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天傍晚我们在一个火车站上会面了。

她在等人,显得神情恍惚。

火车进了站,月台上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清新和煤烟的气味。遇见了那么多的熟人,我们只能躬身问候,打个招呼。可是,她焦急不安地用眼睛寻找的那个人,并没有出现。

火车开动了,她站在那里,碧蓝碧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闪过月台的一节节车厢。列车的每一个窗口,每节车厢的平台,一张张面孔也向月台张望着。但她需要看见的那张面孔却没有出现。

象一堵墙似的客车车厢都过去了,末尾的守车也一掠而过,行驶在两排翠绿的树林之间的列车变得越来越小。在人已走空的月台上,一滩滩雨后积水映着蓝天,闪着淡淡的微光。

月台笼罩在阴影中,阳光被月台的顶棚遮住了,但在我们身后,那林中的别墅却沐浴着灿烂的阳光,窗户的玻璃映着一片火红的夕照,显得喜气洋洋。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留声机播放的歌声,歌声热情奔放,但鼻音很重;还有打木球的声音,男孩子们的喊叫声……她甚至于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就简短地说道:“出去走走吧!”于是我就陪她走了。

一出车站,夕阳耀眼,不远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我们久久地漫步在空气凉爽的林中小路上,在泥泞的大道旁,在翠绿的栓槭树、榆树,枝叶茂密的核桃树间,踏着树根,踏着人们踩出来的、有弹性的小径,天鹅绒般的核桃树叶时而擦着我们的身子。她走在前面,我从背后望着她:她提着长裙,使裙摆裹在腿上,穿一件方格上衣,长辫挽成一个沉甸甸的发髻。她动作敏捷地选择比较干燥的地面走,还时时低下头躲着树枝。

“您在想什么?”她并没有回头,问了我一句。

“在想您的皮鞋,”我说,“我想您没有穿法国式的高跟鞋。我不信任穿那种高跟鞋的女人。”

“您信任我吗?”

“信任……”

小路到了尽头,又见到了太阳。我们登上一座小丘,视野开阔,绿草如茵。她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您真好,真可亲!”她说,“看您只管走路,一句话也没说……我对您突然有一种好感,这真意想不到。”

我克制地回答:

“谢谢。人在痛苦的时候,总是这样的。”

她的眼睛睁大了。

“痛苦的时候?什么痛苦?”

“我知道您在等一个人,但没等到。我还知道,您现在会建议我快点走,赶上您。”

“您猜对啦,愿意吗?”

我走到她的面前,握住她的两手,轻轻地拉她,想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她连忙躲开了。

“不要这样,”她喃喃地说,“不要,看上帝的份上……”

接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敏捷地把手抽回去,提起她的裙子,下了小丘,向一片草地跑去。到了草地上,她在树荫前站住了,夕阳照在她的身上。当我向她走近时,她又跳过一条水沟,向一片低洼地跑去。我跟在她后面,也跳过了水沟,——这时,突然传出一阵轻微的、急遽的、听起来干巴巴的唰唰声,小山左边,仿佛象升起一团烟雾似的,横空挂起一条淡淡的彩虹。

“下雨了!”她高声喊了起来,冒着倾盆大雨飞快地在草地上跑起来。草地的另一半,仍然一片阳光,透过玻璃般的、在夕阳下金光闪闪的雨帘,那片草地仿佛在颤动,看上去金碧辉煌。这场少见的大雨来得十分急促,雨势滂沱。碧空中翻滚着一朵乌云,好似腾起的一股浓烟,雨就象一根根长针似的从那里落下……以后雨点稀疏了,小山边的彩虹也渐渐暗淡下来,雨停了。

她跑到一个草垛前,跌进我的怀里,大笑起来。她的胸在急躁地起伏,头发上的水珠闪闪发亮。

“您摸摸我的心跳得多快!”一面说,她一面抓住我的手。

我把她抱在怀里,俯首去吻她那半张着的双唇。她没有反抗。

以后,她把我轻轻地推开,涨得绯红的脸转了过去。她拾起一根干草茎,咬着,亮晶晶的双眸眺望着远方。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说,“好吗?”

“好!”我回答她说。

她久久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也许,您也有点爱我吧?和您在一起我觉得很舒畅,很好,很幸福!请您不要嫉妒那个人……真的,我等的那个人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是的,他已经是我的未婚夫,我很快就要成为艾里·马蒙纳伯爵夫人了……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也许因为我怕他……”

她把两手伸给我,要我拉她站起来。我先吻了她的一只手,又吻了另一只。

“现在我们走吧!”她说。

“上哪儿去?”

