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乙丑,迩英阁讲《周礼﹒视祲》。上谓讲官卢士宗曰:“妖祥之兴,皆由人事。君人者必在修德,以承天意乎!”丁卯,诏修起居注自今每御迩英阁,立于讲读官之次。诏封孔子后为衍圣公。初,太常博士祖无择言:“孔宗愿袭封文宣公,祖谥不可加后嗣。乞诏有司更定美号。”乃下两制定更封宗愿而令世袭焉。己卯,迩英阁讲《周礼﹒大罍》。王洙曰:“祠天地之器,以质信为本。”上曰:“曹操不事质信而多诈忌,何以事上帝乎?”张揆读《后汉书》应劭议刑,揆曰:“当汉献帝乱世,有司犹能守法。今天下奏狱,或违法出罪,负冤不伸,水旱之灾,未必不由此也。”上曰:“祖宗以来,多用中典,奏谳者往往贷之,岂欲刑罚之滥乎?”群牧使杨伟等言:“判官王安石文行推高,乞除职名。”诏特授集贤校理,安石又固辞不拜。辛巳,知谏院范镇言:“臣伏见去冬多南风,今春多西北风。乍寒乍暑,欲雨不雨,又有黑气蔽日,此皆人事之感动也。黑气蔽日者,阴侵阳,小人惑君也;欲雨不雨者,政事不决也。陈执中为相,不病而家居者百日矣。陛下以御史之言为是,即乞速退执中,以解天意;以御史之言为非,乞敕执中起视事,无使天意久不决也。乍寒乍暑,不当赏而赏、当罚而不罚也。邓保吉不当为内侍都知,邓宣言不当为内侍押班,而又改官。石全斌不当为观察使,未几而又为内侍副都知,是不当赏而赏也。陛下有旨:不应法律赏罚,即中书、枢密大臣执奏。而中书、枢密大臣不执奏,是当罚而不罚也。冬而多南风,春而多西北风,皆逆气也。风主号令,主思虑。陛下思虑若有为小人所惑,而号令数变易也。天变之发,皆所以觉悟人君也。”丙戌,迩英阁王洙讲《周官﹒典瑞》“含玉”,上曰:“若使人用此而骨不朽,岂如功名之不朽哉?”丁亥,知审刑院张揆言:“知虢州周日宣妄言涧水冲注城郭,当坐不实之罪。”上曰:“州郡多奏祥瑞,至水旱之灾,或抑而不闻。今守臣自陈垫坏官私庐舍,意亦在民,当恕罪也。”

夏四月辛亥,罢诸路里正衙前。先是,知并州韩琦言:“州县生民之苦,无重于里正衙前。自兵兴以来,残剥尤甚,殊可痛伤。请自今罢差里正衙前,只差乡户衙前,令于一县诸乡中第一等选一户物力最高者为之,以三年一替。”皆谓如琦所议便,知制诰韩绛请行乡户五则之法,乃命韩绛、蔡襄与三司使副判官置司同定夺,凡差诸州军乡户衙前,以产钱与物力从多至少置簿,排定户数,分为五则。遂更著淮南、两浙、荆湖、福建之法下三司颁行之。其法虽逐路小有不同,然大率得免里正衙前之役,民甚便之。知谏院范镇言:“伏见周制:冢宰制国用。唐宰相兼盐铁转运,或判户部,或判度支。今中书主民,枢密院主兵,三司主财,各不相知,故财已匱而枢密院益兵不已,民已困而三司取财不已,中书视民之困而不知使枢密减兵。三司宽财以救民困者,制国用之职不在中书也。欲乞使中书、枢密院通知兵民财利大计,与三司量其出入,制为国用,则天下民力庶几少宽。”自天圣以来,上每以经费为虑,命官裁制者数矣,臣下亦屡以为言,而有司不能承上之意,牵于习俗,卒无所建明,议者以为恨焉。

