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七年,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磃氏馆(磃音斯。)神君者,长陵女子,以乳死,见神於先後宛若(产乳而死也。兄弟妻谓先後,古谓娣姒,今人俗呼之以为妯娌。宛若,字也)。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君亦往祠,其後子孙以尊显(平原君,武帝外祖母也)。及上即位,则厚礼置祠之内中。闻其言,不见其人云。

亳人谬忌奏祠泰一方,置寿宫神君(见《祀星门》)。後人复有言:“古天子常以春解祠,祠黄帝用一枭破镜(见《祀前代门》),冥羊用羊祠,马行用一青牡马,泰一、皋山山君用牛,武夷君用乾鱼,阴阳使者以一牛。”令祠官领之如其方。明年,齐人少翁以方见上。上有所幸李夫人卒,少翁以方盖夜致夫人及灶鬼之貌云,天子自帷中望见焉。廼拜少翁为文成将军,赏赐甚多,以客礼礼之。文成言:“上即欲与神通,宫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廼作画雲气车,及各以胜日(甲乙五行相克之日,如火胜金,用丙丁日,不用庚辛日也)驾车辟恶鬼。又作甘泉宫,中为台室,画天地、泰一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岁馀,其方益衰,神不至,乃见诛。

元封二年,公孙卿言,见神人东莱山,若云“欲见天子”。天子於是幸缑氏城,拜卿为中大夫。遂至东莱,宿。留之数日无所见,见大人迹云。是岁,旱天子既出而无名,廼祷万里沙(万里沙,神祠也,在东莱曲城),过祠泰山,还至瓠子,自临塞决河,湛祠而去(湛读作“沈”,谓沈祭具於水中也)。既灭两粤,粤人勇之乃言:“粤人信鬼,而其祠皆见鬼,数有效。昔东瓯王敬鬼,寿百六十岁。後世怠慢,故衰耗。”乃命粤巫立粤祝祠,安台无坛,亦祠天神帝、百鬼(天帝之神及百鬼),而以鸡卜(持鸡骨卜,如鼠卜)。上信之,粤祠鸡卜自此始。

太初元年,西伐大宛,蝗大起,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丁夫人,其先丁复,本越人,封阳都侯。夫人其後,以诅军为功。丁,姓;夫人名)以方祠诅匈奴、大宛焉。

诸所兴祠,如薄忌泰一及三一、冥羊、马行、赤星、五,宽舒之祠官(皆祠名),以岁时致礼。凡六祠,皆太祝领之。至如八神,诸明年、凡山他名祠,行过则祠,去则已。方士所具祠,各自主,其人终则己,祠官不主。他祠皆如故。

天汉二年秋,止禁巫祠道中者(文颖曰:“始,汉家於道中祠,排祸咎移之於行人百姓。以其不经,今止之也。”师古曰:“非也。秘祝移过,文帝久巳除之。今此总禁百姓巫觋於道中祠祭耳。”)。

宣帝时,南郡获白虎,献其皮牙爪,上为立祠。又以方士言,为随侯、剑宝、玉宝璧、周康宝鼎立四祠於未央宫中。又祠太室山於即墨,三户山於下密(师古曰:“即墨、下密皆胶东之县也。”),祠天封宛火井於鸿门(如淳曰:“《地理志》,西河鸿门县有天封宛火井祠,火从地中出。”)。又立岁星、辰星、太白星、荧惑、南斗祠於长安城旁。又祠参山八神於曲城,(师古曰:“东莱之县也。”)蓬山石社、石鼓於临朐(师古曰:“临朐,齐郡县也。朐音劬。《地理志》,蓬山作达山也”),之罘山於腄,成山於不夜,莱山於黄(应劭曰:“腄音甀。”晋灼曰:“腄、不夜、黄县皆属东莱。”师古曰:“腄音丈瑞反。”)。成山祠日,莱山祠月。又祠四时於琅琊,蚩尤於寿良(师古曰:“东郡之县也。”)。京师近县鄠,则有劳谷、五床山、日月、五帝、仙人、玉女祠,雲阳有径路神祠,祭休屠王也(师古曰:“休屠,匈奴王号也。径路神,本匈奴之祠也。休音许虬反。屠音除。”)。又立五龙山仙人祠及黄帝、天神、帝原水凡四祠於肤施(肤施,上郡之县也)。或言,益州有金马、碧鸡之神(金形似马,碧形似鸡),可醮祭而致,於是遣谏大夫王褒使持节而求之。

《汉旧仪》:祭先陇西西县人先山,山上皆有畦畤,如种菜畦。畦中各一土封:祭西王母於石室,皆在所二千石、令长奉祠。祠已,胙皆瘗埋,馀祭具而去。

成帝时,丞相匡衡奏罢五畤及陈宝祠,复条奏:“长安厨官给祠郡国候神方士使者所祠,凡六百八十三所,其二百八所应礼,及疑无明文,可奉祠如故。其馀四百七十五所不应礼,或复重(复,扶目反。重,文庸反),请皆罢。”奏可。本雍旧祠二百三所,唯山川、诸星十五所为应礼云。若诸布、诸严、诸逐,皆罢。社主有五祠,置其一。又罢高祖所立梁、晋、秦、荆巫九天、南山、莱中之属,及孝文渭阳,孝武薄忌、泰一、三一、黄帝、冥羊、马行、泰一、皋山山君、武夷、夏后启母石、万里沙、八神、延年之属,及孝宣参山、蓬山、之罘、成山、莱山、四时、蚩尤、劳谷、五床仙人、玉女、径路、黄帝、天神、原水之属,皆罢。候神方士使者副佐、本草待诏七十馀人皆归家(师古曰:“本草待诏,谓方药本草而待诏者。”)。

