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汉至隋小学之书。《说文》《玉篇》《广韵》尤要。

《新序》《说苑》《列女传》《吴越春秋》《越绝书》《家语》“王肃所集,故列此。”《汉官六种》《三辅黄图》《水经注》《华阳国志》《淮南子》《法言》《盐铁论》《新论》《潜夫论》《论衡》《独断》《风俗通》《申监》《齐民要术》《文中子》《中说》“虽门人所作,体制未善,词理颇精,不可发。”《颜氏家训》《九章算术》。“此外隋前算经尚有六种。算乃专门之学,极有实用。自唐至明,算书不少,後出愈精,至国朝而极精。此取其古,为通经之用。”

以上汉後隋前传记诸子。“此外如《大元经》《易林》《物理论》《中论》《人物志》《高士传》《博物志》《古今注》《南方草木状》《洛阳伽蓝记》《荆楚岁时记》《世说》《抱朴子》《金楼子》之属,虽颇翔实雅驯,仅资词章谈助,非其所急。《杂经》《参同》无关儒术,《理惑》《拾遗》违正害理。其余多是伪作,宜辨。《新序》《说苑》《列女传》《水经注》最要。”

●诸古书宜分真伪。

此事本朝诸老论之最详,辨之最精。卽《四库提要》中,已具大略,试取观之,自然昭若发蒙。国朝姚际恒《古今伪书考》简便易看。“有单行本,又收《知不足齐丛书》中。”

●读书宜读有用书。

有用者何?可用以考古,可用以经世,可用以治身心,三等。唐人崇尚词章,多撰璅碎虚诞无理之书。宋人笔墨繁冗,公私文字,多以空论衍成长篇;着书亦然。明人好作应酬文字,喜谈赏鉴清供,又好蓝本陈编,改换敷衍,便成着作,以故累车连屋,眩人耳目,耗人精神,不能专意要籍。唐以後书,除史部各有所用外,“凡记典章、风俗、轶事、地理之属,皆史类。明人地志最劣。”其余陈陈相因之经注,无关要道之谱录,庸猥应酬之诗文集,“明人书尤无谓者,鄙陋不根之方志,书帕馈赠之小品,变名射利之评本,程试凑集之类书。”皆宜屏绝廓清。庶几得有日力,以读有用之书耳。“近代文集,鄙者无论,卽佳者,少看数部亦无妨。多读经子史,乃能工文,但读集不能工文也。诗亦同。若论其深,总须人有余于诗文者佳,诗文余於人者,必不佳。”

●宋学书宜读《近思录》。

宋儒以後,理学家书,推明性理,洵发前代未发。然理无尽藏,师无定法,涯涘难穷。其高深微眇,下学未能猝解。朱子《近思录》一书,言约而达,理深而切,有益身心,高下咸宜。所宜人置一编。其余俟积久基成,自宜广览。“国朝江永有校注本,极精。近湖北局刻,亦好。”

王阳明学术宗旨,虽兴程朱不同,然王出於陆,亦宋学也。犹如继别之後,更分大宗小宗,不必强立门户,互相訾謷。

讲宋学者,必先将《二程遗书》《朱子语类》《明儒学案》三书读过,字字寓目,方可几望入门耳。国朝王懋竑,最深于朱子之学。所着《白田杂着》必当看。

●爲学忌分门户。

近代学人,大率两途,好读书者宗汉学,讲治心者宗宋学。逐末忘源,遂相诟病,大为恶习。夫圣人之道,读书治心,谊无偏废,理取相资。诋諆求胜,未为通儒。甚者,或言必许郑,或自命程朱。夷考其行,则号为汉学者,不免为贪鄙邪刻之徒;号为宋学者,徒便其庸劣巧诈之计。是则无论汉宋,虽学奚为?要之,学以躬行实践为主。汉宋两门,皆期於有品有用。使行谊不修,涖官无用,楚固失矣,齐亦未为得也。若夫欺世自欺之人,为汉儒之奴隶,而实不能通其义,为宋儒之佞臣,而并未尝读其书,尤为大谬,无足深责者矣。“经典义理,舍文字训诂,何从知之?此事恐难析离。”