五月。先是,久不雨,上问翰林侍读学士吕公绰何以致雨,公绰曰:“狱久系则旱。”上亲虑狱,已而大雨。御史中丞孙抃与其属言乞正执中之罪,不报。于是抃与知杂事郭申锡、侍御史母湜、范师道、殿中侍御史赵抃同乞上殿,阁门以违近制不许。壬午,诏抃等轮日入对。

六月己丑,翰林学士欧阳修为翰林侍读学士、知蔡州,知制诰贾黯知荆南,皆从所乞也。先是,修奏疏言:“宰臣陈执中自执政以来,不叶人望,累有过恶,招致人言。而执中迁延,尚玷宰府。臣愿陛下尽以御史前后章疏出付外廷,议正执中之过恶,罢其政事。”已而修及黯皆得补外。殿中侍御史赵抃言:“窃见近日以来,所谓正人贤士者纷纷引去,如吕溱知徐州,蔡襄知泉州,吴奎被黜知寿州,韩绛知河阳府。又闻欧阳修乞知蔡州,贾黯乞知荆南府。侍从之贤如修辈无几,今坚欲请郡者非他,盖杰然正色立朝,既不能曲奉权要,而乃日虞中伤,皆欲效溱、襄、奎、绛而去尔。今陛下又从其请而外补之,朝廷万一有缓急事,则陛下何从而询访也?何从而裨益也?何从而谋议也?何从而质正也?伏望陛下勿使修等去职,留为羽翼,以为辅助。”知制诰刘敞亦以为言,修、黯遂复留。戊戌,陈执中罢为镇海节度使、判亳州。孙抃等既入对,极言执中过恶,请罢之。退又交章论列。抃最后乞解宪职补外,以避执中朋党中伤之祸,于是得请。始,御史因执中杀婢事欲击去之,上未听,而谏官初无论列者,御史并以为言。而赵抃攻范镇尤力,台官皆助之。镇累奏乞与御史辩,不报。及御史入对,又言执中私其女子,伤化不道。执中既罢,上以谕镇,镇复言:“朝廷置御史以防谗慝,非使其为谗慝也。审如御史言,则执中可诛;如其不然,亦当诛御史。”并缴前五奏,乞宣示执政,相与庭辩之,卒不报。镇于是与赵抃有隙。知永兴军文彦博为吏部尚书、平章事,判并州富弼为户部侍郎、平章事。彦博与弼并命,是日宣制,上遣小黄门数辈觇于庭,士大夫相庆得人。后数日,翰林学士欧阳修奏事殿上,帝具以语修,且曰:“古之求相者或得于梦卜,今朕用二相,人情如此,岂不贤于梦卜哉?”修顿首称贺。癸卯,龙图阁直学士兼侍读张昇为权御史中丞。上尝谕执政以昇清直可任风宪,故使代孙抃。时富弼初入相,欧阳修复翰林,士大夫咸谓三得人也。甲辰,知郓州庞籍改知并州。籍入对,上新相文彦博、富弼,意甚自得,谓籍曰:“朕用二相何如?”籍曰:“二臣皆朝廷高选,陛下拔之,甚副天下望。”上曰:“诚如卿言。文彦博犹多私,至于富弼,万口一辞,皆曰贤相也。”籍曰:“文彦博,臣顷与之同在中书,实无所私,但恶之者毁之尔。富弼未执大政,朝士大夫未有与之为怨,故交口誉之,冀其进用而已,亦有所利焉。若富弼以陛下之爵禄植私恩,则非忠臣,何足贤也?若一以公议概之,则向之誉者将转而为谤矣,陛下所宜深察也。且陛下既知二臣之贤而用之,用之则当信之坚,任之久,然后可以责成功。若以一人言进之未几,又以一人言疑之,臣恐太平之功未易卒致也。”上曰:“卿言是也。”乙巳,侬智高母侬氏、弟智光、子继宗、继隆伏诛。智高亦自为大理所杀,函其首至京师。