“就在草地上走走……”

我把她拉了起来,她羞怯地淡淡一笑,然后用女性特有的迷人的动作整理好头发,深深地吸了一口草地上芳香的空气……这时,树林中到处是布谷鸟低沉的叫声,雨后,这声音传得更远,显得更亮。辽远的天际,飘着片片云彩,烟雾似的云朵镶上了金红色的边,这些云朵正在消散……

归途中,我们迷了路。然而她很快就辨出我们走到了什么地方,她很有把握地把我带出了迷途。

她终于迁就了我的要求,简短地、心情不安地,隐隐约约地讲述了她的经历。讲完以后,她久久地沉默地走着。

北国的黄昏开始降临在这片树林之中。方圆数十俄里的树林沉默着,看上去阴森森的,整个林区正忧郁而寂静地等待着夜的来临;那半明不暗的时隐时现的光已经消失,好象是入睡了,沼泽地中的一湾浅浅的湖水,在树林的隙缝间还闪着微弱的白光。我们在湖岸上寻找着路。湖水也显得昏暗凄凉,和在树林中一样。乌云又上来了,和阴森的树林连成了一片。温暖的、仿佛催人入睡的、弥漫着沼泽地的花草,松枝香甜气味的空气却沁人心脾。在蝈蝈的神秘低语催眠下已进入梦乡的树丛里,萤火虫深绿色的翅膀上闪着金光……为了抄近路,我们从湖边折向两排百年古松夹成的一条宽阔的长廊。勉强地辨识着脚下的路,我们踩着厚厚的细沙往林间空地走去。这时,在那交错在一起的干爽的松树枝上,有什么东西猛然响了一下,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一个大脑袋的猫头鹰,它扇动着又宽又大的翅膀,朝着我们直冲下来,——我甚至于看见了那穿着灰裤子似的两腿。这时,她身子摇晃了一下就站住了。那猫头鹰悄然地在空中划了个弧形,又飞了下来,在黑暗中,从从容容地落在树枝上。

“凶兆!”她说,一面摇着头。

我笑了。

“相信我,这是凶兆!”她简单而固执地重复着。

“那么会发生什么不祥的事情呢?”

“我不知道!不过,我对什么都无所谓。我和您在一起度过的这些日子,特别是今天晚上,我永远不会忘记。来,让我们告别吧……”

她没有把话说完,就抱住了我,忧伤地、脉脉含情地看着我的脸,思索了一会儿,吻了我一只眼睛,又吻了另一只眼睛……以后,我们穿过林间空地,向树林后面的绿色信号灯走去。这时,天已黑了,下了小雨,这雨好象在和树林切切私语。我们跑上别墅的大阳台,走到帆布凉棚下面,茶桌上放着玻璃罩住的蜡烛,屋外已经大雨倾盆了。

我们甩着身上的水,故意讲述着我们如何迷了路,又如何寻路回家。我们正说着的时候,突然大家都不作声了:大阳台的角上,一个人从摇椅上站了起来。他身材特别高大,很瘦,肩膀很宽,约有三十多岁,头是秃的,美髯,眼睛炯炯有神。阳台上的老头子们都显得局促不安,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了。我握了握他那宽大的手,开玩笑地说:

“上帝呵!您的个子真高!您真象一个中世纪披胄带甲的勇士。”

“是吗?”他的语气活泼,“也可能吧。我是马蒙纳伯爵……”

大家给我找了一把旧的大雨伞,告诉我路上怎么走方便,我顶着被雨水打湿了的阳台台阶,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走去……

她走到门口,立在帆布伞棚下一束三角形的灯光下。当我走到栅栏门前,她低声说道:

“别了!”

这是我听见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2

四个月以后,我收到她的一封信,信中写道:

“我的亲爱的,我没有通知您就走了,请原谅我。他的能量比您大一千倍。我已经失去了自由,我错过了还能斩断这些关系的时机,这对我来讲是可怕的。现在我几乎没有一点希望能够和您见面了。想想我们过去会晤的情景吧!我觉得我对您的感情是最真挚的,完全没有欺骗我自己。可能对您来说,这仅仅是一次突如其来的小小的爱情故事,只此而已。这没有关系。不过请相信我:如果我此生爱过什么人的话,那就只有您……

我说的这些被无数人嚼过的陈词滥调有什么意思呢?也许问题并不在爱情本身。不久前我读了一位已故作家的书简,他说:爱情是你心中幢憬的、现实中没有、也永远不会有的东西。是的,是的,它永远不会有的。但这都没有关系。我以前爱您,现在仍然爱着您……

我常常在黄昏时分想念您,我们曾在黄昏中诀别,现在我又在黄昏中给你写这第一封信,可能,也是最后的一封信。只有上帝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现在是十一月的傍晚,阿尔卑斯山冰天雪地,我在云雾缭绕的高山旅馆里给您写这封信。这家旅馆除了我们,没有其他的客人。他是个肺结核病人,到这里来,等于是嘲弄他的生命,应受良心的谴责。在最坏的季节我把他留在阿尔卑斯山上,不但如此,我还常在逼人的寒气中拖他去云雾缭绕的湖畔、高山。现在他很顺从、听话。

