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月癸卯,诏功德使与左街道箓刘若拙集京师道士,试验其学业,未至而不修饰者皆斥之。若拙蜀人,自号华盖先生。善服气,年九十余不衰,步履轻疾。每水旱,必召于禁中,设坛场致祷。其法精密,上甚重之。
十一月癸亥,禁释、道私习天文、地理。
是岁大饥。初,上问宰相赵普曰:“儒臣有武干者何人?”普以知彭州、左补阙辛仲甫对。乃徙仲甫为四川兵马都监。于是召见,面试射。上曰:“汝见王明乎?朕已用为刺史。汝颇忠淳,若公勤不懈,不日亦当为牧伯也。”仲甫顿首谢。上因谓普曰:“五代方镇残虐,民受其祸。朕今选儒臣干事者百余分治大藩,纵皆贪浊,亦未及武臣一人也。”既而有司命仲甫检视民田。上曰:“此县令职耳。”即令吏部铨择官代之。
吕中曰:以酷吏主财,则取民必峻:以武夫主刑,则用法必严,此太祖所以命儒臣主财、士人典狱也,知所以培国脉而重民命欤!
癸酉开宝六年“江南、吴越、漳泉奉正朔;北汉广运六年。”春二月丙申,运京师米二万石赈曹州饥民。辛丑,以著作佐郎陆光范为在京粮料使,太仆寺丞赵巨川为西京粮料使〔5〕。国初承旧制,用三司大将领粮料之职,于是改任京官。
三月辛酉,新及第进士雍丘宋准等十人、诸科二十八人诣讲武殿谢。上以进士武济川、三传刘睿材质最陋〔6〕,应对失次,绌去之。济川,翰林学士李昉乡人也。昉时权知贡举,上颇不悦。会进士徐士廉等击登闻鼓,诉昉用私情,取舍非当,上乃令贡院籍终场下第者并准,以下及士廉等,各赐纸札,别试诗赋,命李莹、侯陟等为考官。乙亥,上御讲武殿亲阅之,得进士二十六人,士廉与焉。又五经、开元礼、三礼、三传、三史、学究、明法诸科九十九人,皆赐及第。又赐准钱二十万,以张宴会。责昉为太常少卿。禁铜钱不得入蕃界及越江海至化外。
夏四月乙酉,诏诸州考试官令长吏精选僚属有才学公正者充知贡举,与考试官同看详义卷,定其通否,即驳放,不得优假,虚至终场。申禁私荐属举人,募告者其赏有差,举人勒还本贯重役,永不得入科场。辛丑,翰林学士卢多逊等上所修《开宝通礼》二百卷、《义纂》一百卷,并付有司施行。是日,遣卢多逊为江南生辰国信使。多逊至江南,得其臣主欢心。及还,舣舟宣化口,使人白国主曰:“朝廷重修天下图经,史馆独阙江南诸州。愿各求一本以归。”国主亟令缮写送与之,于是江南十九州之形势、屯戍远近、户口多寡,多逊尽得之矣。归,即言江南衰弱可取状。上嘉其谋,始有意大用。戊申,诏参知政事薛居正监修梁、后唐、晋、汉、周五代史。知制诰王祐等上《重定神农本草》二十卷,上制序摹印,以颁天下。
五月,上知堂吏擅中书权,多为奸赃,欲更用士人,而有司所选终不及数,遂召旧任者刘仲华等四人,面加戒励,令复故。岁满无过,与上县令;稍有愆咎,重寘其罚。
吕中曰:创业之世多贵实,守成之世多虚文。覆试之法,欲无一士之不实。劝农之诏,欲无一民之不实。籍记人才,欲无一官之不实。拣汰骄脆,欲无一兵之不实也。以庆历、元祐之盛,而杜衍之任怨,吕大防之尽忠,且欲汰吏而不可得,况若士、若民、若兵、若官乎?是虚文之习难革故也。
甲戌,以殿中侍御史钜野冯炳为侍御史知杂、判御史台事。上留意听断,专事钦恤。御史、大理官属尤加选择。尝召炳谓曰:“朕每读《汉书》,见张释之、于定国治狱,天下无冤民,此所望于汝也。”赐金紫以勉之。
六月辛卯,召京百司吏七百余人见于便殿,上亲阅试,勒归农者四百人。初,雷德骧责商州司户参军,刺史颇宾礼之。及奚屿知州,希宰相意,至则倨受庭参。德骧不能堪,出怨言。屿闻之怒。有言德骧尝为文讪朝廷,屿因召德骧与语,潜遣吏绐德骧家人取得之,即械系德骧,具事以闻。上贷其罪,削籍徙灵武。德骧子有邻意赵普实挤排之,日夜求所以报普者,上始有疑普意矣。壬寅,诏参知政事吕余庆、薛居正升都堂,与宰相同议政事。赵普之为政也专,廷臣多疾之。上初听赵玭之诉,欲逐普,既止。卢多逊在翰林〔7〕,因召对,数毁短普,且言普尝以隙地私易尚食蔬圃,广第宅,营邸店,夺民利。自李崇矩罢,上于普稍有间。庚戌,复诏薛居正、吕余庆与普更知印,押班奏事,以分其权。易州言刺史贺惟忠性刚,颇知书,洞晓兵法,有方略。在易州,茸治亭障,抚士卒,能得其心。每乘塞用兵,所向无敌,名震北塞,十余年间,不敢寇边,民皆赖之。
