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七月,上因论刑,曰:“先王之肉刑盖不可废,至汉文帝罢之,若革秦之敝,欲休养生民则可矣。如格以先王之法,则不得为无失。三代之时,民有疆井,分别圻域,彰善瘅恶,人重迁徙,故以流为重。后世之民迁徙不常,而流不足治也,故用加役流。又未足惩也,故有刺配,犹未足以待,故又有远近之别。盖先王教化明习俗成,则肉刑不为过也。”戊子,鄜延路计议边事,徐禧等言:“银州故城形势不便,当迁筑于永乐堞上,自永乐堞至长城岭置六寨,自背罔川至布娘堡置六堡。”从之。

八月癸丑,诏三盛枢密院、秘书、殿中、内侍、入内内侍省听御史长官及言事御史弹纠。

先是,置监察,随所隶察盛曹、寺、监,而三省至内侍省无所隶,故以长官言事御史察之。

九月甲申,永乐城成,以兵四千人守之。丙戌,徐禧、李舜举复入永乐城〔3〕。丁亥,贼三十万众攻城,遂围城。戊戌,永乐城陷,禧及舜举俱死,稷为乱兵所杀,曲珍及王湛、李浦逃归,士卒得免者十无一二。或言禧实不死,有自虏还者尝见之。

冬十月戊申朔,李秬、种谔、沈括奏永乐城陷,汉蕃官二百三十人、兵万二千三百余人皆没。上涕泣悲愤,为之不食。早朝对辅臣恸哭,莫敢仰视。既而叹息曰:“永乐之举,无一人言其不可者。”右丞蒲宗孟进曰:“臣尝言之。”上正色曰:“何尝有言?在内惟吕公著,在外惟赵卨尝言用兵不是好事耳。”自是之后,上始知边臣不可信,亦厌兵事,无意西伐矣。壬申,诏户部右曹于京东、淮、浙、江、湖、福建十二路发常平钱八百万缗输元丰库。自熙宁以前,诸道榷酤场率以酬衙前之陪备官费者,至熙宁行役,乃罢收酒场,听民增直以雇取其价,以给衙前。时有坊场钱。至元丰初,法既久,储积嬴羡,司农请岁发坊场百万缗输中都,三年,遂于寺南作元丰库贮之,几百楹,凡钱帛之隶诸司、非度支所主输之数益广,欲以待非常之用焉。

十一月戊寅朔,上谓臣曰:“御史分家中都官,事已多矣。又令察举四方,将何以责治办?且于体统非是。可罢御史察诸路官司。如有不职,令言事御史弹奏。著为令。”

癸亥元丰六年春正月甲申,白虹贯日。甲午,诏诸路提点刑狱司各置检法官一员。丙辰,熙河兰会钤辖王文郁知兰州,代李浩。西贼之围兰州,数十万众奄至,文郁曰:“贼众我寡,正当折其锋以安众心,然后可守,此张辽所以全合肥也。”坚请不已,浩许之。乃募死士百余,夜缒而下,持短刀突之,贼众惊溃,争渡河,溺死者甚众。时以文郁方尉迟敬德云。

二月甲子,三省言:“御史台六察案官以二年为一任,欲置簿各书其纠劾之多寡当否为殿最,岁终条具,取旨陛黜,事重者随事取旨。”从之。

夏四月辛亥,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种谔卒。自熙宁初谔首兴边事,后再讨西夏,皆谔始谋,卒致永乐之败。议者谓谔不死边事不已。给事中韩忠彦等以职事对,上顾谓曰:“法出于道,人能体道,则立法足以尽事。立法而不足以尽事,不可以立法也,盖立法者未善耳。”

又曰:“著法者欲简于立文,详于该事。”壬申,御迩英阁,蔡卞讲《周礼》至《司市》,上谓卞曰:“先王建官治市独如此其详,何也?”卞对曰:“先王建国,前朝而后市。朝以治君子,市以治小人,不可略也。”上曰:“市众之所聚,详于治聚故也。”

五月,于阗贡方物。上问曰:“经涉何国?”曰:“道由黄头回纥、草头达怛、董毡等国。”

问:“达怛有无酋领部落?”曰:“以乏草粟,故经由其地,皆散居也。”癸卯,诏赐资州孝子文渐粟帛。

六月乙巳朔,诏御史台六察案各置御史一员。癸丑,礼部尚书黄履试御史中丞。御史翟思言事,有旨诘所自,履谏曰:“御史以言为职,非有所闻则无以言。今乃究其所自来,则人将惩之,而台谏不复有闻矣。恐失开言路之意。”事遂寝。元丰间,诏大理兼鞫狱,所承内降公事,上下皆曰“是语狱也”,意必傅重。少卿韩晋卿独持平核实,无所观望,人以不冤。

