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义》曰:天圣之初,此一时也。明道二年之后,此又一时也。天圣之初,政在东朝,天下犹未见人主之德。明道二年四月,亲政之后,抑内降,正朝纲,摈斥张耆、夏竦、陈尧佐之徒,而擢用范仲淹、孔道辅、庞籍辈,天下骎骎向治矣。呜呼!明道二年之亲政,积而为庆历、嘉祐之盛。元祐八年之亲政,变而为绍圣、元符之纷纷,人主可不谨其机乎?

罢群牧制置使〔5〕,时上封者言:“君牧既自有使,而武臣领枢密兼制置,事不时决。”故罢之。

五月,许大名府立学,仍赐《九经》。从王曾之请也。

秋七月。先是,右司谏范仲淹以江淮、京东灾伤,请遣使循行,未报。仲淹请间曰:“宫掖中半日不食当如何?今数路艰籴,安可置而不恤?”甲申,命仲淹安抚江淮,所至开仓廪,赈乏绝,禁淫祀,奏蠲庐、舒折役茶,江东丁口盐钱。饥民有食乌蛛草者,撷草进御,请示六宫贵戚。以戒侈心。

八月,赠工部员外郎曹修古为右谏议大夫。修古鲠直有风节,当庄献时,权幸用事,人人顾望畏忌,而修古遇事辄言,无所回挠。初贬同判杭州,未行,改和兴化军,卒于官。贫不能归葬,宾佐赙钱五十万。季女泣白其母曰:“奈何以是累吾先人也?”卒拒不纳。帝思修古忠,故优赠之。修古无子,录其婿刘勋为试将作监主簿。丁巳,置端明殿学士,班翰林、资政学士之下,以宋绶为之。绶因上言:“帝王御天下,在总揽威柄。自陛下躬亲万机,惩违革弊,以新百姓之耳目,而赏罚号令,未能有过于垂拱之日。顷者恩出太后,今又自大臣出。大臣市恩以招权,小人趋利以售进,此风浸长,有蠹邦政。太宗常曰:“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防。惟奸邪共济,若为内患,可深惧也。”真宗亦云:“唐朝朋党尤盛,以至王室卑弱。”愿陛下思祖宗训戒,念王业艰难,整齐纪纲,正在今日。”三司言:“自藉田后,继有赏赉,用度不足。请假于内藏库。庚申,出缗钱百万赐之。因谓宰相张士逊曰:”国家禁钱本无内外,盖以助经费耳。“士逊对曰:”不然,则有司未免侵渔百姓也。“

九月,判河南府钱惟演落平章事,赴本镇。初,惟演欲为自安计,御史中丞范讽劾奏惟演在庄献时权宠大盛,与后家连姻,请行降黜。上谕辅臣曰:”先后未葬,朕不忍遽责惟演。“讽即袖告身入对曰:”陛下不听臣言,愿纳此,不敢复为中丞矣。“上不得已,可之。

冬十月甲辰,诏曰:”先王不以浮靡示天下,今两川岁贡绫锦罗绮、透背花纱之属,皆女工蠹也。其以三之二易为绸绢供军须。“时上富于春秋,左右或欲以巧自媚,后苑珠玉之工颇盛于前日。殿中侍御史庞籍言:”今螽螟为灾,民忧转死。北有耶律,西有拓拔,陛下安得不以俭约为师,奢靡为戒?重惜国费,以循民之急。“上深纳其言。辛亥,上谕辅臣曰:”近岁进士所试诗赋多浮华,而学古者或不得以自进。宜令有司兼以策论取之。“戊午,门下侍郎张士逊罢为左仆射、判河南府,枢密使杨崇勋罢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判许州〔6〕。先是,天下蝗旱仍见,士逊居首相,不能有所发明,遂与崇勋俱罢,然制辞犹以均劳逸为言也。判陈州吕夷简为门下侍郎兼吏部尚书、平章事,知河南府王曙加检校太傅,充枢密使,签书枢密院事王德用为枢密副使,刑部侍郎宋绶为参知政事,权三司使事蔡齐为枢密副使。权知开封府程琳为御史中丞,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范讽权三司使事。琳辞中丞不拜,乃授翰林侍读学士、知开封府。前知开封者苦其治剧,或不满岁辄罢,不然被谤讥,或以事去,独琳居数岁,久而治益精明,一岁中狱常空者四五。

