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四月,知制诰沈括上《熙宁奉元历》。初,仁宗朝用《崇天历》,至治平初,司天监周琮改撰《明天历》行之,至熙宁元年七月望夜将旦,月食东方,与历不协,乃诏更造新历。括言淮南人卫朴通历法,诏朴改造。神《明天历》朔减二刻。历成行之,至绍圣初,又改历。赐大理寺丞欧阳发进士出身。发,修之子也。上问修所为《五代史》何,王安石曰:“臣方读数册,其文辞多不合义理。”上曰:“责以义理,则修止于如此。每卷后论说皆称“呜呼”,是事事皆可叹嗟。”
五月丙寅,命辅臣祷雨于天地、宗庙、社稷。
六月辛卯朔,上批:“闻淮南旱甚,其令转运司委州军长吏祷名山灵祠。”辛丑,都官员外郎刘师旦言:“今九域图自大中祥符六年修定,至今六十余年。乞选有地理学者重修。”
更赐名曰《九域志》。王安石上《诗》,《书》,《周礼》义序,诏付国子监,置之三经解之首。先是,安石撰《诗序》称颂上德,以文王为比。上曰:“以朕比文王,恐为天下后世笑。卿言当为人法,恐如此非是。”安石言:“称颂上德以为比于文王,诚无所悔。”上曰:“朕岂不自知?须当改之,但言解经之意足矣。”遂改撰以进,上乃颁行之。司徒兼侍中、判相州韩琦薨。前一夕,大星陨州治,枥马皆惊。上自为碑文载琦大节,又篆其首曰“两朝顾命定策元勋之碑”,谥忠献。
秋八月庚寅朔,司天监言:日当食。云阴微雨,不见。庚戌,韩绛罢知许州。绛居相位,数与吕惠卿异议。王安石复入,论政愈驳。数称疾,固求罢,而有是命。
冬十月,崇政殿说书吕升卿权发遣江南西路转运副使。上既决意罢惠卿政事,故先出升卿。先是,御史蔡承禧奏:“臣累言参知政事吕惠卿奸邪不法。”是日手诏:“参知政事吕惠卿不能以公灭私,为国司直,可守本官知陈州。”庚子,权三司使章惇知湖州。先是,御史中丞邓绾言:“惠卿执政逾年,所立朋党不一。然与惠卿同恶相济,无如章惇。今惠卿虽已斥逐,而尚留惇在朝廷,亦犹病四体而止治其一边,粪除一堂而尚存秽之半也。”于是罢惇三司使,以本官出守。丁未,彗不见。自始出至没凡十二日。丁巳,富弼言:“臣近日忽闻别降手诏,许中外臣寮直言朝政之阙失。洛城士庶欢呼鼓舞,喧于道路。推是而往,则天下之人无不慰悦矣。去年久旱,陛下曾降手诏,许臣寮上封论事。人方喜悦,日俟朝廷施设,而不知何人上累圣德,遽成反汗,于是天下大失所望。臣愿陛下尽取群奏,不遗疏贱,万机之暇,一一亲阅,择其众说所合者断在不惑,力赐施行,则人心悦服,天道助顺。天人相应,立致太平,岂复有灾眚出见而上骇圣虑哉?”张方平言:“新法行已六年,事之利害,非一二可悉。人为天地心,天地之变,人心实为之,故和气不应,灾异荐作,顾其事必有未协于民者矣。法既未协,事须必改。若又惮改,人将不堪,此臣所以为陛下痛心疾首,一夕而九兴也。”
十一月癸未,右谏议大夫宋敏求为知制诰,陈襄为枢密直学士。先是,知制诰邓润甫言:“近者群臣专尚告讦,此非国家之义。宜登用敦厚之人,以变风俗。”上嘉纳之。居数日,敏求及襄有是命。丙戌,先是,王安石以疾居家,上遣中使劳问,又命辅臣即其家议事。
时有不附新法者,安石欲深罪之,上不可,安石争之曰:“不然法不行。”上曰:“闻民间亦颇苦新法。”安石曰:“祁寒署雨,民犹怨咨,此岂足恤也?”上曰:“岂若祁寒暑雨之怨亦无耶?”安石不悦,退而属疾。上遣使慰勉之,乃出。其党为安石谋曰:“今不取门下士,上素所不喜者暴而用之,则权轻,将有窥人间隙者矣。”安石从之。上亦喜安石之出,凡所进拟皆听,安石由是权益重。
十二月辛亥,王安石上再撰《诗,关雎》义解。诏并前改定诸诗序解付国子监镂板施行。
癸丑,诏:“安南世受王爵,而乃攻犯城邑,杀伤吏民,干国之纪,刑兹无赦。已差赵卨充安南道行营马步军都总管,须时兴师,水陆兼进。天示助顺,既兆布新之样;人知侮亡,咸怀敌忾之气。”时交趾所破城邑,即为露布揭之衢路,言中国作青苗、助役之法穷困生民,今出兵欲相拯济。安石怒,故自草此诏。
