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甲戌,出内藏库银一百万两、绸绢各一百万疋下三司,以给边费。

秋七月壬寅朔,知谏院张方平言:“朝廷政令之所出在中书。若枢密院,则古无有也,盖起于后唐权宜之制,而事柄遂与中书均分军民为二体,别文武为两途。为政多门,自古所患。乞断自渊衷,特废枢密院,或并本院职事于中书。”丙午,枢密副使、给事中任布罢为工部侍郎、知河阳。戊午,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吕夷简判枢密院,户部侍郎章得象兼枢密使,枢密使晏殊同平章事。初,富弼建议宰相兼权枢密使,上曰:“军国之务,当悉归中书,枢密非古官。”然未欲遽废,故止令中书同议枢密院事。及张方平请废枢密院,上乃追用弼议,特降制命夷简判院事,而得象兼使,殊加同平章事,为使如故。

《大事记》曰:西事方兴,因富弼之言而以张士逊同议枢密院。北狄方横,因方平之言而以吕夷简兼判枢密院。边事孔棘,则以相臣而谋兵政,谁谓我朝之兵民不相知耶?

初,富弼、张茂实以结婚及增岁币二事往报契丹,惟所择。及见北主,弼曰:“两朝人主父子继好垂四十年,一旦忽求割地,何也?”北主曰:“南朝违约塞雁门,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此何意也?群臣竟请举兵,寡人以为不若遣使求关南故地,求之不得,举兵未晚也。”弼曰:“北朝忘章圣皇帝之大德乎?澶渊之役,若从诸将之言,北兵无得脱者。且北朝与中国通好,则人主专其利而臣下无所获;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故北朝诸臣争劝用兵者,皆为其身谋,非国计也。”北主惊曰:“何谓也?”弼曰:“晋末帝时,中国狭小,上下离叛,故契丹全师独克。今中国提封万里,所在精兵以万计,就使其胜,所亡士马,群臣当之欤?抑人主当之欤?若通好不绝,岁币尽归人主,臣下所得,止奉使者岁一二人耳。”北主大悟,首肯者久之。弼又曰:“塞雁门者,以备元昊也。塘水始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地卑水聚,势不得不增,城隍皆修旧,民兵亦旧籍,特补其缺耳,非违约也。晋高祖以卢龙一道赂契丹,周世宗复伐取关南,皆异代事。宋兴已九十年,若各欲求异代故地,岂北朝之利乎?”既退,六符谓弼曰:“吾主耻受金帛,坚欲十县,如何?”弼曰:“南朝皇帝尝言:“朕为人子孙,岂敢妄以祖宗故地与人?且北朝欲得十县,不过利其租赋尔。今以金帛代之,亦足坐资国用。朕念两国生民,不欲使之肝脑涂地。若北朝必欲得地,是志在背盟弃好,朕独能避用兵乎?””退而六符谓弼曰:“皇帝意甚感悟,然金帛必不欲取,惟结婚可议尔。”弼揣北欲婚,意在多得金帛,因曰:“南朝嫁公主故事,资送不过十万缗尔。”由是北结婚之意缓。北主曰:“俟卿再至,当择一事授之。宜遂以誓书来也。”弼还奏。癸亥,弼与茂实再以二事往,于是吕夷简传帝旨,令弼草答契丹书并誓书,凡为国书二、誓书三。弼奏于誓书内创增三事:一、两界溏淀毋得开展。二、各不得添屯兵马。三、不得停留逃亡。弼因请录副以行。中使夜赍誓书追及弼于武强授之。弼自念所增三事皆与契丹前约,万一书词异同,则北必疑。乃密启副封观之,果如所料,即遣其属宋诚、蔡挺诣中书白执政。上亟召问,乃诏弼三事但可口陈。弼乃以礼物属藏实,疾驰至京师求对,得入见。曰:“执政固为此,欲致臣于死。臣死不足惜,奈国事何?”上急召吕夷简等问之。夷简曰:“此误尔,当改正。”弼语益侵夷简。晏殊言:“夷简决不肯为此,真恐误尔。”弼怒曰:“殊奸邪,党夷简以欺陛下!”遂诏王拱辰易书。其夕,弼宿学士院,明日乃行。

八月丁卯,御崇政殿,策试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殿中丞钱明逸对策入第四等次,以为太常博士、通判庐州。明逸,易子也。戊寅,策试武举人。

九月辛丑,孙甫为秘阁校理,杜衍所荐也。衍守京兆,辟甫为司录。曰:“吾辟属官。得益友。”初命吕夷简判枢密院事,既宜制,黄雾四塞,霾风终日,朝论甚喧。王举正言:“判名太重,不可不避也。”夷简亦不敢当。丙午,夷简改兼枢密使。富弼、张茂实以八月乙未至契丹,北主曰:“姻事使南朝骨肉睽离,固不若岁增金帛。须于誓书中加一“献”字。”弼曰:“南朝为兄,岂有兄献于弟乎?”北主曰:“改为“纳”字如何?”弼曰:“亦不可。”虏主曰:“南朝既以厚币与我,“纳”字何惜?况古有之。”弼曰:“自古惟唐高祖借兵于突厥,故臣事之。当时所遗,或称献、纳,亦不可知。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更有此礼?”北主度不可夺,于是留几增金帛二十万誓书,复遣耶律仁先、刘六符赍其国誓书以来,仍求“纳”字。乙巳,弼等还至雄州。诏即以弼为接伴使。弼奏曰:“彼求“献”、“纳”二字,臣既以死拒之,北气折矣,不可复许。”然朝廷竟从晏殊议,许称“纳”字,弼不豫也。