他整天整天一声不响,目光炯炯,但却十分顺从。今天也是沉默着来到这里。当我们到达时,旅馆的侍者们几乎惊叫起来:‘还有这样的旅客!’也许是因为他又高大、又苍白,非常象死神的缘故。这些侍者在厨房里象普通的农民那样熬度时光。

我来这里是为了您:我想在安静中,在绝望里回忆过去,考虑一下问题,思念您……

深秋时节,美丽的幽谷仿佛在阳光下沉思,重峦叠嶂,谷壑相随,归入群山的怀抱。天幕冷漠地低垂在湖上,山腰里一湾铅灰色的湖水笼罩着灰漫漫的雾气,湖水一波不兴。我仰望那彤云四合的天空,它吸引我走进这云雾缭绕的世界,想在一个荒山的旅馆里夜宿……此时此刻,如果您能和我在一起的话,我愿意献出半个生命来换取这点幸福……

我们是早上乘轮船从城里来的,中午刚过,我们就进山了。一路上的情景多么令人忧伤!悬崖峭壁上时而可见的小树林仿佛在沉睡,不时吝啬地落下几片稀稀拉拉的黄叶。树下常常可以看见几头粗壮高大、毛色发红的牛,瞪着惊奇、迟钝的眼睛张望着。在灌木丛中拾柴的小牧童,时而发出模拟鸟鸣的啸声。寂静中我们越走越高,然后顺着陡坡下山。山路四围全是松林,一片蓝色的昏暗,加上满山灰漫漫的雾气,令人觉得冬天已经来临。我停住脚步,想休息一下,我凝视脚下茂林丛生的幽谷,那里远远地呈现一片紫罗兰色。每片落叶声都清晰可辨,我仿佛听见那些湿润的灌木丛在轻声哭泣……

附近有个隧道,在雾中那洞口象个黑窟窿。我还看见了一个小村庄,这村庄座落在山崖上,只有五、六处隐约可见的村舍。要慢慢地才能爬上这泥泞不堪、一步一滑,铺着枕木的陡坡。我们又走了一阵子,那村落在我们脚下成了一个小点。从山上吹来了深秋初雪的潮湿气息。

他在这里止了步,建议回去。

我偏不肯,拒绝了他。

‘你这样不好,’他说,想了一会儿,又跟我走了。

雾越来越重,天色已晚了,我们仍然迎着浓雾中的暮色走去,穿出烟熏得漆黑的、回声隆隆的隧道,走过吊桥,桥下是烟云滚滚的无底深渊……如果我那可怜的旅伴落在后面,他就会马上消失在烟雾中,我们相互呼唤着,声音显得是那样低沉,那样奇怪。

他一直在我后面走着。有一次他叫住了我,走近我的身边,把一只手伸向我,胆怯地说,‘对我和气一些好吗?!请把手伸进我的袖子里,帮我拉拉毛衣袖子,行吗?’

我真有点可怜他。他懂得我的这种感情,低下眼睛又加了一句说:

‘以后我们到一个什么暖和的地方去,我们两人都做点什么事情吧!这样下去太痛苦。这是地狱,不是结婚旅行。’

‘我们应该离婚。’我回答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紧锁双眉,喃喃地说:

‘这很困难……’

‘那么我来担起办这桩困难事的担子!’我说,‘你不应当让我成为你那愚蠢的,莫明其妙的爱情的牺牲品!’

‘我什么都会做得出来,’他说,一面逼视着我,‘我没有什么可丢失的!’

我转身走开了。潮湿的路基上残雪消融,两条笔直的铁轨仿佛在上方急驰而过,松树和云杉也好像在悬崖上行走,在黄昏的云雾里,这一切似乎并不是看见的,而是感觉到的,是在一片紫色的斑点中感觉到的。笼罩着忧郁的山峦的,是那种云海中才有的沉寂,那压抑人心、死气沉沉的沉寂。突然,路旁一棵云杉中唰啦一响。您记得那只猫头鹰吗?我正是在这里想起了它,才决定给你写信的。当然,这里并没有猫头鹰,那是一只戴菊鸟,它大概是现有鸟类中最小的鸟儿了。这只灰色的小鸟湿漉漉的,它从冒着水汽的云杉枝头飞起,落在大路上然后又轻轻地飞进雾中,在悬崖左侧消失了……