八月,草泽黄德芳上《修河利害》〔8〕。辛卯,赐德芳同学究出身。甲辰,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赵普罢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普独相凡十年,沈毅果断,以天下事为己任,上倚信之,故普得成其功。尝欲除某人为某官,不用;明日复奏之,又不用;明日又奏之。上怒,裂其奏投于地,普颜色自若,徐拾奏归补缀,明日复进之。上悟,乃可其奏,后果以称职闻。又有立功当迁官,上素嫌其人,不与,普力请与之。上怒曰:“朕故不与迁官,将奈何?”普曰:“刑以惩恶,赏以酬功,古今之通道也。且刑赏者,天下之刑赏,非陛下之刑赏也,岂得以喜怒专之?”上弗听,起,普随之。上入宫,普立于宫门,良久不去。上卒从其请。一日大宴,雨骤至,上不悦。雨良久不止,上怒形于辞色,左右皆震恐。普因奏言:外间百姓政望雨。时雨难得。百姓各欢喜。乞令乐官就雨中奏技。上大悦终宴。普临机制变,能回上意类此。尝设大瓦壶于视事阁中,中外表疏,普意不欲行者,必投之壶中,束缊焚之。其多得谤咎,殆由此也。
吕中曰:赵中令相太祖之功,在于收藩镇之权,迟幽蓟之伐。其再相太宗之功,在于上彗星之疏,谏北伐之书。而《金匮》一书,尤宗庙社稷之大计也。然自唐以来,宰相入见必命坐,大政事则面议之,自余号令、除拜、赏刑、废置,但入熟状,画可降出,即行之。国初三相,自以前朝旧臣,稍存形迹,每事具札子进呈。至普独以天下为己任,故为政专,所以启雷德骧父子之谤也。自是以后,居正、义伦,不过方重靖介,自守之相尔。
九月,吏部侍郎、参知政事吕余庆以疾求解职。丁卯,罢为尚书左丞。薛居正为门下侍郎,枢密副使沈义伦为中书侍郎,并平章事。天平节度使石守信兼侍中,归德节度使高怀德、忠武节度使王审琦并加同平章事。卢多逊为中书舍人、参知政事,楚昭辅为枢密副使。辛未,殿前都虞候杨义为殿前都指挥使。自韩重赟罢殿前都指挥使,凡六年不除授,于是以命义。
冬十一月,少府监致仕卢亿有高识,恶其子多逊所为,尝曰:“赵普元勋也,而小子毁之,祸必及我。我得早死,不及见其败,幸也!”十二月庚子,亿以忧卒。女真遣使来贡马。
是岁,卢多逊、知制诰扈蒙、张澹以见行长定循资格及泛降制书考正违异,削去重复,补其阙漏,参详议取悠久可用之文为《长定格》三卷、《循资格》一卷、《制敕》一卷、《起请条》一卷。书成上之,颁为永式。自是,铨综益有伦矣。
吕中曰:既罢岁月序迁法,而复颁循资格;既命陶谷定选法,而又命吏部取选人堪升擢者上之,诚以资格固不可拘,亦不可废也。以资格用人者,有司之法;以不次用人者,人主之权。尝考国初有为小官,而其望已足为卿相。至其久也,亦卒为之。自铨法一严,无有流品,无有贤否,资深者序进,格到者次迁。然王安石、章子厚之徒破资格用小人,又不若李公沆、王公旦谨守资格之为有得也。
甲戌开宝七年“吴越、漳泉奉正朔;江南只称甲戌;北汉广运七年。”春二月壬辰,庆州言刺史姚内斌卒。内斌在庆州逾十年,边人畏伏,目为“姚大虫”,言其虓勇如虎也。
四月丙午,命贾黄中检视广南民田。黄中廉直平恕,远人便之。监察御史刘蟠受诏于庐、舒等州巡茶。蟠乘羸马,伪称商人,抵民家求市。民家不疑,出茶与之,即擒,置于法。
秋七月,江南国主知上有南伐意,遣使愿受封策,上不许。复遣梁迥使焉。迥从容问国主曰:“朝廷今冬有柴燎之礼,国主盍来助祭?”国主唯唯不答。迥归,上始决意伐之。初,江南人樊若水举进士不中第,遂谋北归。先钓鱼采石江上,以小舫载丝一绳,其中维南岸,而疾棹抵北岸,以度江之广狭。凡数十往反,而得其丈尺之数,遂诣阙。自言有策可取江南。戊辰,召若水为赞善大夫,且遣使诣荆湖,如若水之策,造大舰及黄、黑龙船数千艘,将浮江以济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