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月丁卯朔,赐百官、诸军校冬服,诸州长吏、屯戍将士,遣使就赐之。壬申,河决棣州厌次县,又决滑州灵河县。诏诸道所具版籍之数升降天下县望:以四千户以上为望,三千户以上为紧,二千户以上为上,千户以上为中,不满千户为中下。仍请三年一责户口之籍〔9〕,别定升降。从之。凡望县五十,紧县六十七,上县八十九,中县一百一十五,中下县一百一十,总九十六万七千三百五十三户。乙酉,晋州言:“兵马钤辖、郑州防御使荆罕儒战没。北汉主欲生致罕儒,及闻其死,求杀罕儒者戳之。”上痛悼不已,擢其子守勋为西京武德副使。上问枢密副使赵普以扬州事宜,普曰:“李重进守薛公之下策,昧武侯之远图,凭恃长淮,缮修孤垒。无诸葛涎之恩信,士卒离心;有袁本初之强梁,计谋不用。外绝救援,内乏资粮,急攻亦取,缓攻亦取。《兵法》尚速,不如速取之。”上纳其言。丁亥,下诏亲征。庚戊〔10〕,发京师,百司六军并乘舟东下。

十一月甲辰,次泗州,舍舟登陆,命诸将鼓行而前。丁未,至大义驿,石守信遣使驰奏扬州即破,请上亟临视。是夕,次其城下,登时攻拔之,李重进尽室赴火死。己酉,赈给扬州城中民米人一斛,十岁以下给其半,为重进胁以隶军者,赐衣屦纵之。庚戌,诏重进家属、部曲并释罪,逃亡者听自首,尸骼暴露者收瘗之,役夫死城下者,人赐绢三匹,复其家三年。

吕中曰:上之入京也,韩通率众备御。上之即位也,李筠泣周祖画像以起兵,重进以周祖之甥而起兵,虽在周为顽民,在商为忠臣,然三人者皆不知天命之所归也,正《易》所谓“后夫凶”也。

乙卯,唐主李景遣左仆射江都严续来犒师。庚申,复遣其子从镒、户部尚书新安冯延鲁来置宴。上厉色谓延鲁曰:“汝国主何故与吾叛臣交通?”延鲁曰:“陛下徒知其交通,不知预其反谋也。”上诘其故。延鲁曰:“重进使者馆于臣家,国主令人语之曰,男子不得志,固有反,但时有可不可。陛下初立,人心未安,交兵上党,当是时不反,今人心已定,方隅无事,乃欲以残破扬州数千弊卒抗万乘之师,借使韩、白复生,必无成理,虽有兵食,不敢相资。重进卒以失援而败。”上曰:“虽然,诸将皆劝吾乘胜济江,何如?”延鲁曰:“陛下神武,御六师以临小国,蕞尔江南,安敢抗天威?然国主侍卫数万,皆先主亲兵,誓同生死,陛下能弃数万与之血战则可矣。且大江风涛,苟进未克城,退乏粮道,亦大国之忧也。”上笑曰:“聊戏卿耳,岂听卿游说耶?”

十二月己巳,上发扬州。丁亥,至京师。上既即位,欲阴察群情乡背,颇为微行。或谏曰:“陛下新得天下,人心未安。今数轻出,万一有不虞之变,其可悔乎?”上笑曰:“帝王之兴,自有天命,求之亦不可得,拒之亦不能止。周世宗见诸将方面大耳者皆杀之,然我亦终日侍侧,不能害。我若应为天下主,谁能图之?不应为天下主,虽闭门深居,何益?”既而微行愈数,曰:“有天命者,任自为之,我不汝禁也。”由是中外慑服。亲军校有献手檛者,上曰:“此何以异于常檛而献之?”军校密言曰:“陛下试引檛首视之,檛首即剑柄也,有刃韬于柄中。居常可以为杖,缓急以备不虞。”上笑,投之于地曰:“使我亲用此物,事将奈何?且当是时,此物固足恃乎?”一日罢朝,坐便殿,不乐者久之。左右请其故,上曰:“尔谓天子为容易耶?属乘快指挥一事而误,故不乐耳。”尝弹雀于后苑。或称有急事请见,上亟见之,其所奏乃常事尔。上怒,洁之。对曰:“臣以为尚急于弹雀。”上愈怒,举斧柄撞其口,堕两齿。其人徐俯拾齿置怀中。上骂曰:“汝怀齿,欲讼我乎?”对曰:“臣不能讼陛下,自当有史官书之也!”上悦,赐金帛慰劳之。

辛酉建隆二年春正月丙申朔,御祟元殿,受朝贸。御广德殿,群臣上寿。壬寅,幸造船务观习水战。己酉,上御明德门观灯。壬子,商州言群鼠食苗。诏蠲其常赋。周显德末,分命常参官诣诸州度民田,多为民所诉。上将循世宗之制,谓侍臣曰:“度田盖欲勤恤下民,而民愈弊甚。今当精择其人,以副朕意。”丁巳,分遣常参官诣诸州度民田。

吕中曰:孟子所谓经界,与后人所谓经界异。孟子以井地不均、谷禄不平而行经界,后世以民产不均、税钱不登而正经界也。盖民产不均,则业归大家而产留下户;税钱不登,则官失其利而必多取于民。国初经界之法未行,则度田之使不可以不遣,版籍户钞不可以不作也。然上之遣使,则曰“勤恤民隐”,岂若建武检校垦田多有烦扰者哉?

