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以前,天下列国有三卿、五大夫、一十七士。大国三卿,二卿命於天子,一卿命於其君;小国三卿,一卿命於天子,二卿命於其君。公、侯、伯之大夫再命子,子、男之大夫一命。其士以下皆不命,皆国君专之。汉初,王、侯国百官皆如汉朝,唯丞相命於天子,其御史大夫以下皆自置。及景帝惩吴、楚之乱,杀其制度,罢御史大夫以下官。至武帝,又诏:“凡王、侯吏职秩二千石者,不得擅补。其州郡佐吏,自别驾、长史以下,皆刺史、太守自辟。”历代因而不革。

汉初,掾吏辟,皆上言之,故有秩比命士;其所不言,则为百石属。其後皆自辟除,故通为百石云。

世祖诏:“方今选举,贤佞朱紫错用。丞相故事,四科取士:一曰德行高妙,志节清白;二曰学通行修,经中博士;三曰明达法令,足以决疑,能按章覆问,文中御史;四曰刚毅多略,遭事不惑,明足以决,才任三辅令,皆有孝弟廉公之行。自今以後,审四科辟召,及刺史、二千石察茂才尤异孝廉之吏,务尽实覈,选择英俊、贤行、廉洁、平端於县邑,务授试以职。有非其人,临计过署,不便习官事,书疏不端正,不如诏书,有司奏罪名,并正举者。”

建武二年,卫飒辟大司徒府,举能案剧,除侍御史。

安帝元初六年,诏三府选掾属高第,能惠利牧养者五人。

旧任三府选令史,光禄试尚书郎,时皆特拜,不复选试。李固与吴雄上疏,选举补置,可归有司。帝感其言,自是稀复特拜,切责三公,明加考察,朝廷称善。杨秉亦言所徵皆特拜不试为非。

翟酺为侍中,时尚书有缺,诏将大夫六百石以上试对政事、天文、道术,以高第者补之。酺自恃能高,而忌故太史令孙懿恐有先用,乃绐懿曰:“图书有汉贼孙登,将以才智为中书所害,观君表相,似当应之。”因对之涕泣。懿忧惧移病不试,由是酺对第一,拜尚书。

按:东汉用人,多以试取之。诸科之中,孝廉、贤良、有道皆有试,迁官则如博士,如尚书皆先试,至於辟举、徵召,无不试者。李固、杨秉所言,皆以试为是,特拜为非。然所试率文墨小技,固未足以知其贤否也。况於翟酺者,以市井权谲之术,冒取高第,又足为贤乎?

孝灵帝时,司徒杨赐、太尉桓焉皆坐辟诏禁锢党人免。

徐氏曰:“按公府之有辟命,自西京则然矣。然东汉之世,公卿尤以辟士相高。卓茂习《诗》、《礼》为通儒,而辟丞相府史;蔡邕少博学好词章,而辟司徒桥元府;周举博学洽闻,为儒者宗,而辟司徒李邰府。又有五府俱辟如黄琼者,四府并命如陈纪者。往往名公钜卿以能致贤才为高,而英才俊士以得所依乘为重,是以誉望日隆,名节日著,而一洗末世苟合轻就之风。孟子曰:‘观近臣以其所为主,观远臣以其所主。’其斯之谓与!”

州从事史十二人,皆州自辟除,通为百石。

按《鲁恭传》:“恭再在公位,选辟高第至列卿、郡守者数十人,而其耆旧大姓或不蒙荐举,至有怨望者。恭闻之曰:‘学之不讲,是吾忧也。诸生不有乡举者乎?’终无所言。”盖东汉时,选举、辟召皆可以入仕。以乡举里选循序而进者,选举也;以高才重名躐等而升者,辟召也。故时人犹以辟召为荣云。

