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之学,不遗事物,盖亦治教未分,官师合一,而后为之较易也。司徒敷五教,典乐教胄子,以及三代之学校,皆见於制度。彼时从事於学者,入而申其占毕,出而即见政教典章之行事,是以学皆信而有徵,而非空言相为授受也。然而其知易入,其行难副,则从古已然矣。尧之斥共工也,则曰:“静言庸违。”夫静而能言,则非不学者也。试之於事而有违,则与效法於成象者异矣。传说之启高宗也,则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高宗旧学於甘盘,久劳於外,岂不学者哉?未试於事,则恐行之而未孚也。又曰:“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於古训乃有获。”说虽出於古文,其言要必有所受也。夫求多闻而实之以建事,则所谓学古训者,非徒诵说,亦可见矣。夫治教一而官师未分,求知易而实行已难矣;何况官师分,而学者所肄,皆为前人陈迹哉?夫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又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夫思亦学者之事也,而别思於学,若谓思不可以言学者,盖谓必习於事,而后可以言学,此则夫子诲人知行合一之道也。诸子百家之言,起於徒思而不学也。是以其旨皆有所承禀,而不能无敝耳。刘歆所谓某家者流,其源出於古者某官之掌,其流而为某家之学,其失而为某事之弊。夫某官之掌,即先王之典章法度也。流为某家之学,则官守失传,而各以思之所至,自为流别也。失为某事之弊,则极思而未习於事,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而不能知其行之有病也。是以三代之隆,学出於一,所谓学者,皆言人之功也。统言之,十年曰幼学,是也。析言之,则十三学乐,二十学礼,是也。国家因人功力之名,而名其制度,则曰乡学国学,学则三代共之,是也。未有以学属乎人,而区为品诣之名者。官师分而诸子百家之言起,於是学始因人品诣以名矣,所谓某甲家之学,某乙家之学,是也。学因人而异名,学斯舛矣。是非行之过而至於此也,出於思之过也。故夫子言学思偏废之弊,即继之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夫异端之起,皆思之过,而不习於事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