《讲义》曰:前非谓读国史至富郑公奉使一事,未尝不私切倦倦也。方契丹拥重兵压境,使者之来,词意悖慢。上命宰相择所以报聘之人,满朝嘿嘿,无敢行者,独郑公毅然请往。入对使殿,忠激于心,义形于色,仁祖亦为之改容,遂用为报聘使。乃单车入不测之北庭,诘其君,折其口而服其心,无一语少屈。郑公所以能为是者,人皆谓其博洽多闻之功,余独有取于入对便殿之数语,壮矣哉“主忧臣辱,臣不能爱其死”之言,凛凛乎与秋霜烈日争严。窃谓推是心也,事求其必济,功求其必成,虽鼎镬在前而有所不避,虽甘言重币而有所不能诱。郑公惟能如是,故其拒北主关南十县之请,却北主请婚公主之求,请勿许北人“献”、“纳”之二字,皆往返辨论,不啻数千百语,具見于《奉使录》之数篇,至令契丹君臣晓然知通好用兵之所在,伊公之力也。呜呼!虽古之北使,何以加诸?

乙丑,即“杰按“即”,“耶”之误。”律仁先、刘六符入见。时契丹实固惜盟好,特为虚声以动中国。中国方困西兵,宰相吕夷简等持之不坚,许与过厚。北既岁得金帛五十万,因勒碑纪功,擢刘六符极汉官之贵,子孙重于国中。

闰九月庚辰,复命富弼为吏部郎中、枢密直学士,弼又固辞。先是,吕夷简当国,弼数论事侵之,夷简因荐弼使契丹,变易国书,欲因事罪之。而弼受命不少辞。自初奉使,闻一女卒;再奉使,闻一男生,皆不顾而行。得家书,不发而焚之曰:“徒乱人意尔。”以尹洙直集贤院。洙奏:“今命令数更,恩宠过溢,赐予不节。三者因循不革,弊坏日甚。”癸巳,泾原副都部署葛怀敏与元昊战,没于定川寨,曹英、李知和、赵珣、王保、王文、刘贺、李岳、张贵、赵璘、许思纯、李良臣、杨遵、姚奭、董谦、唐斌、霍达皆遇害,余军九千四百余人、马六百余匹悉陷于贼。自刘平败于延州,任福败于镇戎,葛怀敏败于渭州,贼声益震。然所以复守巢穴者,盖鄜延路屯兵六万八千、环庆路五万、泾原路七万、秦凤路二万七千有以牵制其势故也。

冬十月丙午,以右正言富弼为翰林学士。弼言于上曰:“增金币与敌和,非臣本志也,特以朝廷方过元昊,未暇与敌角,故不敢以死争尔,功于何有,而遽敢受赏乎?愿陛下益修武备,无忘国耻。”卒辞不拜。敌既复修和好,有忌弼功高,妄指他事谮弼奉使不了乞斩于都市者。上虽不听,而弼深畏恐,故每迁官辄力辞云。辛亥,以环庆路都部署经略安抚范仲淹、秦凤路部署经略安抚韩琦并为鄜延路都部署,经略安抚庞籍为左谏议大夫。葛怀敏败,仲淹率众六千由邠、泾援之,知贼已出寨,乃还。帝始闻定川事,按图谓左右曰:“若仲淹出援,吾无虑矣。”奏至,帝大喜曰:“吾固知仲淹可用,亟加职进宫。”甲寅,以王尧臣为泾原路安抚使。始尧臣迁自陕西,请先备泾原,弗听。及葛怀敏败,上乃思其言,故复遣尧臣往,于是前所格议多见施行,及任韩琦、范仲淹为统帅,实自尧臣发之。河东都转运使文彦博为龙图阁直学士、知谓“杰按:谓,疑为“渭”之误。”州兼泾原路都部署、经略安抚沿边招讨使。戊辰,御史中丞贾昌朝上疏言:“太祖初有天下,惩五代方镇之盛,尽收其权。自此以来,兵不复振。昨西羌之叛,骤择将领,鸠集士众。以屡易之将驭不练之士,故战必致败,此削方镇兵权过甚之弊也。方今备边尤切者凡六事,其一曰驭将帅,二曰复土兵,三曰训营卒,四曰制戎狄,五曰绥蕃部,六曰明探候。”始昌朝馆伴契丹使者,朝议欲以金帛啖契丹使攻元昊,昌朝曰:“契丹许我而有功,责报无穷,且以我市于元昊。昔尚结赞欲助唐讨朱泚,而陆贽以为不可。后乃知吐蕃阴与泚合。今安和“杰按:“和”为“知”之误。”契丹计不出此邪?”于是命昌朝报使契丹。昌朝力辞。因奏此疏,上嘉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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