十一月,孔道辅为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代程琳也。道辅时守南京,召用之。寇准以责死,甲戌,赠中书令,复莱国公。丙申,上谓辅臣曰:”每退朝,凡天下之奏必亲览之。“吕夷简曰:”若小事皆关听览,恐非所以辅养圣神。“上曰:”朕承先帝之托,况以万几之重,敢自泰乎?“又曰:”朕日膳不欲事珍美,衣服多以缣缯为之,至屡经浣濯、而宫人或以为笑。太官进膳,有虫在食器中,朕掩而不言,恐罪及有司也。“始,天圣六年,罢诸路提点刑狱官。八月复置,又权停。于是上谓辅臣曰:”诸路刑狱既罢提点官,转运司不能一一躬往谳问,恐浸致冤滥。宜选贤明廉干不生事者委任之,则民受其赐矣。“乃复置诸路提点刑狱官,仍参用武臣。甲辰,以京东饥,出内藏库绢二十万下三司,代本路上供之数。丁未,出侍御史张沔知信州,殿中侍御史韩渎知岳州。先是,宰相李迪除二人为台官,言者谓台官必由中旨,乃祖宗法也。既数月,吕夷简复入,因议其事于上前,上曰:”祖宗法不可坏也。宰相自用台官,则宰相过失,无敢言者矣。“迪等皆皇恐。诏自今台官有缺,非中丞、知杂保荐者,毋得除授。戊申,出宫人二百。上时屡出宫人,因曰:”曩者太后临朝,臣僚戚属多进女口入宫,今已悉还其家矣。“初,郭皇后之立非上意,浸见疏,宫人尚氏、杨氏骤有宠。尚氏常于上前出不逊语侵后,后不胜忿,起批其颊,上亦起救之,后误批上颈,上大怒,有废后意。内侍阎文应白上出爪痕示执政,吕夷简以前罢相故怨后,乃定议废后。夷简先敕有司毋得受台谏章疏。乙卯,诏:”皇后愿入道,特封净妃、玉京冲妙仙师,名清悟,别居长宁宫。“范仲淹、孔道辅、孙祖德率蒋堂、郭劝、杨偕、马绛、段少连、宋郊、刘涣诣垂拱殿门,伏奏皇后不当废,守殿门者阖扉不为通,道辅抚铜环大呼。寻诏宰相召台谏,谕以皇后当废状。道辅等悉诣中书,众哗然,争致其说,夷简曰:”废后自有故事。“道辅及仲淹曰:”公不过引汉光武劝上耳。上尧舜之资,而公顾劝之,效昏君所为,可乎?“夷简不能答,拱立曰:”诸君更自见上力陈之。“道辅将以明日留百官揖宰相廷争,而夷简即奏逐道辅等。丙辰,诏道辅出知泰州,仲淹知睦州,祖德等各罚铜。仍诏谏官、御史自今毋得相率请对,骇动中外。偕奏:”乞与道辅、仲淹俱贬。“劝及少连再上疏,皆不报。将作监丞富弼上疏曰:”陛下举一事而获二过于天下,废无罪之后,一也;逐忠臣,二也。此二者皆非太平之世所行,臣实痛惜之。“疏入,不报。

《大事记》曰:国初官以定俸,实不亲职,有谏议大夫、司谏、正言,特以寓禄耳,故赴谏院者方为谏官,则谏官主权犹未重也。国初三院领外任而不任风宪,兴国中任风宪而不领言事,则台官之权亦未重也。端拱初,以补阙为司谏,以拾遗为正言,所以举谏官之职。天禧初置言事御史,所以举台官之职。然当时台谏之权虽重,而台谏之职未振也。自仁祖即位,刘中丞令台属各举纠弹之职,而后台臣之职始振。自孔道辅、范仲淹敢于抗夷简,唐介敢于抗彦博,一粱适之用事,则马遵率数人言之,一刘抗之得政,则张昇凡十七章论之,而后台谏之权,敢与宰相为敌矣。是何台谏之职在国初则轻,在仁宗之时则重,在国初则为具员,在仁宗之时则为振职,何邪?盖仁祖不以天下之威权为纪纲,而以言者之风采为纪纲,故其进退台谏,公其选而重其权,优其迁而轻其责,非私之也,盖以立国之纪纲实寄于此。

◎校勘记

〔1〕涟水军:原作”连水军“,据《长编》卷一〇一、《宋史﹒地理志》四改。

〔2〕宋献:原作”米献“,据《长编》卷一〇六改。

〔3〕择郡守:原作”释郡守“,据《长编》卷一〇六改。

〔4〕明于教化:原作”明宣于教化“,”宣”字衍,据《长编》卷一〇七删。

〔5〕罢群牧制使:《长编》卷一一二在本年五月。

〔6〕河阳:原作“河南”,据《长编》卷一一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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