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但愿你没有这可怕的梦,你,我的斯薇特兰娜!——茹科夫斯基。

◎一

那一年的秋季一再拖延,它和庭院老是恋恋不舍,大自然等着,等着冬夭,到年初三约夜,雪花才飘落。

达吉亚娜照例很早起床,走到窗前,向外一望:呀!

庭院变成了一片白茫茫,还有屋顶、树木、花坛、篱笆、玻璃窗都披上了银装;

冻结了薄薄的一层冰花,喜鹊在院里欢叫、飞翔,冬天给远远的山也铺下一层柔软而灿烂的绒毡。

一切都洁白,一切亮闪闪。

◎二

呵,冬天……农夫精神抖撒坐着雪橇,摸索着途径,他的马儿嗅着冰冷的雪,东绕西绕地向前趱行。

勇敢的篷车跑得急速,犁出两道松软的雪沟。

你看那坐在车台的车夫,红腰带系在羊皮袄外头。

奴仆的孩子,一个小顽童,雪橇里放下他的黑狗,自己装做马,就在雪里飞跑:自然,他的手全冻僵了,又痛又好笑。

母亲在窗口直向他喝叫……

◎三

然而,也许,这样的图画会使您觉得淡然无味,这里原本是乡俗野景,一点说不上风雅和高贵。

也许别的诗人,心中点燃着神的灵感,以优美的辞句给我们描写初冬的雪和这季节的各种乐趣。

我相信:他会以诗的热情,描绘坐着雪橇的一对情侣秘密地出游。呵,多么动心!

然而我并不想和他相比。

我也不想和你争胜,诗人你那么优美地唱着芬兰少女!

◎四

达吉亚娜连自己也不解:

她有着俄国人的心灵,她偏爱俄国的冬天和她严酷萧杀的风景。

她爱雪车;爱严寒的日子那阳光下的冰霜闪闪,那晚霞,把雪地映成红色;

那主显节期的幽暗的夜晚这种时候,她家里的人完全遵守古代的习俗:

在主显节晚上,每家女仆都要给小姐占一课命。

而每一年,在小姐的命里都有个军官丈夫和一次远征。

◎五

达吉亚娜全心相信自古以来的民间的传说,她知道梦和月亮的征兆,用纸牌占卜是多么灵验。

一切征象都令她担心,没有任何事物,在天地间不暗暗地对她说些什么,她的心头堆满了预感。

那坐在壁炉上弄姿的猫,一面叫着,一面用爪洗脸,对于她便是个无疑的征兆:

必然有客来访。如果,突然她拾起头,看见左边的天空,一钩弯弯的新月正在上升。

◎六

她会立刻颤抖,脸色苍白。

如果一新流星正在划过幽暗的天穹,而且变为斑斑的火花向下散落,我们的达尼亚立刻慌张地对着流星,低声儿说出心头的愿望。也有时侯,如果在田野里看见一只兔,从她走的路上飞快地穿过,或者,无论在哪里,碰见了黑衣的僧人,她就会吓得不知怎样办才好;而随着她就为这凶兆扰得不宁,并且闷闷地等着恶运。

◎七

但这有什么关系?她发觉恐怖却给她神秘的喜悦,造物主原就给我们天性充满了矛盾,令人难解。

好了,圣诞节期已经来临,呵,多么高兴!快乐的青年人争着占命,因为他们不知道一点哀愁,他们生命的远景还是明亮的,一望无边,老年人也戴上眼镜来占卦,但他们却站在坟墓的边沿,过去的一切已不再回转——

左右都一样;对于他们,希望用孩子的呓语也骗过一场。

◎八

达吉亚娜急切地望着那熔化的蜡,等它凝结一个形状,就会向她道出未来的不幸,或是喜悦。

一只盛水的盘子,每个少女要从里面捞起一只戒指,她们边捞边唱,达吉亚娜所捞的却是这一支歌曲;

“在那儿,乡下人家值万贯,他们取银子都用铁铲,这支歌唱给谁,谁就有荣华富贵,享受不完。”

然前这支歌却令人丧气,女儿们都更爱“猫咪”。

◎九

冰雪之夜:天空异常明亮,星群奇异的合唱和团舞是这样和谐,这样静悄。……

达吉亚娜穿着长服毫不怕冷地走到院中,她手里拿着一面圆镜对着月亮,在镜里出现的呵,却是月亮的瑟缩的面影……

雪沙沙地响……有人走过。

她飞快地霜着脚尖跑,问那过路人:“您姓什么?”