宋儒表章《学》《庸》。然《礼记》乃二戴所传,七十子後学者所记。“见《汉书·艺文志》。”夫云“七十子後学”者,非秦汉以来经师而何?是真汉学也。《汉志》有《中庸说》一篇,“在《戴记》後。”《隋志》有梁武帝《中庸讲疏》一卷,宋天圣八年以《大学》赐新第王拱辰等。专尊《学》《庸》,义有所昉。况《乐记》一篇,汉人所撰,“据《别录》有《窦公》一篇,知之。”实括论性主静诸义。董子之书,备言性道中和。然则性理之学,源出汉儒,强生分别,不知学者也。“考证校勘之学,乃刘攽、宋祁、曾巩、沈括、洪迈、郑樵、王楙、王应麟开其端,实亦宋学也。”

愚性恶闻人诋宋学,亦恶闻人诋汉学,意谓好学者卽是佳士。无论真汉学未尝不穷理,真宋学亦未尝不读书,卽使偏胜,要是诵法圣贤,各适其用,岂不胜於不学者?乃近人着书,入主出奴,互相丑诋,一若有大不得已者,而於不学者则绝不訾议,是诚何心?良可怪也。“近年士人,旣嫌汉学读书太苦,又嫌宋学律身太拘,五经几於废阁、名文亦嫌披览。但患其不学耳,何暇虑及学之流弊哉?”洛、蜀交讧,章、蔡快意。於是世之不学者,袭两家之賸言,无论汉宋,一律谤毁,必欲天下同归於不学而後快。此亦如耻独为君子者耳。好学者各尊所闻,各行所知,勿为所动。

●作秀才後宜读书。

今人为童子时,尚与经传相亲,身人胶庠,自命成学,弁髦敝之矣。此为天下通病。夫学僮读书,不过上口粗通,岂能钩深致远?入学以後,神智渐长,阅世稍深。此时读书,方能寻其要领,探其精微;乃以恶滥时文,夺其本务,抑何谬哉!盖惟入学後正宜读书,通籍後更好读书耳。袁伯业长大而能勤学,吾愿诸生效之。

●读书不必畏难。

以上所言,当读之书,如此其繁,读书之道,如此其密,似乎莫殚莫究,何暇省身致用耶?是又不然。一经一史,古集一家,词章一体,“讲经史者,词章亦不可竟发,可以涵养性灵,兼资笔札。”经济一门,“经济存乎其人。生性闇弱者,不讲亦可。”专精探讨;“果能精通一经,则群经大旨要义,皆已憭然矣。”《通监》古子,观其大略,知其要领;又其次,涉猎而已。如此为之,不过十年,卓然自立。“聪强而得师友者,所得尚不止此。”自兹以往,左右逢源。“兼精群籍原好。但人生精力岁月有限,以一为主,以余为辅,已可终身用之不尽。才力有余者,任自为之。”夫航断港而求至海,驱北辙而求至越,则难矣!若津渡显然,定向有在,循途而行,计日而到,何难之有?盖读书一事,古难今易。无论何门学问,国朝先正皆有极精之书。前人是者证明之,误者辨析之,难考者考出之,“参校旁证。”不可见之书采集之。一分真伪,而古书去其半;一分瑕瑜,而列朝书去其十之八九矣。且诸公最好着为後人省精力之书。一蒐补,“或从群书中蒐出,或补完,或缀缉。”一校订,“譌脱同异。”一考证,“据本书,据注,据他书。”一谱录,“提要及纪元、地理各种表谱。”此皆积毕生之精力,踵曩代之成书而後成者。故同此一书,古人十年方通者,今人三年可矣。前人甚苦,“在前人却於已无大益。校书及注古集,尤甚。”後人甚乐。诸公作室,我辈居之。诸公制器,我辈用之。“今日止须善买书,读书便省力易见效。”士生今日,若肯读书,真可不废无益之精神,“若无诸公,自考之则甚劳,不考之则多误。”而取益身心,坐收实用。据汉学之成书,玩宋学之义理,“此时不再考证,亦已足用。但多览先正考证之书,而笃信之,可矣。此事亦无穷力有余者听之。”事半古人,功必倍之。愼无惊怖其言,以爲河汉而无极也。

