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东坡、南丰二公之论,足以尽昭陵以来国计之本末。然大概其所以疲弊者,曰养兵也,宗俸也,冗官也,郊赉也。而四者之中,则冗官、郊赉尤为无名,故二论特详焉。所谓“去之甚易而无损,存之甚难而无益”,所谓“其浮者必求其所以浮之自而杜之,其约者必本其所以约之由而从之”,诚名言也。

神宗以国用不足,留意理财。熙宁元年,谓文彦博等曰:“当今理财,最为急务,养兵备边,府库不可以不丰,大臣宜共留意节用。”乃命翰林学士司马光、御史中丞滕甫同看详裁减国用制度。帝曰:“宫中如私身有俸及八十千者,嫁一公主至费七十万缗,如沈贵妃月俸八十万,皆浮於祖宗之时。”帝以勤俭率天下,诏龙图、天章閤及禁中诸殿栏俱不用毡覆,励精为治,大修宪度,内自百司府寺,外薄四海,事为之制,物为之法,虽藏冰、治灶、畜羊之小事,亦思有以节省。

帝患增置官司费财。王安石反谓增创官司,所以省费。中书言诸仓主典、役人增禄不厚,不可责其廉,谨请增至一万八千九百缗,复尽增选人之禄。三司上新增吏禄数:京师岁增四十一万三千四百馀缗,监司、诸州六十八万九千八百馀缗。时主新法者皆谓吏禄既厚,则人知自重,不敢冒法,可以省刑。然良吏实寡,赇取如故,往往陷重辟,议者不以为善。

帝谓辅臣曰:“比阅内藏库籍,文具而已,财货出入,初无关防。前此尝以龙脑、真珠鬻於榷货务,数年不输直,亦不钩考。”盖领之者中官数十人,惟知谨扃钥,涂窗牖,以为固密,安能钩考其出入多少与所蓄之数。乃令户部、太府寺,於内藏诸库皆得检察。置库百馀年,至是始编阅焉。

初,艺祖尝欲积缣帛二百万易胡人首,又别储於景福殿。元丰元年,帝乃更景福殿库名,自制诗以揭之曰:“五季失固,玁狁孔炽,艺祖肇邦,思有惩艾,爰设内府,基以募士,曾孙保之,敢忘厥志。”凡三十二库。後积羡赢为二十库,又揭以诗曰:“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遗业,顾予不武姿,何日成戎捷。”

哲宗元祐元年,议者谓熙宁以前,上供无额外之求,州县无非法之敛,自後献利之臣,不原此意,惟务刻削以为己功。事有所减,如禁军阙额与差出衣粮、清汴水脚、外江纲船之类,例皆赍转运司封桩上供;即用度有增,又令自办上供名额,岁益加多。有司财用,日惟不足,必至多方以取於民。非法之征,其原於此。因请罢,熙宁以来,旧上供额外所创封桩钱物,及内外封桩、禁军阙额奉给等,枢密院议悉罢封桩。虑诸路观望於蒐铺兵备,或阙缓急之事,乃诏三路、岭南被边勿封桩,仗师臣以占募,馀路封桩仍旧。

诏曰:“邦赋之入,盖有常制,若不裁减浮费,量入为出,深虑有误国计。宜令户部尚书、侍郎同相度裁减,条析以闻。”