您能想象得出这样的傍晚吗?松林象墙壁般地耸立着,大路两侧是苍白的,湿漉漉的润雪……深渊里烟雾弥漫,黑页岩嶙峋峥蝾,一片昏暗……如此寒冷荒寂的夜晚,小戴菊鸟却怡然自得,飞来飞去,其乐无穷,好象知道自己是在苍天的荫庇之下。然而我却不能期待这种荫庇。

现在,我要就寝了。在这冰冷的房间里弥散着松树的芳香,熄灯之后,我会感到自己是在云中,置身于死神的怀抱里。他睡在隔壁房间里,[口空][口空]地咳嗽着。那里不象是有人,而象停放着一具灵柩。我全部身心都在恨他。

如果有朝一日我获得自由,能和您见面的话,我将欣喜欲狂地吻您的手,我将把自己献给您,听候您的安排。不,不是如果……而是一定会这样……”

◎3

这封信上帝知道我什么时候才收到的。它从莫斯科转寄到乡下,在乡下又被搁置了三个月,后来又转寄到南方。一直到来年三月,在我去克里米亚之前才收到了这封信。

它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使我非常不安,无法平静。

回信写些什么呢?我怎么办呢?我久久地思索着,我想我只能做一件事——愿上帝宽恕我!

我想骑马到山里去,重温旧梦。

克里米亚的群山仍然云雾缭绕。但已经是春天了,那时我只有二十八岁。……

在莱伊——柳山区,我在隘口肮脏的乌克兰式小酒店里等候给三辕马车换马,喝了点酸酸的红葡萄酒。云雾顺风飘来,一直飘到酒店的窗口,把周围的一切都盖住了……我掏出她的信,又读了一遍。我的心跳得很厉害。

呵!亲爱的,美好的!我怎么办?怎么办?

我如坐钋毡,走出了小酒店……

雾气中透出一片玫瑰红色,没多久就渐渐消散了。云雾缭绕的山巅已变得明亮起来,空气也暖和一点了。在天际,在云烟飘渺的地方仿佛意味着欢乐、柔情的存在……这欢乐,这柔情在增长,在扩散——又突然变成了阳光普照的蔚蓝的天空……

应该给她写信,一定要写!

然而,写什么?寄往何处?!

荒漠山区的上空清澈蔚蓝,阳光四射,群山巍巍,陡峭的绝壁悬崖间云气久久飘浮弥漫,直到阳光照射过来,才会消散。群山之上,苍穹无限辽阔,远方波浪形的高原在清新的空气中一片翠绿。软绵绵的和风从北方扑面而来。这和风吹得我心都醉了,我又走上悬崖,想再看一眼大海……

翻腾着的云雾闪射着圣光般的异彩奇光,从我身边飘过,在悬崖下变成了一团团起伏的蒸汽。坎坷的、无垠的、平原般的云海,宛如一个丘陵起伏的银白色的国度在我的眼前展现。千峰万壑、海岸港湾、直到天陲的地平线都被我脚下这一望无际的、高悬在海上的一层云海覆盖了。此时此刻,我奔放的心灵,我全部的愁思和欢乐——对她的思念、春天、无限欢乐的青春,全都飞向了远方——向云层的南端,向迷离的天际,向一湾明亮的蓝蓝的海水闪闪发光的地方……

马颈圈上小铃单调的响声,述说着路途正长,述说着往事如梦,述说着前面等待我的是新的生活。我坐的是一辆三驾邮车。车夫是个大耳朵的鞑靼人,他坐在高高的驭手台上,旁边捆着一堆皮箱,马蹄得得伴着小铃如泣如诉的叮叮声,公路宛如一条带子,看上去永无尽头……我转身久久地望着空旷蔚蓝的天际,望着那灰漫漫巨齿狼牙的岩壁,望着,望着……马车在得得蹄声和叮叮铃响的协奏中向山下驶去,越走越低,越走越深,驶进茂密丛林,驶进如画的幽谷……那个和天空溶合在一起的隘口越来越远,终于化成了朦胧一片。

这里,在寂静的山谷中——这种寂静只是在初春时节才有,一切都显得十分清澈,天空一片淡蓝,光秃秃的树枝有如墨染,去年的赭色的旧叶还残存在灌木丛中,初春的紫茄花和野郁金香都已开放,一切都是这样的美好!

这里,山崖上初吐新绿,大地从冬眠中苏醒,在严寒后苏生。水晶般透明的空气清新芳郁,这也只是早春时节才有的……

这时我觉得,人生并不需要什么,只要春天常在,憧憬永存……

三月底我收到了一份邮件,这是从日内瓦拍往莫斯科的电报,又从邮局转寄到乡村的,当时我正住在北方的乡下。电文是:

“受死者之托,我通知您:她于本年三月十七日与世长辞。艾里·马蒙纳。”

写于一九〇九——一九二六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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