丙辰熙宁九年春正月己卯,是日,交贼陷邕州。苏缄曰:“吾义不死贼手。”乃还州廨,阖门,命其家三十六人皆先死,藏之于坎。纵火自焚。缄愤沈起、刘彝致寇,彝又坐视城覆不救,乃列起、彝罪榜于市,冀达朝廷。邕人为缄立祠,岁时祷之。
二月丁亥朔,判太原府郭逵为安南道行营马步军都总管、招讨使兼荆湖广南路宣抚使,改赵卨为副使。始吴充与安石争伐交趾利害,安石言:“必可龋”充谓得之无益。上竟用安石言。广南西路经略司以苏缄死事闻,诏赠缄奉国军节度使,谥忠勇,以其子前桂州司户参军子元为西头供奉官、阁门祗候,赐对便殿。上曰:“昔唐张巡以许远守睢阳,蔽捍江淮。
较之卿父,未为远过也。”
三月甲戌,御集英殿,赐进士王铎以下并明经、诸科及第、出身、同学究出身总五百九十六人。铎,邵武人也。戊寅,赐新及第进士等钱五百千、诸科钱二百千,造小录等。
夏四月,上与辅臣论营阵法,以谓“为将者少知将兵之理,且如八军、六军皆大将居中。
大将譬夫心也,诸军则四体也。运其心智,以身使臂,使指攻其左则右救,攻其右则左救,前后亦然,则兵何由败也?”
五月丙寅,诏复分两浙为二路。明年五月,复有诏合为一路,盖以财赋不可分故也。
六月,安石既与惠卿交恶,令徐禧、王古等按华亭狱,不得惠卿罪,更使周辅按之。安石子雱切责练亨甫、吕嘉问,亨甫、嘉问共议取邓绾等所条惠卿事,杂他书下制狱。堂吏遽告惠卿于陈,惠卿即自诉,且讼绾及安石。上以示安石,安石归而问雱,雱乃言其情,安石始咎雱,而嘉问等相继得罪。安石由是愧上,数求去。上待安石自是意亦稍衰矣。天章阁待制王雱卒。手诏即其家上雱所撰《论语》、《孟子义》。雱性刻深喜杀,常称商君以为豪杰之士,每劝安石诛不用命大臣,而安石不从也。及与惠卿交恶,使人告发吕氏奸利事,皆自雱发之。
秋七月庚申,上批:“自关以西,秋稼颇有顺成之望。近忽生蝗蝻虸蚄,可令监司速分定州军往来督趣官吏,打扑净尽以闻。”
八月,宣徽南院使、判应天府张方平言:“司农寺近降新制,应祠庙,许依坊场河渡募人承买,收取净利。管下阏伯庙、微子庙,阏伯主祀太火,火为国家盛德所乘;微子开国于宋,亦本朝受命建号所因。又有双庙,乃唐张巡、许远以孤城死贼。欲乞朝廷不责此三庙,以称国家严恭典礼追尚前烈之意。”上批:“司农寺鬻天下祠庙,辱国黩神,此为甚者。可速令更不施行。”
冬十月丙戌,上批:“体问得前日小雨,于农事亦小有济,宜且择日赛谢。”戊子,上批:“权御史中丞邓绾操心颇僻,赋性奸回,论事荐人,不循分守。可落学士、中丞。以兵部郎中知虢州。”壬辰,诏崇文院校书兼中书户房习学公事练亨甫身备宰属,与言事官交通,罢为漳州军事判官。先是,王安石言:“闻御史中丞邓绾尝为臣子弟营官,及荐臣子婿可用,又为臣求赐第宅。兼绾近举御史二人,寻却乞不施行。闻其一人彭汝励者尝与练亨甫相失,绾听亨甫游说,故乞别举官。绾岂可令执法在论思之地?亨甫亦不当留备宰属。”故有是命。
初,绾以附会安石居言职。及安石与吕惠卿之党相倾,绾皆极力奏劾之。上益厌安石所为,绾惧安石去而失势,屡留之于上。亨甫谄事安石子雱以进。至是乃斥。丙午,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王安石罢为镇南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江宁府。安石之再入也,多称病求去。及子雱死,力请解机务。上亦滋厌安石所为,故有是命。枢密使、工部侍郎吴充依前官平章事。充在西府,数乘间言安石政事不便,上以其中立无私,故相之。知成都府冯京为给事中、知枢密院事。先是,吕惠卿悉出安石前后私书手笔奏之,其一云:“勿令齐年知。”齐年者,谓京也,与安石同岁,在中书多异议,故云。又其一云:“勿令上知。”由是上以安石为欺,故复用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