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如果是永远地那就永远地,别了。——拜伦。

◎一

当我在皇村中学里,象一朵花在它的花园里无忧地开放,我喜欢阅读的是阿普雷亚而不把西塞罗放在心上。

回想那时候,每当煦和的春日,当我在幽深的谷里,在湖水边,听着天鹅的啼唤,看著水波闪烁,缪斯便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的宿舍的斗室因为她的突然的降临而辉煌、明亮。

她为我摆开筵席,她歌唱儿童的欢乐、青春的戏谑,她歌唱我们古代的光荣,还有心灵的颤栗的梦。

◎二

世界带着微笑迎接她,这最初的成功令我们鼓舞,杰尔查文老人也赏识我们,在坟墓的边沿向我们祝福。

……

(原注:原稿中本节结尾如下:

德米特里耶夫没有指责,而那俄国习俗的捍卫者,暂停下教导,聆听着我们卜把怯生的缪斯轻轻抚摸。

而你,深深充满灵感的一切优美情愫的歌者,你呵,少女心灵上的偶像,你岂非出于偏爱而向我伸出你的手,叫我把一生奉献给诗的纯洁的名声?)

◎三

而我一直把不羁的热情当作行动的唯一的指针,我常常带着顽皮的缪斯和笑闹的人群一起宴饮。

她伴着我们争吵(在午夜,那对巡查是多大的声音!)

在这狂欢的筵席上,她也使座中的节目花样翻新:

作为酒神的忠实的信徒,她对酒放开了自己的歌喉,而那些昔日的青年人都颠倒了,热狂地向她追求——

在朋友面前,我感到骄傲有这一个轻佻的女友。

◎四

然而我已经远离他们了,我跑到远方……她跟着我。

多么常常地,温存的缪斯为了解除旅途的寂寞使我醉心于迷人的故事!

在月下,在高加索的山径,多么常常地,象林诺娜,她和我一起在马上飞奔!

在幽暗的夜晚,呵,她常常领我去到塔弗利达的海滨,她让我倾听那海涛的喧响,那波浪的深沉的永恒的合唱,妮列伊达口的低声的喃喃,那对创世主的无言的礼赞。

◎五

而暂时,忘了遥远的京华——

它的灿烂和喧腾的宴饮,她来到悒郁的摩尔达维亚的荒凉的山野,前来访问游牧民族的简陋的篷帐。

她变得和他们一样的粗犷,她爱上了野蛮人民的异域的方言和草原的歌唱,而忘了自己的神的语言……

继而一切突然变了个样。

于是,她出现在我的花园成为一个乡间的姑娘;

她的眼睛是多么沉思郁郁,一本法文小书拿在手里。

◎六

而现在,我初次带着缪斯来到了社交界的晚会,我有些忌妒,又有些胆怯,望着她那草原的妩媚。

呵,有多少贵族、外交家,军界的浪子和骄傲的夫人。

她有时坐下,静静观看;

有时穿过这密集的人群,她欣赏他们的笑闹和喧哗,机智的谈吐、灿烂的衣裙;

还有客人们在年轻的女主人前面,那种殷勤;

还有男宾们象镶着画的黑色的镜框,包围着夫人。

◎七

她爱听那种有条不紊的知名人士的高雅的会谈,那种老成持重,那种尊贵,令人感到冷静的傲岸。

然而,那是谁?谁茫然而沉默站在这一群雅致的人中?

一些面孔在他前面闪过却象是令人厌倦的幽灵:

他们对他都象是路人。

在他痛苦的脸上,是忧郁?

还是骄傲?为什么他在这里?

他是谁?难道竟是欧根?

难道是他?……呵,一点不错。

那么,他来了有多少时辰了?

◎八

他是否受了磨练,变得温驯?

或者还是和从前一样摆出那种怪癖的神气?

请问他如今是什么情况?

他可是梅里莫斯爱国志士,哈罗德、伪君子、教友会信徒,舍弃祖国的世界主义者,或者他换上了另一种面幕拿来招摇?也许,他终归是象你和我,一个善良的家伙?

听我说吧!至少,别再充当一个早已不时兴的角色。

而他把世界也耍得够了……”

“那么,您认识他?”

“勉强这么说。”

◎九

“可是,为什么您这样无情,谈起他来,就加以针贬?

是否因为我们都喜欢无事生非,对一切抱有成见?

是否因为大胆的才华对于自命不凡的糊涂虫,不是可笑,就是得罪了他,而智者爱高谈,也彼此不容?

或者因为我们往住把闲话过于当真,不但愚蠢的人饶舌、邪恶,就是正人君子也把胡说看作了一本正经?