明年,匡衡坐事免官爵。众庶多言不当变动祭祀者。又初罢甘泉泰畤作南郊日,大风坏甘泉竹宫,折拔畤中树木十围以上百馀。天子异之,以问刘向,对曰:“家人尚不欲绝种祠(师古曰“家人谓庶人之家也。种祠,继嗣所传祠也。”),况於国之神宝旧畤!且甘泉、汾阴及雍五畤始立,皆有神祇感应,然後营之,非苟而已也。武、宣之世,奉此三神,礼敬敕备(敕,整也),神光尤著。祖宗所立神祇旧位,诚未易动。及陈宝祠,自秦文公至今七百馀岁矣,汉兴,世世常来,光色赤黄,长四五丈,直祠而息,音声砰隐,野鸡皆偢(直,当也。息,止也。当祠处而止也。砰,普萌反)。每见雍太祝祠以太牢,遣候者乘传驰诣行在所(报神之来也。传,张恋反),以为福祥。高祖时五来,文帝二十六来,武帝七十五来,宣帝二十五来,初元元年以来亦二十来,此阳气旧祠也。及汉宗庙之礼,不得擅议,皆祖宗之君与贤臣所共定。古今异制,经无明文,至尊至重,难以疑说正也。前始纳贡禹议,後人相因,多所动摇。《易大传》曰:‘诬神者殃及三世。’恐其咎不独止禹等。”上意恨之。後上以无继嗣,令皇太后下诏,复甘泉泰畤、汾阴后土及雍五畤、陈宝祠在陈仓者,又复长安、雍及郡国祠著明者且半。

成帝末年,颇好鬼神,亦以无继嗣故,多上书言祭祀方术者,皆得待诏,祠祭上林苑中长安城旁,费用甚多,然无大贵盛者。

太中大夫谷永说上曰:“臣闻明於天地之性,不可惑以神怪;知万物之情,不可罔以非类。诸背仁义之正道,不遵《五经》之法言,而盛称奇怪鬼神,广崇祭祀之方,求报无福之祠,及言世有仙人,服食不终之药,〈辶{夕言}〉兴轻举(〈辶{夕言}〉,古‘遥’字,远也。兴,举也,起也。谓起而远去也),登遐倒景(如淳曰“在日月之上,反从下照,故其景倒。”遐亦远也),览观县圃,浮游蓬莱(李奇曰“昆仑九成,上有所谓县圃;县圃之上,即阊阖天门。”),耕耘五德,朝种暮获(晋灼曰“翼氏《风角》,五德:东方甲,南方丙,西方庚,北方壬,中央戊。种五色禾於此地而耕耘也。”),与山石无极(师古曰“言获长寿,比於山石无穷也。”),黄冶变化(晋灼曰“黄者,铸黄金也。道家言冶丹沙令变化,可铸作黄金也。”),坚冰淖溺(晋灼曰“方士诈以药石,若陷冰丸投之冰上,冰即消液,因假为神仙道使然也。或曰,谓冶金令可饵也。”师古曰“或说非也。淖,濡甚也,音女教反。”),化色五仓之术者(李奇曰“思身中有五色,腹中有五仓神,五色存则不死,五仓存则不饥。”),皆奸人惑众,挟左道,怀诈伪,以欺罔世主(师古曰“左道,邪僻之道,非正义也。”)。听其言,洋洋满耳,若将可遇(师古曰“洋洋,美盛之貌也。”);求之,荡荡如系风捕景,终不可得。是以明王距而不听,圣人绝而不语。若周史苌弘欲以鬼神之术辅尊灵王会朝诸侯,而周室愈微,诸侯愈叛。楚怀王隆祭祀,事鬼神,欲以获福助,却秦师,而兵挫地削,身辱国危。秦始皇初并天下,甘心於神仙之道,遣徐福、韩终之属,多赍童男童女,入海求神采药,因逃不还,天下怨恨。汉兴,新垣平、齐人少翁、公孙卿、栾大等,皆以仙人黄冶祭祠事鬼使物入海求神采药贵幸,赏赐累千金。大尤尊盛,至妻公主,爵位重絫,震动海内(絫,古”累“字)。元鼎、元封之际,燕、齐之间,方士瞋目鶬掔,言有神仙祭祀致福之术者以万数。其後,平等皆以术穷诈得,诛夷伏辜。至初元中,有天渊玉女、钜鹿神人、轑阳侯师张宗之奸,纷纷复起(师古曰“轑阳侯,江仁也。元帝时,坐使家丞上印绶随宗学仙免官。轑音辽。”)。夫周秦之末,三五之隆(三谓三皇,五谓五帝),已尝专意散财,厚爵禄,竦精神,举天下以求之矣。旷日经年,靡有亳釐之验,足以揆今。《经》曰:‘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师古曰“《周书·洛诰》之辞也。言祭享之道,唯以洁诚;若多其容仪,而不及礼物,则不为神所享也。”)。’《论语》说曰:‘子不语怪、神。’唯陛下距绝此类,毋令奸人有以窥朝者。”上善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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