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两京用钱稍善,米粟价益下。其後钱又渐恶,诏出钱所在置监,铸“开元通宝”钱,京师库藏皆满。天下盗铸益起,广陵、丹阳、宜城尤甚。京师权豪岁岁取之,舟车相属。江淮偏炉钱数十种,杂以铁锡,轻漫无复钱形。公铸者号官炉钱,以一当偏炉钱七八,富商往往藏之,以易江淮私铸者两京钱有鹅眼、古文、綖环之别,每贯重三四斤,至翦铁而缗之。宰相李林甫请出绢布三百万匹,平估收钱,物价踊贵,诉者百万人。兵部侍郎杨国忠欲招权以市恩,扬鞭市门曰:“行当复之。”明日,诏复行旧钱。天宝十一载,又出钱三十万缗,易两市恶钱;出左藏库排斗钱,许民易之。国忠又言非铁锡、铜沙、穿穴、古文,皆得用之。是时增调农人铸钱,既非所习,皆不聊生。内作判官韦伦请厚价募工,繇由役用减而鼓铸多。天下炉九十九:绛州三十,扬、润、宣、鄂、蔚皆十,益、郴皆五,洋州三,定州一。每炉岁铸钱三千三百缗,役丁匠三十,费铜二万一千二百斤、鑞三千七百斤、锡五百斤。每千钱费钱七百五十。天下岁铸三十二万七千缗。

肃宗乾元元年,户部侍郎第五琦以国用未足,币重货轻,乃请铸“乾元重宝”钱,径一寸,每缗重十斤,以一当十,与“开元通宝”参用。及琦为相,又铸重轮乾元钱,一当五十,每缗重十二斤。与三品钱并行。法既屡易,物价腾踊,斗米至七千钱,死者满道。初,有“虚钱”,京师人人私铸,并小钱,坏钟、像,犯禁者愈众。郑叔清为京兆尹,数月榜死者八百馀人。上元元年,减重轮钱以一当三十,“开元”旧钱与乾元十当钱,皆以一当十,碾磑鬻受,得为实钱,虚钱交易皆用十当钱,由是钱有虚实之名。

史思明据东都,铸“得一元宝”钱,径一寸四分,以当“开元通宝”之百。既而恶“得一”非长祚之兆,改其文曰“顺天元宝”。

代宗即位,“乾元重宝”钱以一当二,重轮钱以一当三,凡三日而大小钱皆以一当一。自第五琦更铸,犯法者日数百,州县不能禁止,至是人甚便之。其後民间乾元、重轮二钱铸为器,不复出矣。

当时议者以为:“自天宝至今九百馀万。《王制》:上农食九人,中农夫七人。以中农夫计之,为六千三百万人。少壮相均,人食米二升,日费米百二十六万斛,岁费四万五千三百六十万斛,而衣倍之,吉凶之礼再倍,馀三年之储以备水旱凶灾,当米十三万六千八十万斛,以贵贱丰俭相当,则米之直与钱均也。田以高下肥瘠丰耗为率,一顷出米五十馀斛,当田二千七百二十一万六千顷。而钱亦岁毁於棺瓶埋藏焚溺,其间铜贵钱贱,有铸以为器者,不出十年,钱几尽,不足以周当世之用。”诸道盐铁转运使刘晏以江、岭诸州,任土所出,皆重粗贱弱之货,输京师不足以供道路之直。於是积之江淮,易铜铅薪炭,广铸钱,每岁得十馀万缗,输京师及荆、扬二州,自是钱日增矣。

建中元年九月,户部侍郎韩洄上言:“江淮钱监,岁共铸钱四万五千贯,输於京师,度工用转送之费,每贯计钱二千,是本倍利也。”今商州有红崖冶出铜益多,又有洛源监久废不理。请增工凿山以取铜,兴洛源故监,置十炉铸之,岁计出钱七万二千贯,度用工转送之费,贯计钱九百,则浮本矣。其江淮七监请皆停罢。从之。

二年八月,诸道盐铁使包佶奏:“江淮百姓近日市肆交易钱,交下粗恶,拣择纳官者三分才有二分,馀并铅锡铜荡,不敷斤两,致使绢价腾贵,恶钱渐多。访闻诸州山野地窖,皆有私钱,转相货易,奸宄渐深。今後委本道观察使明立赏罚,切加禁断。”

贞元九年正月,张滂奏:“诸州府公私诸色铸造铜器杂物等。伏以国家钱少,损失多门。兴贩之徒,潜将销钱一千为铜六斤,造写器物,则斤直六百馀。有利既厚,销铸遂多,江淮之间,钱实减耗。伏请准从前敕文,除铸镜外,一切禁断。”

十年六月,敕:“今後天下铸造、买卖铜器,并不须禁止,其器物约每斤价直不得过一百六十文。委所在长吏及巡院同勾当访察,如有销钱为铜者,以盗铸钱罪论。”