●读书勿诿记性不好。

每见今人不好读书者,辄以此藉口。此欺人也。日记一叶,月记一卷;十年之内,可记百余卷矣。非不能,实不为耳!朱竹垞有言:“世岂有一览不忘,一字不遗者?但须择出切要处记之耳。”竹垞为本朝第一博雅人。其说如此,以告学者。

●读书勿诿无书无暇。

能购购之,不能借之,随得随看,久久自富。若必待插架三万,然後议读,终身无此日矣。卽使四部骈罗,岂能一日读尽!何如姑尽所有,再谋其他?更有一蔽:劝人读书,多谓无暇;不思嬉游昼寝,为暇多矣。一叶数行,偶然触目,他日遇事,或卽恰收其用。自非幼学,真读书者,断无终日整襟危坐,限定读书时刻之事也。

●买书勿吝。

田谷之利,不及什一。商贾之利,止於三倍。典籍之利,淑身兴宗,化愚为贤,子孙永保,酌之不竭。一卷之书,有益天下,此其为利,不可胜言。节衣缩食,犹当为之。惟买书须得其门。若无通人可访,则常过书肆,流观架上名近雅驯者,索取翻检,要籍精本,必时遇之。卽使买而不读,果於此道笃好,子孙亦必有能读之者。

蜀人尚义好施,书院社学,所至莘莘,义卷宾兴,色目非一。今有一义,更为进之。仰屋冥搜,专攻帖括,泽竭壁枯,终鲜宏益。以云赈救孤寒,则有之;如谓兴起人文,则未也。傥有好礼者,广买典籍,置之书院,计最要各部,所费不过千余金而已。千金之书,百年以内,不至坏烂;三十年内,不卽散亡。一县高材,咸得沾丐,展转授受,流泽无穷。一乡之中,通人接踵,何忧不成为冠盖里乎?较之募集多金,为文昌魁星,修造楼阁,号偁培植文风者,有实效多矣。“文昌六星,虽有司禄,何与学校?魁乃斗宿之一。俗以奎壁书府,传误作魁。与其儌福於星辰,责效於土木,不如求诸人事之为愈也。”

●读书期於明理,明理归於致用。

书犹谷也。种获舂揄,炊之成饭。佐以庶羞,食之而饱,肌肤充悦,筋骸强固。此谷之效也。若终岁勤动,仆仆田间,劳劳爨下,并不一尝其味,莳谷何为?近人往往以读书明理,判为两事。通经致用,视为迂谈。浅者为科举,博洽者着述取名耳。於已无与也,於世无与也,亦犹之获而弗食,食而弗肥也。“卽如《说文》小学,诚为读经扃钥,乃吹求无穷,胶柱不化,是守此莞钥以终其身,仍不免为门外人。何由望见美富,此岂通六书之本意哉?其他考据家流弊,亦多此类。使世人訾汉学者,此辈为之也。”随时读书,随时穷理,“譬如农家,年耕年食,不闻必待遍尝百谷,富积千仓,然後谋一饱也。”心地清明,人品自然正直。从此贯通古今,推求人事。果能平日讲求,无论才识长短,筮仁登朝,大小必有实用。《易·大畜》之象曰:“君子以多识“识,《释文》刘作“志”。”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多识畜德,事本相因。若读书者,旣不明理,又复无用,则亦不劳读书矣。使者谆谆劝诸生读书,意在使全蜀士林美质,悉造成材。上者效用於国家,其次亦不失为端人雅士。非欲驱引人才,尽作书蠹也。此条特为能读书者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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