孙宝为京兆尹,故吏侯文以刚直不苟合,常称疾不仕。宝以恩礼请文为布衣友,日设酒食,妻子相对。文求受署为掾,进见如宾礼。数月,以立秋日署文东部督邮,入见,敕曰:“今日鹰隼始击,当顺天气,取奸恶,掾部讵有其人乎?”文仰曰:“无其人不敢受职。”宝曰:“谁也?”文曰“霸陵杜稚季”云云。於是稚季不敢犯法。宝为京兆三岁,京师称之。任延为会稽都尉,吴有龙邱苌者,隐居太末,王莽时,四辅、三公连辟,不就。掾吏白延请召之,延曰:“龙邱先生躬德履义,都尉扫洒其门,犹惧辱焉,召之不可。”遣功曹奉书记,致医药,吏使相望於道。积一岁,苌乃乘辇诣府,愿得先死备录。延辞让再三,遂署议曹祭酒。

按:两汉二千石长吏皆可以自辟曹掾,而所辟大概多取管属贤士之有才能操守者。盖必如是,乃能知闾里之奸邪、黔庶之休戚,故治状之显著,常必由之。後世长吏既不与之以用人之权,而士自一命以上,拘於三互之法,不使之效职显能於本土。士之贤者亦以隐情惜已,不预郡府之事为高,而与郡守、县令共治其民者,则皆凶恶贪饕、舞文悖理之胥吏,大率皆本土人也。然则岂三互之法可行之於僚掾,而独不行之於胥吏?可施之於有行止之命官,而独不可施之於无藉在之恶少乎?

魏王凌为青州刺史。青土初定,请王基为别驾,後召为秘书郎,凌复请还。顷之,司徒王郎辟基,凌不遣。朗书劾州曰:“凡家臣之良,则升於公辅,公臣之良,则入於王职,是故古者侯伯有贡士之礼。今州取宿卫之臣,留秘阁之吏,所希闻也。”凌犹不遣。凌流称青土,亦由基叶和之辅也。

刘虞备礼署田畴为从事,令其奉表行。在既而虞为公孙瓒所杀,畴至,哭於虞墓。北归,率宗族附从数百人,扫地而盟曰:“君仇不报,不可以立於世。”遂入徐无山中,营深险平敌地而居,徵辟皆不就。

曹爽辟王沈及羊祜,沈劝祜应命,祜曰:“委质事人,复何容易。”遂不就。

古人之於所为主也,有君臣之义焉,故难则死之。羊叔子之贤,盖知曹爽之不足以死故也。

北齐武平中,後主失政,多有佞幸,乃赐其卖官分占州郡,下及乡官,多降中旨,故有敕用州主簿、郡功曹者。自是之後,州郡辟士之权浸移於朝廷,以故外吏不得精核,由此起也。

後周时,刺史僚佐、州吏则自署,府官则命於朝廷。

隋文帝时,牛弘为吏部尚书,高构为侍郎,最为称职。当时之制,尚书举其大者,侍郎铨其小者,则六部以下官吏,咸吏部所掌。自是海内一命以上之官,州郡无复辟署矣。

弘问於刘炫曰:“魏、齐之时,令史从容而已,今则不遑宁舍,何也?”炫对曰:“往者,州唯置纲纪,郡置守丞,县唯令而已。其所事具寮则长官自辟,受诏赴任,每州不过数十。今则不然。大小之官,悉是吏部,纤介之绩,皆属考功,所以繁也。”唐制,二品、三品册授,五品以上制授,守五品以上敕授,六品以下旨授,其视品及流外官皆判补之(判补即辟举之类)。

肃、代以後,天下兵兴多故,官滥而铨法益坏。沈既济上疏极言之,欲请:“五品以上及群司长官,宰臣进叙,吏部、兵部得参议焉;六品以下或僚祖之属,听州府辟用。则铨择之任委於四方,结奏之成归於二部。必先择牧守,然後授其权,高者先署而後闻,卑者听版而不命。牧守、将帅或选用非公,则吏部、兵部得察而举之。”(有《选举杂议》十条,详见《举官门》)

