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皇帝

收复江南

建隆元年正月甲辰,太祖即位。戊申,赐唐主李景诏,谕以受禅意。

三月丙辰,唐主景遣使来贺登极。丁巳,复遣使来贺长春节。

九月,淮南节度使李重进反,遣使来求援于唐〔1〕,唐主不敢纳。

十月,上亲征李重进。十一月,平之。己卯,唐主景遣左仆射严绩来犒师。庚申,复遣其子蒋国公从镒〔2〕、户部尚书冯延鲁来,置晏。上厉色谓延鲁曰:“汝国主与吾叛臣交通,何也?”延鲁曰:“陛下徒知其交通,不知预其反谋也。”上诘其故,延鲁曰:“重进使者馆于臣家,国主令臣语之曰:“男子不得志,固有反者,但时有可不可。陛下初立,人心未安,交兵上党。当是时不反,今人心已定,方隅无事,乃欲以残破扬州数千敝卒抗万乘之师,借使韩、白复生,必无成理。虽有兵食,不敢相资。”重进卒以失援而败。”上曰:“虽然,诸将皆有劝吾乘胜济江,何如?”延鲁曰:“陛下神武,御六师以临小国,蕞尔江南,安敢抗天威?然国主侍卫数万,皆先主亲兵,誓同生死。陛下能弃数万之众与之血战则可矣。且大江风涛,苟进未克城,退乏粮道,亦大国之忧也。”上笑曰:“聊戏卿耳,岂听卿游说耶?”上使诸军习战舰于迎銮店〔3〕,唐主惧甚〔4〕。其小臣杜著颇有辞辨,伪作商人,由建安渡来归。而彭泽令薛良坐事责池州文学,亦挺身来奔,且献平南策。唐主闻之益惧。上命斩著于下蜀市,良配隶庐州牙校,唐主乃少安。终以国境蹙弱,遂决迁都之计。

十二月,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遣使奉表称藩。

二年二月己卯,遣通事舍人王守正使江南,劳唐主之迁都也。是月,唐主始迁于南都,立吴王从嘉为太子,监国。

六月,唐主景殂于南都。七月,以丧归金陵。太子从嘉即位,改名煜。

八月甲辰,唐桂阳郡公徐邈奉其主景遗表来上。

九月壬戊,唐主煜遣中书侍郎冯谧来贡。谧,即延鲁也。唐主手表自陈本志冲淡,不得已而绍袭,事大国不敢有二。邻于吴越,恐为所谗。上优诏以答焉。初,周世宗既取江北,贻书江南,如唐与回鹘可汗之式,但呼国主而已。上因之,于是始改书称诏。戊子,遣鞍辔库使梁义如江南吊祭。

十月癸巳,唐主以皇太后山陵,遣户部侍郎韩熙载等来助葬。丙申,命枢密承旨王仁瞻使江南,以唐主新立,往申庆赐也。

十二月,唐主追谥其父景为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庙号元宗。盖因冯谧以请于上而为之也。

三年正月乙亥,遣使赐唐主生辰国信物。

七月庚申,唐主遣客省使翟如璧来贡〔5〕,谢生辰之赐也。

乾德元年十二月乙亥,唐主上表乞呼名。诏不允。

二年十一月,唐主遣使修贡,助安陵改卜也。

十一月,唐昭惠后殂。壬寅,遣作坊副使魏丕如江南吊祭。

十二月甲子,唐主遣使来修贡。

三年二月,唐主遣使修贡,贺长春节。

九月,唐光穆圣尊后锺氏殂〔6〕。江左笼山泽之利,国帑甚富。德昌宫,其外府也,簿籍淆乱,不可稽考。刘承勋掌宫事,盗用无算〔7〕。后丧,卫士当给服者皆无布,但赋以钱。其后德昌宫中屋坏,得布四十间,殆千万端,盖义祖相吴日所贮也。其无政事类此。十月戊申,遣染院副使李光嗣如江南吊祭。五年,唐主命两省侍郎、谏议大夫、给事、中书舍人、集贤、勤政殿学士分夕于光政殿宿直,与之剧谈,或至夜分乃罢。唐主事佛甚谨,中书舍人张洎每见,辄谈佛法,由是骤有宠。初,唐主于宫苑造寺,僧尼常百数,先代嫔嫱,悉度为尼。朝退,则僧服诵经,拜跪尽瘁不厌。僧或犯奸,有司请论如律,唐主曰:“刑之则纵其欲矣,但令礼佛三百拜,赦其罪。”当时大臣亦多疏食持戒以奉佛,中书舍人徐铉独否,然绝好鬼神之说。

开宝二年,上亲征太原。六月,还,次滑州。唐主遣其弟吉王从谦来贡,唐水部员外郎查元方掌从谦笺奏。上命知制诰卢多逊燕从谦于馆。多逊弈棋次,谓元方曰:“江南竟如何?”元方敛袵对曰:“江南事大朝十余年,极尽君臣之礼,不知其他。”多逊愧谢曰:“孰谓江南无人!”

