爱高爵重禄,以奖其忠。若乃阴有所怀,犯非其分,或扇摇机事之重;或迎合已行之令,上则观望朝廷之意以徼幸希进,下则炫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虚誉,然则黜罚之行,是亦不得已也。”

诏新知陈州司马光过阙入见。先是,光上疏言:“谏争之臣,人主之耳目也。太府少卿宋彭年言:“在京不可不并置三衙管军臣僚。”水部员外郎王谔乞令依保马元立条限均定逐年合买之数,又乞令太学增置《春秋》博士。朝廷以非其本职而言,各罚铜三十斤。陛下临政之初,而二臣首以言事获罪,臣恐中外闻之,忠臣解体,直士短气,太平之功尚未可期也。”

于是令光过阙入见。戊戌,诏汝州安置苏轼复朝奉郎、知登州。己亥,诏吕公著乘传赴阙,程颢为宗正寺丞。丙午,酉时地震,即止。诏府界三路弓兵并依保甲未行以前复置。庚戌,守尚书左仆射王珪卒。珪自辅政至宰相凡十六年,守成而已,时号“三旨宰相”,以其上殿进呈云“取圣旨”,上可否讫,又云“领圣旨”,既退,谕禀者云“已得圣旨”故也。丙辰,正奏名进士刘逵等五百七十五人、特奏名八百四十七人并释褐,武举进士三十九人并赐袍笏银带。

戊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蔡确守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知枢密院事韩缜守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门下侍郎章惇知枢密院,资政殿学士司马光为门下侍郎。初,光以知陈州过阙,未入对,上疏乞下诏广开言路。“及到京,蒙降中使以五月五日诏书赐臣看阅。诏书始末之言固尽善矣,中间逆以六事防之。臣以为人臣惟不言,苟上言,则皆可以六事罪之矣。或于群臣有所褒贬,则可以谓之阴有所怀;本职之外微有所涉,则可以谓之犯非其分;陈国家安危大计,则可以谓之扇摇机事之重;或与朝旨暗合,则可以谓之迎合已行之令;言新法之不便当改,则可以谓之观望朝廷之意;言民间愁苦可闵,则可以谓之炫惑流俗之情。然则天下之事,无复可以言者矣。是诏书始于求谏而终于拒谏也。乞删去中间一节,使天下之人各尽所怀,不忧黜罚,如此,则中外之事、远近之情如指掌矣。”未几,果别下诏令实书其事。

自“上新即位”至“无复忌”三十一字并去之。光既除门下侍郎,又以札子辞免,并请更改新法。于是太皇太后遣中使赐手诏谕令供职,光乃受命。

六月丙寅,罢府界三路保甲不许投军及充弓箭手指挥。诏赐楚州孝子徐积绢三十疋、米三十石。丙子,资政殿学士韩维知陈州。维初赴临阙庭,太皇太后降手诏劳问。维奏:“治天下之道,不必过求高远,止在审人情而已。识人情不难,以己之心推人之情可见矣。大凡人情,贫则思富,苦则思乐,劳困则思息,郁塞则思通。陛下诚能常以利民为本,则人富矣;常以爱人为本,则人乐矣;役事之有妨农务者去之,则劳困息矣;法禁之无益治道者蠲之,则郁塞通矣。”又奏:“臣尝具奏陈陛下深察盗贼所起之原,罢非业之令,宽训练之程,盖为保甲、保马发也。臣非谓国马遂可不养。但官置监牧可矣;非谓民兵遂可不教,但于农隙一时训练可矣。”丁丑,承议郎、新除宗正寺丞程颢卒。颢尝论熙宁初张戬争新法不可行,遂以语触王安石,因曰:“新法之行,乃吾党激成之。当时自愧不能以诚感上心,遂成今日之祸。吾党当与安石分其罪也。”颢深有意经济,方召用,遽死,士大夫识与不识,莫不哀伤。

文彦博采众议,题其墓曰明道先生云。

吕中曰:“道之不明,天实悯之。笃生贤哲,姿禀特异。元气之会,浑然天成,天意固有所属矣。居洛十年,充养备至,人见其词气,肃然不敢即也。而和气充浃,见面盎背,遽色厉辞无有也。人见其接物粹然若可易也,而望之崇深,截乎规矩准绳,不敢慢也。局度清越,世故若将浼焉,而克勤小物,虽鄙贱猥琐弗惮也。主言洒落,近而易知,扣之则无穷,出之则愈斯也。人随其所見者不一,而不知先生道积于中,固纯乎而弗杂也。尝究极先生所以用力之地,谓心不可以一事留,学不可以一善止。有适有莫,戒非其天地之全;客气未消,防其为义理之胜。去新学之支离,非释氏之不相联属,忌学者先立标准,斥记诵者之玩物丧志。游其门者,如群饮于洛,各充其量,故得先生之教者,如显道之诚笃,公掞之端厚;得先生之和者,如淳夫之安恬,中立之简易,随其所得,固已自足名世矣。元祐群贤悉起散地,先生独有忧色。使之叶济于朝以施调一之功,安有紹圣报复之祸哉?

奉议郎、知定州安喜县事王岩叟为监察御史。癸未,吕公著入见,太皇太后遣中使赐食。公著上奏十事,一曰畏天,二曰爱民,三曰修身,四曰讲学,五曰任贤,六曰纳谏,七曰薄敛,八曰省刑,九曰去奢,十曰无逸,皆随事解释,粗成条贯,不为繁辞,以便观览。是日,同上奏曰:”先帝新定官制,设谏议大夫、司谏、正言之官,其员数甚备。伏乞申敕辅弼,选忠厚骨鲠之臣、正直敢言之士遍置左右,使掌谏诤。又御史之官号为天子耳目,而比年以来,专举六察故事,废国家治乱之大计,察官司簿领之过也。伏乞尽罢察案,只置言事御史四人或六人,仍诏谏官、御史并须直言无讳,规主上之过失,举时政之纰缪,指群臣之奸党,陈下民之疾苦。“丁亥,诏曰:”古之王者即政之始,必明目达聪,以防壅蔽。敷谠言以辅不逮,然后物情得以上闻,利泽得以下究。应中外臣寮及民庶,并许实封,直言朝政阙失、民间疾苦,朕将亲览,以考求其中而施行之。“司马光凡三奏乞改前诏,于是始用其言也。吕公著既上十事,太皇太后遣中使谕公著曰:”览卿所奏,深有开益。当此拯民疾苦,更张何者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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