既济《选举杂议》五:“或曰:‘今日多情故,长官许其选吏,必纲纪紊失,不如今已之有伦也。’答曰:‘不假古义,请徵目前以明之。今诸道节度、都团练、观察、租庸等使,自判官、副将以下,皆使自铨择。纵其间或有情故,大举其例,十犹七全,则辟吏之法见行於今,但未及於州县耳。利害之理,较然可观,何纪之失?何纲之紊?向令诸使僚佐尽授於选曹,则安获镇方隅之重、理财赋之殷也。’”六:“或曰:‘顷年尝见州县有摄官,皆是牧守所自署置,政多苟且,不议久长,才始到官,已营生计,迎新送故,劳弊甚矣。今令州郡召辟,则其弊亦尔,柰何?’答曰:‘国家职员,皆禀朝命,摄官承乏,苟济一时,不日不月,事必停省,人虽流而责不及,绩虽著而官不成,便身而行,不苟何待?若职无移夺,命自州邦,所摄之官,便为己任,上酬知己,下利班荣,争竭智力,人谁不尽?今常调之人,远授一职,已数千里赴集,又数千里之官,挈携妻孥,往复劳苦,必一周而在路,料间岁而停官,成名非知已之恩,後任可计考而得。此之不苟,而谁为苟!’”

陆贽秉政,请令台阁长官各自举其属,有不职,坐举者。帝初许之,或言诸司所举皆亲党,招赂遗,无实才,帝复诏宰相自择。贽上奏言其非便,帝虽嘉之,然卒停荐士诏。(陆贽疏见《举士门》)

按:自隋时,海内一命之官,并出於朝廷,州郡无复有辟署之事。士之才智可效一官者,苟非宿登仕版,则虽见知於方镇岳牧,亦不能稍振拔之,以收其用。至唐,则仕者多由科目矣,然辟署亦时有之,而其法亦不一。有既为王官而被辟者,若张建封之辟许孟容,李德裕之辟郑畋,白敏中之辟王铎是也;有登第未释褐入仕而被辟者,若董晋之於韩退之是也;有强起隐逸之仕者,若乌重允之於石洪、温造,张博之於陆龟蒙是也;有特招智略之士者,若裴度之於柏耆,杜慆之於辛谠是也。而所谓隐逸智略之士,多起自白衣。刘贡甫言:“唐有天下,诸侯自辟幕府之士,唯其才能,不问所从来,而朝廷常收其俊伟,以补王官之缺,是以号称得人。”盖必许其辟置,则可破拘挛,以得度外之士,而士之偶见遗於科目者,亦未尝不可自效於幕府,取人之道,所以广也。宋时,虽有辟法,然白衣不可辟,有出身而未历任者不可辟,其可辟者复拘以资格,限以举主。盖去古法愈远,而倜傥跅弛之士,其不谐尺绳於科目,受羁{馬中}於铨曹者,少得以自达矣。

宋太祖皇帝建隆四年,诏:“自前藩镇多奏初官人为掌书记,颇越资序。自今历两任有文学者,方得奏举。”

开宝四年,诏:“自今诸州不得以摄官视事;其阙员处,即时以闻,当委有司除注。”继又诏:“委有司按其历任经三摄无旷败者,具以名闻。”(详见《举官门》)

太宗雍熙四年,诏:“今後诸路转运使及州郡长吏,并不得擅举人充部内官,其有阙员,即时具奏。”

神宗熙宁间,内外小职任,长吏旧得奏举者悉罢,一归吏部,以为选阙。已而铨法所授,才与职多不相当,遂又即选阙取其不可专以法注者,仍许辟置,然亦罕矣。至要司剧任,或创有兴建,长吏欲得其所亲信者与相协济,则往往特命许之,於是辟置亦不能全废也。时开封府许自辟其府曹官,自馀如东西审官、三班、流内铨主簿,陕西湖城镇等监官,发运、转运司管幹文字及掌机宜文字,元丰中,三司在京仓库、御厨、店宅务,提举熙河等路弓箭手,营田、蕃部司幹当公事,及差使使臣,并川路买茶起纲场监官之类,并许自辟,不从吏部注拟。

哲宗元祐元年,监察御史上官均言:“广南摄官凡两经解发,摄簿尉一任无过,遂得正授。若重加举数,亦可少节其滥。”

徽宗大观二年,诏:“祖宗销革五代辟置,自一命以上,非王命不除。自今诸路毋得直牒差官及以待阙得替官权。”

政和六年,吏部侍郎韩粹彦言:“三年,患官久阙则乏事,尝诏:‘见官若当终更,已及三月,或创阙及非次阙而经三季无辟牍来上,则不俟长吏奏报,吏部径自用阙。’有明命矣。今奏举阙,如防河、捕盗、榷盐、三路沿边掌兵,欲俟所委举官自列无人,乃从吏部用阙。”从之。