右司谏苏辙奏:“臣窃闻熙宁以来,天下财赋文帐,皆以时上於三司。至熙宁五年,朝廷患其繁冗,始命曾布删定法式。布因上言,三部胥吏所行职事非一,不得专意点磨文帐,近岁因循,不复省阅,乞於三司选吏二百人,颛置一司,委以驱磨。是时朝廷因布之言,於三司取天下所上帐籍视之,至有到省三二十年不发其封者。盖州郡所发文帐,随帐皆有贿赂,各有常数,常数已足者,皆不发封,一有不足,即百端问难,要足而後已。朝廷以其言为信。帐司之兴,盖始於此。张设官吏,费用钱物,至元丰三年,首尾七八年间,帐司所管吏仅六百人,用钱三十九万贯,而所磨出失陷钱止一万馀贯。朝廷知其无益,遂罢帐司,而使州郡应申省帐皆申转运司,内钱帛、粮草、酒麴、商税、房园、夏秋税管额纳毕,盐帐,水脚、铸钱物料、稻糯帐,本司别造计帐申省,其驿料、作院欠负、修造竹木杂物、舟船、柴炭、修河物料、施利桥船物料、车、驴、草料等帐,勘勾讫架阁。盖谓钱帛等帐,三司总领国计,须知其多少虚实,故帐虽归转运司,而又令别造计帐申省。至於驿料等帐,非三司国计虚赢所系,故止令磨勘架阁。又诸路转运司,与本部州军地里不远,取索文字,近而易得,兼本道文帐数目不多,易以详悉,自是内外简便,颇称允当。今户部所请收天下诸帐,臣未委为收钱帛等帐邪?为并收驿料等帐邪?若尽收诸帐,为依熙宁以前不置帐司,不添吏人邪?为依熙宁以来复置帐司,复添吏人邪?若依熙宁以前,则三二十年不发封之弊行当复见;若依熙宁以来,则用吏六百人,磨出失陷钱一万馀贯,而费钱三十九万贯之弊亦将复见。臣乞朝廷下户部令仔细分析闻奏。然窃详司马光元奏:‘自改官制以来,旧日三司所掌事务散在六曹及诸寺、监,户部不得总天下财赋,帐籍不尽申户部,户部不能尽天下钱榖之数。欲乞令户部尚书兼领左右曹,其旧三司所管钱榖财用事有散在五曹及诸寺、监者,并乞收归户部。’推其本意,盖欲使天下财用出纳卷舒之柄,一归户部,而户部周知其数而已。今户部既已专领财用,而元丰帐发,转运司常以计帐申省,不为不知其数也,虽更尽收诸帐,亦徒益纷纷,无补於事矣。臣谓帐法一切如旧甚便,乞下三省公议,然後下户部施行。”

苏辙《元祐会计录·收支叙》:“曰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则九年之蓄可跂而待也。今者一岁之入,金以两计者四千三百,而其出之不尽者二千七百;银以两计者五万七千,而其出之多者六万钱;以千计者四千八百四十八万(除末盐钱後得此数),而其出之多者一百八十二万(并言未破应在及汎支、给赐得此数);绸绢以疋计者一百五十一万,而其出之不尽者七十四万;草以束計者七百九十九萬,而其出之多者八百一十一萬,然則一嵗之入,不足以供一岁之出矣。故凡国之经费,折长补短,常患不足,小有非常之用,有司辄求之朝廷,待内藏、末盐而後足。臣身典大计,以为是媮岁月可也,数岁之後,将有不胜其忧者矣。是以辙尝推原其故,方今禁中奉养有度,金玉锦绣不逾其旧,宫室不修,犬马不玩,有司循守法制,谨视出入之节,未尝有失也,而其弊安在?天下久安,物盈而用广,亦理之常也,顾所以处之如何耳。臣请历举其数:宗室之众,皇祐节度使三人,今为九人矣;两使留後一人,今为八人矣;观察使一人,今为十五人矣;防御使四人,今为四十二人矣;百官之富,景德大夫三十九人(景德为诸曹郎中),今为二百三十人矣;朝奉郎以上一百六十五人(景德为员外郎),今为六百九十五人矣;承议郎一百二十七人(景德为博士),今为三百六十九人矣;奉议郎一百四十八人(景德为三丞),今为四百三十一人矣;诸司使二十七人,今为二百六十人矣;副使六十三人,今为一千一百一十一人矣;供奉官一百九十三人,今为一千三百二十二人矣;侍禁三百一十六人,今为二千一百一十七人矣;三省之吏六十人,今为一百七十二人矣。其馀可以类推,臣不敢以遍举也。昔者郎止前行,卿有定员;今之大夫、朝议皆无限法。尚书、侍郎历改三曹,而今之正议、银青合而为一。官秩并增,不知其义,夫国之财赋,非天不生,非地不养,非民不长,取之有法,收之有时,止於是矣,而宗室、官吏之众,可以礼法节也。祖宗之世,士之始有常秩者,俟阙则补,否则循资而已,不妄授也。仁宗末年,任子之法,自宰相以下无不减损。英宗之初,三载考绩,增以四岁。神宗之始,宗室袒免之外,不复推恩;袒免之内,以试出仕。此四事者,使今世欲为之,将以为逆人心、违旧法,不可言也,而况於行之乎!虽然,祖宗行之不疑,当世亦莫之非。何者?事势既极,不变则败,众人之所共知也。今朝廷履至极之势,独持之而不敢议,臣实疑之。诚自今日而议之,因其势,循其理,微为之节文,使见任者无损,而来者有限,今虽未见其利,要之十年之後,事有间矣。贾谊言诸侯之变,以为失今不治,必为痼疾。今臣亦云苟能裁之,天下之幸也。”

左司郎中张汝贤复请下诸路转运司,会计自熙宁以前一岁出入之数,及常供泛用之差,并熙宁复参考焉。且条画某事之费,因某法而用,今某法既改,则某费可罢。要亦省不急之用,量入为出,则无不足之忧。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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