秋七月戊午,新知蔡州、翰林侍读学士欧阳修复为翰林学士,新知制诰贾黯复判流内铨。戊辰,资政殿大学士吴育为宣徽南院使、判延州。育侍读禁中,上因语及臣下毁誉多出爱憎,育曰:“圣言要切,实四海之幸。然知而形之于言,不若察而行之于事。自古人君,皆因信谗邪而致乱,照奸险而致治。至于安危,万端不出“爱憎”二字。盖人主事有不可不密者,有不可不明者。语及军国机微,或干权要,不可不密也;若指人姓名,阴言其罪而事状未见者,此不可不明也。若不明,则谗邪得计,忠正难立。故圣王之行如天地日月,坦然明白,进一人,使天下皆知其善;退一人,使天下皆知其恶,则阴邪不能陷害,至公可以立身,此百王之要道也。”上益重之。数欲大用,而谏官或诬奏育在河南尝贷民出息钱,久之,遂命出师。

八月己酉,契丹主宗真卒,子洪基立,改清宁元年。癸卯,知谏院范镇言:“比者京师及辅郡岁一赦,去岁再赦,今岁三赦,又在京诸军岁再赐缗钱,姑息之政,无甚于此。夫岁一赦者,细民谓之热恩,以其必在五月、六月间也。猾胥奸盗倚为过恶,指以待免,况再赦而三赦乎?今备塞之人五六十万,使闻京师端坐而受赐者,能不动心哉?请自今罢所谓一赦,以摧奸猾,而使善良得以立也。罢兵士之待赐钱以益内外,而使民得以宽也。”乙未,知谏院范镇言:“先朝以御宝印纸给言事官,使以特奏,上所以知言者得失而殿最之。请据今御史、谏官具员,置章奏簿于禁中,时时观省之,仍以尚书省所置簿具言行否,每季录付史官。”诏中书置台谏官言事簿,令以时检句销注之,仍录与枢密院。

九月辛巳,右谏议大夫李柬之言:“今选举之路未精,补荫之门太广,恩幸之路未塞,因缘之弊未除。”于是中书先请自二府、宣徽、节度使遇南郊仍旧奏二人,而罢每岁乾元节任子,余诏两制、台谏官定议以闻。

冬十月乙未,出内藏库钱一百万下河北市籴军储。己亥,礼部贡院上删定贡举条十二卷。丁卯,迩英阁读《史记﹒龟策传》。上问:“古人动作,必由此乎?”孙抃对曰:“古有大疑,既决于己,又询于众,犹谓不有天命乎?于是命龟以断吉凶,所谓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盖圣人贵诚,不专人谋,默与神契,然后为得也。”上善其对。壬子,迩英阁读《周礼﹒祭祀》“割羊牲登其首”,王洙曰:“祭阳以其首,首主阳;祭阴以其血,血主阴也。神明不测,故但以类而求之。”上曰:“然。天地简易,非己诚,其能应乎?“又讲《左氏传》”郑人铸刑书“,洙曰:”子产以郑国之法铸之于鼎,故使民知犯某罪,有某罚也。“上曰:”使民知法,为乱不止,不若不知而自化也。“

十一月丙辰,出内藏库绢三十万下并州市籴军储。丙寅,迩英阁读《太史公传》。上谓李淑曰:”太史公欲行其道而不果,身未免于祸,深可悲也。顾其是非不缪于圣人,真良史之才矣。“

十二月壬子,新修醴泉观成,即祥源观也。因火更其名。

◎校勘记

〔1〕四税:原作”四说“,据《长编》卷一六八改。

〔2〕八百:原作”百八“,据《长编》卷一六八改。

〔3〕乙巳:原作”己巳“,按,是月无己巳日,据《长编》卷一七四改。

〔4〕庚申:原作”庚午“,按,是月无庚午日,据《长编》卷一七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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