三年冬,唐南都留守建安林仁肇密表言:“淮南诸州戍兵,各不过千人。宋朝前年灭蜀,今又取岭表,往还数千里,师旅罢敝。愿假臣兵数万,自寿春北渡淮,径据正阳,因思旧之民,可复江北旧境。彼纵来援,臣据淮对垒以御之,势不能敌。兵起之日,请以臣举兵外叛闻于宋朝,事成,国家飨其利;败则族灭臣家,明陛下无二心。”唐主惧无成功,徒速败,不从。初,宜春人卢绛诣枢密使陈乔献书,乔异之,擢为本院承旨,迁沿边巡检〔8〕,召募亡命习水战,屡要吴越兵于海门,获舟舰数百。尝说唐主曰:“吴越,仇雠也,他日必为北朝乡导,掎角攻我。当先灭之!”唐主曰:“大朝附庸,安敢加兵?”绛曰:“臣请诈以宣、歙州叛,陛下声言讨伐,且乞兵于吴越,兵至拒击,臣蹑而攻之,其国必亡。”唐主亦不能用。

四年,唐主遣其弟吉王从谦来朝贡。

十一月癸巳朔,江南国主煜遣其弟郑王从善来朝贡,于是始去唐号,改印文为“江南国印”,赐诏乞呼名,从之。先是,国主以银五万两遗宰相赵普,普告于上。上曰:“此不可不受,但以书答谢,少赂其使可也。”普叩头辞让,上曰:“大国之体,不可自为削弱。当使之勿测。”及从善入觐,常赐外〔9〕,密赍白金如遗普之数。江南君臣闻之,皆震骇,服上伟度如此。

十二月,占城、阇婆、大食国皆遣使致方物于江南国主,国主不敢受,遣使来上。诏自今勿以为献。

五年二月,上既平广南,渐欲经理江南,因郑王从善入贡,遂留之。国主大惧。是月,始损制度,下令称教,改中书门下为左右内史府,尚书省为司会府,御史臺为司宪府,翰林为修文馆,枢密院为光政院;从善为南楚国公,从镒为江国公,从谦为鄂国公;宫殿悉除去鸱吻。

闰二月癸巳,以江南进奉使李从善为泰宁节度使,赐第京师。国主虽外示畏服,修藩臣之礼,而内实缮甲募兵,阴为战守计。上使从善致书风国主入朝,国主不从,但增岁贡而已。南都留守兼侍中林仁肇有威名,朝廷忌之,赂其侍者,窃取仁肇画像,悬之别室,引江南使者观之,问何人。使者曰:“林仁肇也。”曰:“仁肇将来降,先持此为信。”又指空馆曰:“将以赐仁肇。”国主不知其间,鸩杀仁肇。

六年四月,遣卢多逊为江南生辰国信使。多逊至江南,得其臣主欢心。及还,舣舟宣化口,使人白国主曰:“朝廷重修天下图经,史馆独阙江东诸州。愿各求一本以归。”国主亟令缮写,命中书舍人徐锴等通夕雠对,送与之,多逊乃发。于是江南十九州之形势、屯戍远近、户口多寡,多逊尽得之矣。归,即言江南衰弱可取状。上嘉其谋,始有意大用。先是,江南饥,诏谕国主借船漕湖南米麦以赈之。辛亥,国主遣使修贡谢恩赐。江南国主以司空、判三司尚书都省汤悦知左右内史事。悦以身老国危固辞,不许。江南内史舍人潘佑与户部侍郎李平最相亲善。佑好神仙事,平颇知修练导养之术,言多妖妄,佑特信之。佑尝言于国主曰:“富贵之本,在厚农桑。请复井田之法,深抑兼并,有买贫者田〔10〕,皆令归之。”又依《周礼》造民籍,复造牛籍,使尽辟旷土以种桑。荐平判司农寺以督之。符命行下,急于星火,百姓大挠,国主遽追罢之。佑疑执政沮己,乃历诋大臣与握兵者两两为朋,旦夕将谋窃发,且言:“国将亡,非己为相不可救。”江南政事多在尚书省,荐平可知省事,司天监杨熙澄可任枢密,军校候英可典禁军。国主不纳。佑益忿,抗疏请诛宰相汤悦等数十人。国主手书教诫之,佑遂不复朝谒,居家上表,言:“陛下既不能强,又不能弱,不如以兵十万助收河东,因率官吏朝觐,此亦保国之良策也。”国主始恨之,不复答。佑复请致仕,入山避难。国主以为狂,悉置不问。十月,佑上第七表曰:“臣近者连贡封章,指陈奸宄,画一其罪,将数万言。皎若丹青,坦然明白。词穷理当,忠邪洞分。皆陛下党蔽奸回〔11〕,曲容谄伪,受贼臣之佞媚,保贼臣如骨肉,使国家愔愔,如日将暮。不顾亿兆之患,不忧宗社之覆。以古观之,则陛下为君,无道深矣。古有桀、纣、孙皓,破国亡家者,自己而作,尚为千古所笑。今陛下取则奸回,以败乱国家,是陛下为君,不及桀、纣、孙皓远矣。臣必退之心,有死而已,终不能与奸臣杂处,而事亡国之主,使一旦为天下笑。陛下若以臣为罪,愿赐诛戮,以谢中外。”国主大怒,推其狂悖谤讪始由李平,乃先取平下大理狱,后使收佑,佑即自杀,平亦缢死狱中。佑尝与张洎为忘形之交,佑之死,洎颇有力焉。洎时为清辉殿学士,参与机密,恩宠无二。清辉殿在后苑中,国主不欲洎远离左右,故授以此职。洎与太子太傅临汝郡公徐辽、太子太保文安郡公徐游别居澄心堂,密画中旨,多自澄心堂出,游从子元瑀等出入宣行之,中书、密院,乃同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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