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王制》曰:“八十非人不暖。”《本草》曰:“老人与二七以前少阴同寝。藉其熏蒸,最为有益。”少陵诗:“暖老须燕玉”是也。愚谓老年以独寝为安,或先令童女睡少顷,被暖则起,随即入寝。既藉熏蒸之益,仍安独寝之常,岂非两得。倘气血衰微,终宵必资人以暖,则非如《王制》所云不可。

《法藏碎金》曰:“还元功夫,全在被中行之。择少女肥白无病者,晚间食以淡粥,擦齿漱口极净,与之同被而寝。至子后令其呼气,吸而咽之,再则令其舌抵上腭,俟舌下生津,接而咽之。真还元之秘也。”愚按,此说近采补诡异之术,然《易·大过》之爻辞曰:“枯杨生稊。”谓老阳得少阴以滋长也,盖有此理,姑存之。《参同契》有“铅汞丹鼎”之说,惑世滋甚。或有以飞之术问程子,答曰:“纵有之,只恐天上无着处。”

熏笼只可熏香,若以暖被,火气太甚。当于欲寝时,先令人执炉,遍被中移动熨之,但破冷气,入寝已觉温暖如春。《西京杂记》曰:“长安有巧工作熏炉,名‘被中香’外体圆,中为机环,使炉体常平,以此熏被至佳。”近亦有能仿而为之,名“香球”。《卫生经》曰:“热炉不得置头卧处”,火气入脑恐眩晕。有制大锡罐,热水注满,紧覆其口,彻夜纳诸被中,可以代炉,俗呼“汤婆子”。然终有湿气透漏,及于被褥,则必及于体,暂用较胜于炉。黄山谷名以“脚婆”。明吴宽诗:“穷冬相伴胜房空。”《博古图》“汉有温壶”,为注汤温手足之器,与汤婆子同类。

夏月大热时,裸体而卧,本无需被;夜半后汗收凉生,必备葛布单被覆之。葛布廓索,不全着体,而仍可遮护,使勿少受凉,晨起倍觉精神爽健。

◎褥稳卧必得厚褥,老人骨瘦体弱,尤须褥厚,必宜多备,渐冷渐加。每年以其一另易新絮,紧着身铺之,倍觉松软。挨次递易,则每年皆新絮褥着身矣。骆驼绒装褥,暖胜于常,但不易购。北地苦寒,有铺褥厚至盈尺者,须实木板床卧之,则软而能平,故往往以卧砖炕为适。

司马温公曰:“刘恕自洛阳归,无寒具,以貂褥假之。”凡皮皆可制褥,羊士谔《皮褥》诗云:“青毯持与藉,重锦裁为饰。”谓以毯衬其底,以锦缘其边也,卧时以毛着身,方与絮褥异。有用藏氆氇作褥面,或西绒单铺褥面;被须俱用狭者,不然,褥弗着体,虽暖不觉。

芦花一名“蓬{艹农}”,可代絮作褥。《本草》曰“性寒”,以其禀清肃之气多也。质轻,囊入褥,即平实称体。老年人于夏秋初卧之,颇能取益。亦有用以囊被者,元吴景奎咏芦花被云:“雁声仿佛潇湘夜,起坐俄惊月一床。”但囊被易于散乱,若蒙以丝锦,又虑其热,惟极薄装之,极密行之。

阳光益人,且能发松诸物。褥久卧则实,隔两三宿,即就向阳处晒之,毋厌其频。被亦然,不特绵絮加检,终宵觉有余暖,受益确有明验。黄梅时,卧席尤宜频晒。《异苑》云:“五月勿晒荐席。”此不足据。范石湖诗云:“候晴先晒席。”惟长夏为忌,恐暑气伏于内,侵人不及觉。

羸弱之躯,盛夏不能去褥而卧。或用麻皮捶熟,截作寸断,葛布为褥里面,以此实之。虽质松适体,其性微温,非受益之物。有刮竹皮曝干装褥,则凉血除热,胜于麻皮。又《本草》云:“凡骨节痛,及疮疡,不能着席卧者,用麸装褥卧之。”麸麦,皮也,性冷质软,并止汗,较之竹皮,受益均而备办易。且类而推之,用以囊枕,亦无不可。

《四川邛州志》:其地产棕甚夥,居民编以为荐。《释名》曰:“荐,所以自荐藉也。”无里面,无缘饰,蒲苇皆可制,棕荐尤松软而不烦热,夏月用之,不嫌任意加厚,以支瘦骨。曹植《九咏》曰:“茵荐兮兰席。”荐亦古所用者。《交广物产录》:“高州出纸褥,其厚寸许,以杵捶软,竟同囊絮。”老年于夏秋时卧之,可无烦热之弊。亦有以葛布数十层制褥者。

褥底铺毯,可藉收湿,卧时热气下注,必有微湿,得毯以收之。有用油布单铺褥底,晨起揭褥,单上湿气可证,油布不能收湿也。《南华经》曰:“民湿寝则腰疾偏死。”此非湿寝,然每夜如是,受湿亦甚,必致疾。