诏发京师、陈、许丁夫,以陈承昭督之,道闵水自新郑与蔡水合,贯京师南,以通淮右舟楫。监修国史王溥等上《唐会要》一百卷,诏藏史馆。

二月丙寅,幸飞山军营阅炮车。命给事中范阳刘载往定陶督曹、单丁夫三万浚五丈渠,自都城北历曹、济及郓以通东方之漕。上因谓侍臣曰:“烦民奉己之事,朕必不为也。开导沟洫以济京邑,盖不获已耳。”癸酉,权知贡举窦仪奏进士张去华等合格者十一人。甲戊,幸城南,观修水柜。先是,藩镇率遣亲吏视民租入概量增益,公取余羡。符彦卿在天雄军,取诸民尤悉。上闻之,即遣常参官分主其事,民始不困于重敛,于是出公粟赐彦卿,以愧其心。旧制:窃盗赃满绢三匹者弃市,己丑,改为钱三千,其陌八十。令民二月至九月无得采捕虫鱼、弹射飞鸟,有司岁申明之。令文武官及致仕官、僧道、百姓自今长春节及他庆贺,不得辄有贡献。

三月,上步自明德门,幸作坊宴射。酒酣,顾前凤翔节度使兼中书令临清王彦超曰:“卿曩在复州,朕往依卿,卿何不纳我?”彦超降阶顿首曰:“当时臣一刺史耳,勺水岂可容神龙乎?使臣纳陛下,陛下安有今日?”上大笑而罢。

闰三月甲子朔,彦超上表待罪于私第,上遣中使慰抚之,因谓侍臣曰:“沈湎于酒,何以为人?朕或因宴会至醉经宿,未尝不悔也。”丁丑,金、商、房三州民饥,遣使赡之。诏课民种植,每县定民籍为五等,第一种杂木,百每等减二十为差,桑枣半之。男女十岁以上,人种韭一畦,阔一步,长十步,乏井者邻伍为凿之。令、佐以春秋巡视其数,秩满赴调,有司第其课而为之殿最。又诏:“自今民有逃亡者,本州具户籍顷亩以闻,即检视之,勿使亲邻代输其租。”

夏四月癸巳朔,日有食之。甲午,大名馆陶民郭贽诣阙诉括田不均,诏令他县官校视,所隐顷亩皆实,上怒,本县令程迪决杖流海岛,给事中常准为括田使,贵降两官。左赞善大夫申文纬奉诏按田,清河县令李瑶受赃,文纬不之察,为部民所诉,杖杀李瑶,文纬除籍为民。汉初,犯私麯者并弃市,周祖始令至五斤死。上以周法尚峻,壬申〔11〕,诏民犯私麯十五斤、以私酒入城至三斗者,始处极典,其余罪有差,私市酒麯,减造者之半。上又以前朝盐法太峻,是日定令,官盐阑人禁地贸易至十斤、煮鹻至三斤者,乃坐死。民所受蚕盐以入城市,三十斤以上者奏裁。

五月癸亥朔,上御崇元殿受朝,服通天冠、绛纱袍,仗卫如式。皇太后寝疾,上忧惧,乃曲赦天下。乙丑,天狗堕西南。甲戌,令殿前侍卫司及诸州长吏阅所部兵骁勇者升其籍,老弱怯懦者去之。初置剩员,以处退兵。旧制:文武常参官,各以曹务闲剧为月限,考满即迁。上谓宰相曰:“若是,非循名责实之道。”会魏仁涤等治市征有羡利,己卯,并诏增秩,因罢岁月序迁之制。令诸州勿复调民给传置,悉代以军卒。五代以来,刑典弛废,州郡掌狱吏不明习律令,守牧多武人,率恣意用法。金州民马从玘子汉惠无赖,尝害其从弟,又好为敚“襄攵”,闾里患之,从玘与妻及次子共杀汉惠,防御使仇超、判官左扶悉按诛从玘妻及次子。上怒超等故入死罪,令有司劾之,并除名流于海岛,自是人知奉法矣。

六月甲午,皇太后杜氏崩。后聪明有智度,每与上参决大政,犹呼赵普为书记,常抚之曰:“赵书记且为尽心,吾儿未更事也。”寝疾,上侍药饵,不离左右。疾革,召普入受遗命。后问上曰:“汝自知所以得天下乎?”上呜咽不能对。后曰:“吾方语汝以大事,而但哭耶?”问之如初。上曰:“此皆祖考及太后之余庆也。”后曰:“不然,政由柴氏使幼儿主天下,群心不附故耳。汝与光义皆我所生,汝后当传位汝弟。四海至广,能立长君,社稷之福也。”上顿首泣曰:“敢不如太后教!”因谓普曰:“汝同记吾言,不可违也。”普即就榻前为誓书,于纸尾署曰“臣普记。”上藏其书于金柜,命谨密宫人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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