难道对于我们,只有平庸才那么合适,那么称心?”

◎十

这样的人有福了:假如他在青年时代热情、活泼,以后随着年龄逐渐老成,他也能忍受生活的冷漠,他不再梦想那怪异的梦,却随波逐流,成为社交的能手,他在二十岁是个花花公子,三十结了婚,太太很富有,到五十岁,他的各种债务都已清偿,而且平稳地把光辉的名誉、金钱、爵禄,都依次一一拿到手中。

关于他,人们一直这么说:

某某真是个可爱的家伙。

◎十一

然而,我们不禁沉郁地想:

青春来得真是徒然。

我们对她不断地变心,她也时时把我们欺骗;

而我们最美好为愿望和新鲜的梦想,都象秋天衰败的落叶,就这么快地一一凋零了,腐蚀,不见。

生活竟成了一长串饮宴横在面前,谁能够忍受?

你看它就象是一场仪式,跟在一群规矩人的后头,而在自已和他们之间没一点相投的兴趣和意见!

◎十二

在聪明好事的人群之中,谁受得了(您一定同意)听他们喋喋不休的批评,而你就是他们的众矢之的:

不说你是装佯的怪物,就说你是狂夫、孤僻、邪恶,或者,甚至是我的“魔鬼”。

奥涅金(我拾起原来约线索),呵,自从打死了朋友以后,没有目的,无所事事地活着,已经活了二十六个春秋。

太多的闲暇也使他苦恼:

没有官职,没有太太,没有事情,他发现:要做什么他都不行。

◎十三

他异常不安,于是想也许应该换一换地方(这完全是痛苦的气质:

自愿把十字架背在身上),他离开了自己的村庄,离开了田野和树林的幽静:

呵,是在那里,每一天,他都看见那带血的幽灵。

他开始游荡,毫无目的,只顺着感情到处游览;

然而,旅行也和世界上的任何事一样,使他厌倦。

他终于回来,而且,象恰茨基,刚下船他就在舞会上露面。

◎十四

舞会的人群在交头接耳,窃窃的私语传过了大厅……

一位夫人来了,正走向女主人,后面紧跟着高傲的将军。

你看她一点也不慌张,既不冷淡,也不絮絮多言,对于谁都没有傲慢的神色,她的态度没一些气焰,她也没有贵夫人流行的那种小小的挤眉弄眼……

她表现得那么娴静、单纯,真就象这。句法文的翻版:

Du_comme_il_faut(原注:举止合仪,恰到好处)……(呵,对不起,席席珂夫,我不知道怎样翻译。)

◎十五

夫人们都朝她聚拢来,老太太也微笑着眨眼,男人们的鞠躬多么谦卑,谁都想赢得她的顾盼,少女们在面前走过时都把谈笑放低,而那个将军和她一道进来,也挺起胸膛,翘着鼻子,睥睨着人群。

她的相貌固然没有人能说美丽;然而,从头到脚,也没有人能够找到那使伦敦的上流社会摇头,那被专断的时尚叫做Vulgar的东西。(我不能够……

◎十六

我很喜欢这个英文字,但却不会把它译成俄文。

它对于找们还很生疏,因此,目前,还没有受宠幸。

对于讽刺诗,它会多么合用……)

好了,我再回到那位夫人。

她靠桌子坐着,那么可爱,在潇洒中那么富于风韵,旁边坐着漂亮的妮娜,那个涅瓦河的克柳巴。

呵,您一定会和我同意,无论妮娜怎样光艳夺人,她也不能以她石雕般的典雅的美压过她的近邻。

◎十七

“难道这就是,”欧根想:

“这就是她?真的……谁相信……

怎么!从那草原的乡野里……”

于是拿起了他那望远镜不断朝着那一处叩问——

呵,那容貌使他依稀记起了一个久已忘却的倩影。

“请问,公爵,你可知道那是谁?那戴红帽的女人,西班牙的公使正和她谈天。”

公爵把奥涅金瞧了一眼。

“呵哈,你很久没到社交界来!

等一等,我来给你介绍。”

“然而她是谁?”“我的太大。”

◎十八

“原来你结婚了!有多久?

我竟不知道!”“将近两年。”

“对方是谁?”“一个拉林娜。”

“呵,达吉亚娜!”“你和她熟稔?”

“我是她的邻居。”“噢,那么来吧。”

公爵于是带着他,向太太引见自己的这个亲戚和朋友。

公爵夫人把欧根细看了看……

假若她是感到了惊异,假若她心里烦乱而又激动,至少,表面上,她却一点没有透露这种强烈的反应。

她依旧保持自己的风度,她的躬身也同样的娴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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