◎便器老年夜少寐,不免频起小便,便壶实为至要。制以瓷与锡,俱嫌取携颇重,惟铜可极薄为之,但质轻又易倾覆。式须边直底平,规圆而匾,即能平稳。大便用圊桶,坐略久,即觉腰腿俱酸,坐低而无依倚故也。须将环椅于椅面开一孔,孔大小如桶,铺以絮垫。亦有孔如椅面,桶即承其下,坐既安然,并杜秽气。

《山居清供》曰:“截大竹整节,以制便壶。”半边微削,令平作底,底加以漆,更截小竹作口,提手亦用竹片黏连。又有择葫芦扁瓢,中灌桐油浸透,制同于竹。此俱质轻而具朴野之意,似亦可取。再大便用环椅如前式,下密镶板,另构斗室,着壁安置,壁后凿穴,作抽替承之,此非老年所必办。

《葆元录》曰:“饱则立小便,饥则坐小便;饱欲其通利,饥欲其收摄也。”愚谓小便惟取通利,坐以收摄之,亦非确论。至于冬夜,宜即于被中侧卧小便,既无起坐之劳,亦免冒寒之虑。

膀胱为肾之府,有下口,无上口,以气渗入而化,入气不化,则水归大肠,为泄泻。东坡《养身杂记》云:“要长生,小便清;要长活,小便洁。”又《南华经》曰:“道在屎溺。”屎溺讵有道乎?良以二便皆由化而出,其为难化、易化、迟化、速化,在可知不可知之间。所谓藏府不能言,故调摄之道,正以此验得失。

《卫生经》曰:“欲实脾,必疏膀胱。”愚谓利水固可实脾,然亦有水利而脾不寮者,惟脾寮则水无不利,其道维何?不过曰“节食少饮”,不饮尤妙。欲溺即溺,不可忍,亦不可努力。愈努力则愈数而少,肾气窒寒,或致癃闭。孙思邈曰:“忍小便,膝冷成痹。”

《元关真谛》曰:“每卧时,舌抵腭,目视顶,提缩谷道,即咽津一口,行数次然后卧,可愈频溺。”按此亦导引一法,偶因频溺行之则可,若每卧时如是,反致涩滞。《内经》曰:“通调水道。”言通必言调者,通而不调,与涩滞等。或问通调之道如何?愚谓食少化速,则清浊易分,一也;薄滋味,无黏腻,则渗泄不滞,二也;食久然后饮,胃空虚则水不归脾,气达膀胱,三也;且饮必待渴,乘微燥以清化源,则水以济火,下输倍捷,四也。所谓通调之道,如是而已。如是犹不通调,则为病,然病能如是通调,亦以渐可愈。

《悟真录》曰:“开眼而溺。”眼中黑睛属肾,开眼所以散肾火。又曰“紧咬齿而溺。”齿乃肾之骨,宣泄时俾其收敛,可以固齿。《诗·鲁颂》曰:“黄发儿齿。”谓齿落复生也,此则天禀使然。养生家有固齿之法,无生齿之方,故齿最宜惜,凡坚硬物亦必慎。

肾气弱则真火渐衰,便溏溺少,皆由于此。《菽园杂记》曰:“回回教门调养法,惟暖外肾,夏不着单,夜则手握肾丸而卧。”愚谓手心通心窍,握肾丸以卧,有既济之功焉。尝畜猴,见其卧必口含外肾。《本草》谓猴能引气,故寿。手握肾丸,亦引气之意。又有以川椒和绵裹肾丸,可治冷气入肾。

小便太清而频,则多寒;太赤而短,则多热;赤而浊,着地少顷,色如米泔者,则热甚矣;大便溏泄,其色或淡白,或深黄,亦寒热之辨;黑如膏者,则脾败矣,是当随时体察。

每大便后,进食少许,所以济其气乏也。如饱后即大便,进汤饮以和其气,或就榻暂眠,气定即起。按《养生汇论》,有擦摩脐腹及诸穴者,若无故频行之,气内动而不循常道,反足致疾,予目见屡矣,概不录。

《六砚斋三笔》曰:“养生须禁大便泄气,值腹中发动,用意坚忍,十日半月,不容走泄,久之气亦定。此气乃谷神所生,与真气为联属,留之则真气得其协助而日壮。”愚谓频泄诚耗气,强忍则大肠火郁。孙思邈曰:“忍大便,成气痔。”况忍愈久,便愈难,便时必至努力,反足伤气。总之养生之道,惟贵自然,不可纤毫着意,知此思过半矣!《黄庭经》曰:“物有自然事不烦,垂拱无为心自安。”《道德经》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予著是书,于客岁病余,以此为消遣。时气怯体羸,加意作调养法,有出诸臆见者、有本诸前人者、有得诸听闻者,酌而录之。即循而行之,讫今秋,精力始渐可支。大抵病后欲冀复元,少年以日计,中年以月计,至老年则以岁计。汲汲求其效,无妙术也。兹书四卷,以次就竣,因以身自体验者,随笔录记。另有《粥谱》,又属冬初续著,附于末为第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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