在这句话里,她的声调温柔得象是芦笛的歌唱,而那人望了望,说:“阿嘉方”。

◎十

迷吉亚娜听乳母的话要在夜晚占一课命。

她悄悄叫仆人在浴室里摆桌子一张,餐具两份;

但是她突然感到了恐惧……

呵呵,我也同样地心惊胆战当我想到了斯薇特兰娜……

因此,算了,我们别再谈她占命的事。达吉亚娜终于解开丝带,宽衣上床。

列尔在她头上轻轻飞翔,在绒枕下,女儿的圆镜守护着:她:达吉亚娜睡了,夜深沉,一切是那么安静。

◎十一

她作了一个奇异的梦。

她梦见,仿佛她走进材林中积雪的空地里,她的四周是那么阴森。

在她前面,这积雪堆中,一条急湍的水流在沸腾,幽暗的水翻着白的浪花:

冬天也无法把它结冻。

横架在水上,有两棵颤巍巍的细小的树干,冰雪在中间把它们接连。

就在这样危险的桥旁,她站着,对着喧哗的急流,心里感到异常迷惘。

◎十二

她伫立在可憎的小河前,无法过去,不由得埋怨,回顾前后,也不见一个人能够搀扶她走到对岸。

突然,一个雪堆在蠕动,猜猜看:是谁从那里出现?

呵!一只毛茸茸的大熊!

达吉亚娜呵呀一声叫喊,这动物也用咆哮回答,并向她伸出锐利的甲爪。

她勉强镇定,一手扶着它,战战兢兢地走过小桥,走过了,可是又怎么办?

那只大熊还跟在后边。

◎十三

她连回头望望也不敢,只是急促地住前赶路,但无论多快,也躲不开这个毛茸茸的忠仆。

可怕的大熊呜呜叫着往前奔蹿。前面一片苍松,每一棵树都呈现肃穆的美,枝桠堆着雪,凝然不动。

还有桦树、菩提和白杨,夜空的繁星从它们高高的枝桠的树顶,洒下青幽的光。

远近不见路,一望迷离,矮的树丛和急流的溪水都深深地理在积雪里。

◎十四

她走着,大熊在后面跟随。

松软的雪直没到她双膝,垂下的树枝不是挂住颈后的发,就突然使劲地揪着她的金耳环。过一会,她那湿透的鞋子黏在松软的雪里,光了脚;

又一会,不意地掉了手帕,她都来不及把它拾起,因为她听见大熊在身后紧紧跟随,她颤栗的手连提起衣襟都没有胆量。

她吓得快跑,熊还是一步不离。

跑了一会,她已经没有力气。

◎十五

她终于跌倒在雪里。大熊一把抓住她,挽在臂中。

她茫然地任它带着走,不出一口气,动也不动。

它带她走过林中的曲径——

突然,前面有一所茅屋被树木遮掩着,又被积雪茫茫地盖着:幽僻、孤独,只有小小的窗子透出一线光亮,里面却人声喧。

熊说:“这是我的伙伴的家,你可以进去取一取暖。”

说完,它径直走进门廊,就把达吉亚娜放在门槛。

◎十六

她恢复了知觉,睁开眼,熊已经不见了,她躺在门前。

屋里正乱哄哄地碰杯,嚷闹,象是吊丧的客人在饮宴。

她听不出个道理,便巴着门缝,悄悄往里窥探:

呀,她看见了什么?原来是许多妖魔围坐了一圈。

一个头上长着角,却是狗脸,另一个的脑袋象只公鸡;

你看那只骷髅,博学、傲岸;

那个女巫长满山羊的胡须;

还有一个带尾巴的矮人;

还有一个是鹤腿,猫身。

◎十七

而更奇怪,更惊人的是:

一只龙虾骑在蜘蛛的背上,鹅的颈项钻出一颗头壳带着小红帽,左右张望,还有一扇石磨蹲着舞蹈,风车的翅膀噼啪地旋转,呼哨、鼓掌、狂吠、大笑、高歌,人言和马蹄的得得混成一片!

然而,在这些客人们中间,达吉亚娜(怎不叫她震动!)

却看见了她又爱又怕的——

我们这小说的男主人公!