上知其才,凡狱难明及事系权贵者,悉以委晋卿。尚书省建,擢刑部郎中,天下大辟请谳,执政或以为烦,将劾不应谳者。晋卿适白事省中,因曰:“听断求实,朝廷之心也。今谳而获戾,谳不至矣。”议者或引唐覆奏,欲令天下庶狱悉从奏决。晋卿曰:“法在天下,而可疑可矜者上请,此祖宗制也。今四海一家,欲械系待朝命,恐罪人之死于狱多于伏辜者。”朝廷皆从之。兼同提举成都府等路茶场郭茂恂乞并茶尝买马为一司,庶几茶司同任买马之责。

闰六月乙亥朔,夏国主秉常奉表乞修职贡。赐江淮等路发运副使蒋之奇紫章服。发运司岁漕谷六百二十万石,之奇领漕事,以是月至京师,于是入觐。上问劳备至,面赐之,且曰:“朕不复除官,漕事一以委卿。”之奇辞谢,因条画利病三十余事,多见纳用。丙申,守司徒、开府仪同三司致仕韩国公富弼卒。先是,弼上疏论治道之要曰:“臣闻自古致天下治与乱者,大纲不出用谀佞、谠直之人二端而已。谀佞者进则人主不闻有过,惟恶是为,所以致乱也。谠直者进则人主日有开益,惟善是从,所以致治也。臣自离朝廷,退居林下,时亦仰知朝政所为。大率谀佞者竟进于朝,谠直者多处于外,虽有在朝者,盖恐触忤奸佞,亦皆结舌不敢有所开陈。”疏奏,上谓辅臣曰:“富弼有疏来。”章惇曰:“弼言何事?”上曰:“言朕左右多小人。”惇曰:“盍令分析,孰为小人?”上曰:“弼三朝老臣,岂可令分析?”王安礼进曰:“弼之言是也。”罢朝,惇责安礼曰:“右丞对上之言失矣。”安礼曰:“吾侪今日曰“诚如圣谕”,明日曰“圣学非臣所及”,安得不谓之小人?”惇无以对。弼既上疏,又条陈时政之失以待上问,及卒后,乃得其藁,曰:“今日上自辅臣,下及庶士,畏祸图利,习成弊风,忠词谠论,无复上达,致陛下聪明蔽塞。天下祸患已成,尚不知惊惧改悔,创艾补救。日甚一日,殆将无及。陛下即位之初,邪臣纳说,图任之际,听受失宜,谓能拒绝众人,不使异论得行,然后圣化可运,事功可成。此盖奸人自谋利于苟悦,而柄任之臣欲专权自肆以成己志,遂误陛下放斥忠直,进用邪佞,忠词杜绝,谄誉日闻。去岁朝廷纳边臣妄议,大举戈甲以讨西戎,师徒溃败,两路骚然。当举事之初,执政大臣、台谏侍从苟能犯颜极谏,则圣心自回,祸难自息矣。臣不知是时小大之臣有为陛下力争其不可者乎?西师乃一事也,不幸又有甚于此者。朝廷之事,莫大于用人。夫辅弼之任、论议之职,皆当极天下之眩彼夫贪宠患失、柔从顺媚者,岂可使之?事一出于上,则下莫任其责,小人因得行其奸矣。故事成则下得窃其利,事不成则君独当其咎,岂上下同心君臣一德之谓乎?此乃朝廷之大体也。”又曰:“今上下情意否塞不通,为臣者莫得尽其心,百姓愁怨失所,无由上达,而政令之施行,书诏所晓谕,不闻欢欣信服之意,臣恐非朝廷所以示天下也。”又曰:“宫闱之臣委之统制方面,皆非所宜。在外则挟权估宠,陵轹上下;入侍左右,宠禄既过则骄怨易启,势位相及则猜夺随至,立党生祸。”又曰:“兴利之臣亏损国体,为上敛怨,至若为场以停民货,造舍而蔽旧屋,榷河舟之载,擅路粪之利,急于敛取,道路嗟怨,此非上所以与民之意。”又曰:“圣意以今日之事为无足虑邪?亦以为当深思而救之邪?所信用者皆君子邪?有小人邪?此岂逃圣鉴之明,但无以顺从为悦,则忠邪判矣。”弼早有公辅之望,天下皆称曰富公,名闻夷狄。辽使每至,必问其出处安否。临事周悉,度不万全不发。当其敢言,奋不顾身,忠义之性,老而弥笃。家居一纪,斯须未尝忘朝廷。赠太尉,谥文忠。

秋七月丙辰,以安焘同知枢密院。西边用兵岁久,上益厌之,乃不次用焘。时夏人款塞,焘谓宜遂抚纳,且戒边臣毋为兵端。既又请还疆土,焘言:“当使知吾宥过而罢兵,不应示吾厌兵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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