赦文举其所知,古之道也。比臣僚妄请,尽罢举辟,意谓遵奉元丰,而不知元丰一时之命,寻以复旧。盖事有繁简,人有能否,若不令长吏荐举,天下之大,人才之众,朝廷何由尽知?必致滞才废事。

宣和七年,臣僚言:“在部右选员猥多,无阙可受,而法须急纲运差使者,所差不得过一二百人,额差不足,至於借差至再三,而又不足,遂借及大使臣。每被差讼诉纷拏,争欲求免。此其弊在於干求辟举,莫肯参选。固有连三任自初官以至升朝,足未尝摄吏部门,故在部者多遭役使。今欲须用部阙足一任,乃许就辟。自後部授、外辟,常令相间,苟不如式,受辟与辟之者皆坐罪。”诏议立法。

高宗建炎初,兵革方殷,诏河北招抚使、河东经制使及安抚等使,皆得辟置将佐官属,行在五军并御营司将领,亦辟大小使臣。於是负才略武勇者,或以簪笏从戎,或以布衣授官,入幕不可胜数。而诸道郡县,自戎马侵轶、盗贼残扰之馀,官吏解散,诸司诱人填阙,皆先领职而後奏给付身。於是江、浙州郡守将,皆假军兴之名,换易官属,占使窠阙。又有罪籍未该叙复、守选未合参部者竞趋焉。朝论患之,乃下吏部尽令改正,使归部依格注拟。除陕西五路、两河、两淮、京东等路经略安抚司属官听举辟,馀路皆罢。诸道巡检、县尉、刑狱官阙,许提刑司具名奏辟。

四年,臣僚上言:“南渡以来,土宇未复,宦游之所睥睨者,江、浙、闽、广数路而已。朝廷既侵用吏部阙员,而提领安抚司又奏辟其亲旧。贵游子弟,稍有党援,则足不至铨部,辄得便地,占善阙。凌迈超越,无复资格,长奔竞之风,塞寒俊之路。臣谓大郡守倅及军旅之事,或须择人任使者,自从朝廷除授,其馀员阙,与诸司所辟举,一皆付之铨曹,使有司以法授之。如郡县常经兵毁,吏部榜阙无愿就者,即许权行辟举。”从之。

起居郎朱震言:“方今经营荆楚,控制上流,远方之民,理宜绥抚。如闻峡州四县,多用军功或胥吏补知县,拦吏补监务,民被其害。愿取各州官阙,委安抚奏辟。”从之。

绍兴二年,吕颐浩以左仆射都督诸军,请辟参谋官以下文武七十七人,户部尚书李弥大、秘书少监傅崧卿预焉。而李弥大言於上曰:“东晋王导、谢安为都督,未尝离朝廷。今边圉幸无他,颐浩不宜轻动。且臣为天子侍从,非颐浩可辟。请於诸军悉置军正,如汉朝故事,察官、郎官为之。陛下必欲遣臣,请与崧卿别为一司,专司其过失以闻。”弥大遂改命。吕颐浩又言:“督府属官,不限员数,徒以开请谒,縻禄廪。请以准备差遣辟文资,以准备差使辟武资臣,各以十五人为限。”诏可。七月,议者言:“比年帅守、监司辟官,搀夺部注,朝廷不能夺,铨曹不能违。又多畀以添差不釐务之阙,上自监司、倅贰以下至掾属给使,一郡之中兵官八九员,一务之中监当六七员,较祖宗朝殆三四倍。存无事之官,食至重之禄,生民安得不重困乎!请敕有司裁省其阙,不得已则以宫庙之禄畀之。”奏可,自今已就辟差理资任者,毋得据旧阙,以妨下次。

三年,敕:“不曾经吏部注授参选,及虽有请受历之类,而别无省部手照文字人,明敕诸路监司、郡守,并不许奏辟差遣。”

六年,诏:“诸道宣抚司属官,许本司奏辟,内京官以二年为任,愿留再任者取旨。”自兵兴,所辟官有更十年不退者,故条约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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