奥涅金正坐在桌子一旁,并且对着门不断地斜眼。

◎十八

他饮酒,他们也干杯、欢叫,大家都等着他的号令,他微笑,立刻满屋都哄笑,他略略皱眉,便鸦雀无声。

显然,他是这里的主人。

达吉亚娜看到这种情形便壮了胆子,不再害怕,还好奇地推开一线门缝……,可是突然起了一阵风把灯火都吹熄;吓慌了这一伙鬼怪和妖精。

而奥涅金目光闪闪,嗖的一声从座位起立朝门走来,妖魔跟在后边。

◎十九

达吉亚娜可吓坏了。

她忙着想跑,却使不上劲,她想叫,但无论怎样挣扎,她的嗓子也喊不出声音。

欧根一下子推开了门,立刻,可怜的少女便完全暴露在一群地狱的魔影之前。

在粗野的哄笑中,她听出对她的争执:所有的眼、蹄子和头角、毛烘烘的尾巴、骷髅的手、髭须的脸和獠牙、血红的舌头、弯曲的长鼻子——

都一齐指着她,叫着:

“她是我的!她是我的!”

◎二十

“她是我的!”欧根厉声说,立刻,这些魔鬼便消声匿迹,在冷峭的黑暗里,只剩下年轻的姑娘和他一起。

他默默无言,领她来到屋中的一角,把她安放在一张凳子上,摇摇摆摆,他的头倚偎着她的肩膀。

突然,奥丽嘉推门而入,后面是连斯基。灯光一闪,奥涅金突然满面恼怒,眼清发出凶光,挥着拳,责备这两个不速之客。

达妮亚躺在那儿,面无人色。

◎二十一

他们争吵得越来越凶,欧根忽地抓起一把长刀,一转眼,连斯基倒下了:

可怕的幽暗!……凄恻的嚎叫震撼着整个的茅屋……

达妮亚吓得一觉醒来……

睁开眼,卧室已经明亮,紫红的晨光已经跳跃在冰花冻结的玻璃窗上。

门开了。她看见奥丽嘉比曙光更鲜艳,比燕子更轻盈,一直飞到她的卧榻——

“呵,”她说:“快点对我讲,你梦见的人是个什么样?”

◎二十二

然而,她对妹妹的话并没有理会,沉默不言,只伴着一本书,躺在床上,一页一页地细细翻看。

这本书——虽然夸不上诗人的优美的刻画,也没有深刻的真理和想象,但是,即使维吉尔,塞涅卡,即使司考特、拜伦、拉辛,甚至于《妇女时装杂志》也没有如此让人着迷。

这就是,朋友,占卜的圣手马丁?沙杰卡所著的书:

看相测梦,百无一误。

◎二十三

不久以前,在她们乡间,来了一个江湖的小贩,他把这本奇书和一套《玛尔温》(虽然残缺不全)忍痛让给了达吉亚娜。

他换去的,除了三个半卢布,附带还加上一本文法,一本民问传奇的辑录,两本《彼得颂》,再加上《玛尔蒙特耳》的第三卷。

这以后,达妮亚便全心向往马丁·沙杰卡……他给她带来了喜悦和安慰,而且每一夜陪着她安睡。

◎二十四

那恶梦使她非常不安,她不知道该怎样解说。

呵,它究竟有什么涵义,达吉亚娜忍不住要寻索。

于是,在那简短的索引里她便按着字头的顺序,查看树林、风幕、桥、熊、冰雪、黑夜、松树、妖精、巫女,以及其他。马丁·沙杰卡并没有解决她的疑虑。

但是她相信:对于她这场恶梦一定是凶多吉少。

甚至几天以后,她的心还因此感到悒郁不宁。

◎二十五

可是,看呵,从早晨的山谷朝霞伸出来紫光万道,太阳随着升上了天空。

并且展开命名日的欢笑。

从一清早,拉林家里就挤满客人,附近的邻居全家坐上了马车或雪橇,全篷的、半篷的,都到了这里。

人们在前厅挤来挤去,在客厅里,新交和旧好,打着寒暄,姑娘们在接吻,笑呵,嚷呵,叭儿狗在狂叫,客人们打躬作揖走进门,乳母在喝喊,孩子在哭闹。

◎二十六

那个肥胖的普斯嘉科夫带着大大,也同样肥胖,格渥斯金,一个出色的地主,他的农奴都穷得精光;

斯科金宁老失妇,白发苍苍,他们的子女数目不少:

从两岁到三十,排成一行;

彼杜式珂夫,乡问的阔少,还有我的堂兄布扬诺夫,带着长舌帽,满脸是胡须(我相信,您和他都很熟悉);

还有退休的参议符连诺夫,那个老坏蛋、小丑、贪官,好吃、肥胖、暗地里传播谰言。

◎二十七

和卡里珂夫一家同来的有个法国人:蒂凯先生。

他刚从塔波夫来,富于机智,戴着红色的假发和眼镜,象一个真正的法国人。

他的衣袋里装着一件贺礼——

是给达吉亚娜的一首歌曲。

唱出来,孩子们都知道:

“请您醒醒吧,沉睡的美女。”

是从一本破旧的历书里我们的诗人,蒂凯先生,以他特具的鉴赏能力使这一支歌重见天日,而且大胆地,把“美丽的妮娜”,换成了“美丽的达吉亚娜”。

◎二十八

呵,请看!从附近的市镇赶来了驻军的连长——

哪个母亲不喜欢见他?

他正是二八少女的偶像。

他来了……呵,多大的新闻!

就要派来军中的乐队!

听说还是上校的手令。

多令人高兴:就要开舞会!

小姑娘个个欢蹦乱跳,然而,开饭的时间到了,人们成双地走进餐厅。

达吉亚娜拥在少女们中间,男客们在对面。划过十字,大家嘈杂地坐下,开始用餐。

◎二十九

转眼之间,谈话便停止,嘴在咀嚼。从四面八方响着刀叉和盘子的声音,还有酒杯的清脆的碰撞。

酒宴在进行,但很快客人便开始喧哗、吵闹,谁也听不见谁的声音;

人们争辩、嘶喊、哄笑。

突然门开了。连斯墓进来,后面是奥涅金。主妇叫道:

“呵,天!你们终于来了!”

客人们赶紧往一处挤:

杯盘和椅子都挪到一边,急忙让两个朋友入座。

◎三十

他们正坐在达妮亚对面。

她比拂晓时月亮的脸还要苍白,全身在烦抖象被追逐的小鹿,她不敢抬起她那无光的眼晴,她心里爆发着热情的火焰,感到窒息、难过,连两个朋友对她的问候也不曾听见,盈眶的热泪直想往下流。

呵,可怜的少女!要没有意志和理性的支持,她随时都会晕倒。她轻轻对他们只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便在座位上勉强支持。

◎三十一

欧根早已经不能容忍这种神经质的悲剧的场面,少女的泪呀、叹息呀、昏厥呀,他已经看得足够厌烦。

这怪癖的人意外地遇到盛大的宴会,已经不高兴;

再看到少女悲惨地颤抖,便气恼地垂下了眼晴。

在怒火中,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给连斯基一顿不快,一泄心头的闷气。

这样决定了,感到兴冲冲,他便在脑中给每个来客描摹一副尴尬的面孔。

◎三十二

自然,不只是欧根一个人看到了达妮亚的不宁。

但那时,大家的眼睛和心智正集中在油腻的馅饼(很不幸,吃来有些口重)。

烤肉以后,还没有上甜品——

呵,请看树胶封口的瓶子里面荡漾着顿河的香槟!

接着,人们拿来一列酒盅,又细、又长,和你的腰一样,呵,姬姬,我灵魂的宝藏!

我的诗多少次把你歌颂,你呵,爱情的诱人的酒杯,你曾经多少次令我沉醉!

◎三十三

砰地一声,瓶塞拔了出来,酒咝咝地响,蒂凯先生(那首诗已使他忍得够久)接着起立,态度很庄重,面向着大家,拿出一张纸,客人们立刻鸦雀无声!

达吉亚娜连出气也不敢,看他咿咿呀呀地对她吟诵那首诗(虽然调子很有错误)。

立刻,又是鼓掌,又是欢呼。

她必须对他屈膝为礼,我们伟大的诗人却很谦虚:

他第一个举杯向她致贺,并且献给她那一首歌。

◎三十四

别人也跟着祝贺、碰杯,达吉亚娜都表示了谢意。

等轮到欧根,他看出了少女的内心的忧郁,她憔悴的脸,慌张的神情,他的心中不由得浮起怜悯。

他便默默无言地对她鞠了一躬,但他的眼晴露出了无限情意,可是由于他真的受了少女的感动?