十四年十二月,盐铁使李若初奏:“诸道州府多以近日泉货数少,缯帛价轻,禁止见钱不令出界,致使课利有缺,商贾不通。请指挥见钱任其往来,勿使禁止。”从之。

宪宗以钱少,复禁用铜器。时商贾至京师,委钱诸路进奏院及诸军、诸使富家,以轻装趋四方,合券乃取之,号“飞钱”。京兆尹裴武请禁与商贾飞钱者,搜索诸坊,十人为保。盐铁使李巽以郴州平阳铜坑二百八十馀,复置桂阳监,以两炉日铸钱二十万。天下岁铸钱十三万五千缗。命商贾蓄钱者,皆出以市货,天下有银之山必有铜,唯银无益於人,五岭以北,采银一两者流他州,官吏论罪。

元和四年,京师用钱缗少二十及有铅锡钱者,捕之;非交易而钱行衢路者,不问。复诏采五岭银坑,禁钱出岭。六年,货易钱十缗以上者,参用布帛。蔚州三河冶距飞狐故监二十里而近,河东节度使王锷置炉,疏拒马河水铸钱,工费尤省,以刺史李听为使,以五炉铸,每炉月铸钱三十万。自是河东锡钱皆废。自京师禁飞钱,家有滞藏,物价顿轻。判度支卢坦、兵部尚书判户部事王绍、盐铁使王播请许商人於户部、度支、盐铁三司飞钱,每千缗增给百钱,然商人无至者。复许与商人敌贯而易之,然钱重币轻如故。宪宗为之出内库钱五十万缗市布帛,每匹加旧估十之一。会吴元济、王承宗连衡拒命,以七道兵讨之,经费屈竭。皇甫鎛建议,内外用钱每缗垫二十外,复抽五十送度支以赡军。

十二年敕:“自今文武官僚,不问品秩高下,并公郡县主、中使,下至士庶、商旅、寺观、坊市,所有私贮见钱,并不得过五千贯。如有过此,许从敕出後,限一月市别物收贮。如限内未了,更请限亦不得过两月。限满违犯者,白身人处死;有官人等闻奏科贬,其賸贮钱纳官,五分取一充赏。”时京师里閈区肆所积,多方镇钱,如王锷、韩弘、李惟简,少者不下五十万贯。於是竞买地屋以变其钱,而高赀大价多依倚左右军官钱为名,府县不能究治,竟不行。

先是,三年,诏:“应天下商贾先蓄见钱者,委所在长吏,令收市货物,官中不得辄有程限,逼迫商人,任其货易,以求便利。周岁之後,此法遍行,朕当别立新规,设蓄钱之禁。所以先有告示,许其方员,意在他时行法不贷。”

按:後之为国者,不能制民之产,以均贫富,而徒欲设法,以限豪强兼并之徒。限民名田,犹云可也;限民蓄钱,不亦甚乎!然买田者志於吞并,故必须上之人立法以限其顷亩;蓄钱者志於流通,初不烦上之人立法以教其懋迁也。今以钱重物轻之故,立蓄钱之限,然钱重物轻,正藏镪逐利者之所乐闻也。人弃我取,谁无是心?正不必设法禁以驱之,徒开告讦之门而重为烦扰耳。

穆宗即位,京师鬻卖金银十两亦垫一两,籴米盐百钱垫七八。京兆尹柳公绰以严法禁止之。寻以所在用钱垫陌不一,诏从俗所宜,内外给用,每缗垫八十。

宝历初,河南尹王起请销钱为佛像者以盗铸钱论。

太和三年,诏佛像以铅、锡、土、木为之,饰带以金银、鍮石、乌油、蓝铁,唯鉴、磬、钉、镮、钮得用铜,馀皆禁之,盗铸者死。是时峻盐铁钱之禁,告千钱者赏以五千。

四年,诏积钱以七千缗为率,十万缗者期以一年出之,二十万以二年。凡交易百缗以上者,匹帛米粟居半。河南府、扬州、江陵府以都会之剧,约束如京师。未几皆罢。

八年,河东锡钱复起,盐铁使王涯置飞狐铸钱院於蔚州,天下岁铸钱不及十万缗。文宗病币轻钱重,诏方镇纵钱榖交易。时虽禁铜为器,而江淮、岭南列肆鬻之,铸千钱为器,售利数倍。宰相李珏请加炉铸钱,於是禁铜器,官一切为市之。天下铜坑五十,岁采铜二十六万六千斤。及武宗废浮屠法,永平监官李郁彦请以铜像、钟、磬、炉、铎皆归巡院,州县铜亦多矣。盐铁使以工有常力,不足以加铸,许诸道观察使皆得置钱坊。淮南节度使李绅请天下以州名铸钱,京师为京钱,大小径寸如开元通宝,交易禁用旧钱。会宣宗即位,尽由会昌之政,新钱以字可辩,复铸为像。昭宗末,京师用钱八百五十为贯,每百才八十五,河南府以八十为百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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