还是调情老手的逢场作戏情不由己?或者是出于善意?

但无论如何,他温柔的眼睛重又点燃了达妮亚的心。

◎三十五

椅子乒乓地向旁推移,人们急速地冲进客厅,就象是从甜蜜的蜂房嗡嗡飞向草原的一窠蜂,美餐以后,感到很满意,邻居相对而坐,彼此哈气。

太太们喜欢幸在火边,姑娘聚在一角,悄悄低语。

绿色的牌桌摆开了,吸引着热心的牌客:年老的人坐下来打“波斯顿”和“奥伯”,最时兴的,自然是“惠斯特”。

总之,这三种牌戏都相同,都是由贪婪的“无聊”所诞生。

◎三十六

打“惠斯特”的牌手本领高强,一转眼就打了八个回合,他们的阵地换过了八次,于是茶来了。亲爱的读者,我喜欢用吃茶、正餐、晚餐,来标明时刻。在乡间我们不用费事去看时钟,肚子就能够报告钟点。

说到这里,我想顺便一提:

我的诗常常讲了又讲宴会呀、酒呀、各种珍馐呀,我的兴趣就和你一样——

呵,神圣的荷马!三千年来你是诗国的至高的偶像。

◎三十七~三十九

然而茶来了,少女们斯文地端着茶碟,还没有啜饮,突然从门外传到大厅里箫和笛的响亮的声音。

这乐声多使人心花怒放!

立刻,放下了掺甜酒的茶,请看那乡间的花花公子——

彼社式珂夫拉起奥丽嘉,连斯基伴着达吉亚娜,哈丽珂娃,这早已待字的姑娘,塔波夫的诗人抓住了不放,而布扬诺失又拖走了普斯嘉科娃,大家都到了舞厅:

呵,舞会在色彩缤纷地进行!

◎四十

我在这篇小说的开头(请参看本书的第一章)本想描写彼得堡的舞会,象阿尔班尼所画的那样。

但是,我由于胡思乱想,竟在那里一心去追念我所熟悉的美人的脚,唉,脚呵,我随你已走得够远,别让我再陷入你纤纤的痕迹!

青春已经逝去了,我应该变得清醒,无论事务的处理还是为文,都应该有所改进。

而在这第五章,无论如何,我一定要闲话少说。

◎四十一

“华尔兹”舞象一阵旋风疯狂地转着一圈又一圈,象是青春的生命的旋流,一对又一对闪过人面前。

奥涅金眼看报复的时机逐渐临近,心中暗暗喜欢——

他找到奥丽嘉。他们俩挨近座客,飞快地旋转。

以后他陪她一起坐下,找一些话题,谈这,谈那;

又过两分钟,你看这两人又跳起“华尔兹”,跳个不停:

客人都感到诧异。连斯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四十二

“玛茹卡”舞曲响起来了。

在过去,每响起这种舞曲,整个舞厅都轰轰地响,地板被脚跟震得颤栗,窗户也颤动叮当作响。

但是如今,我们都象是夫人轻轻就溜过光滑的地板,只有市镇和乡村的居民还保留着“玛茹卡”舞的原来的光彩。你看那舞场,又纵跳,又用脚跟,又有胡须,一切遵照古风,还没有染上邪恶的时髦一一我们的暴君,你才是现代俄国的敌人。

◎四十三~四十四

我的堂兄,活泼的布扬诺夫走来了,向我们的主人公献出达吉亚娜这一对姊妹。

欧根立刻和奥丽嘉起舞:

他漫不经心地擦着地板,他带着她,头向前靠拢,低声说两句无谓的恭维,又捏紧她的手——呵,她的面容立刻显露了自满的喜悦,两颊泛起红润。我的连斯基看见了这一切,又急又气,他只好忍着忌妒的愤怒,好容易,“玛茹卡”乐曲奏完了,他来约她跳八人的合舞。

◎四十五

但是她不行。不行?为什么?

因为奥涅金已经和她先有约定。咦,天哪,天哪!

他听见的竟是什么话?……

这怎么可能?这轻佻的孩子刚出了襁褓,就卖弄风情!

呵,她居然会狡猾和欺骗,她已经学会了翻脸无情!

连斯基怎能受这种打击?

他诅咒女人的变幻无常,走出屋子,骑上马,飞奔而去。

有什么可说?一对手枪,两颗子弹——再也不要什么,就让它决定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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