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什克:(吃惊)一百年……您瞧瞧!……

加耶夫:是……这是个宝贝……(抚摸书柜)亲爱的,尊贵的书柜!我向你致敬。在一百年的时间里,你一直在为善良和正义的光辉理想服务,你的对于创造性工作的无言的召唤,在一百年的时间里,从没有减弱过,(含泪)你在我们家族的一代又一代的心灵里点燃了对美好未来的信心,你在我的身上培养了善良的美德和社会自觉的理想。(停顿)

罗伯兴:是的……

柳苞芙:哥哥,你还是那个样子。

加耶夫:(有点难为情)白球进右边角的网兜!斜打红球进中间的网兜!

罗伯兴:(看表)好了,我该走了。

雅沙:(递给柳苞芙·安德列耶芙娜药瓶)该吃药了……

彼什克:亲爱的,别吃药……这药对你既无害处也无好处……给我……亲爱的。(取出药片,放在手掌上,吹口气,放进口中,喝一口甜酒吞下)吃下去了!

柳苞芙:(害怕地)您疯了!

彼什克:我把药片全吃下去了。

罗伯兴:好胃口!(众人大笑)

费尔斯:复活节那天来我们这儿吃掉了半桶黄瓜……(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

柳苞芙:他在说些什么?

瓦丽雅:已经有三年了,他总是这么嘟嘟囔囔,我们习惯了。

雅沙:人老了。

[夏尔洛塔穿行舞台,她身穿白裙,很瘦,束紧腰带,腰带上系一手持眼镜。]

罗伯兴:夏尔洛塔·伊凡诺芙娜,我还没有来得及向您问好了(想吻她手)

夏尔洛塔:(抽开手)如果让您吻了手,您还想吻胳膊,然后还想吻肩膀……

罗伯兴:我今天不走运。(众人笑)夏尔洛塔·伊凡诺芙娜,给我们变个魔术吧!

柳苞芙:夏尔洛塔,变个魔术吧!

夏尔洛塔:不的。我想睡觉。(下)

罗伯兴:过三个星期咱们再见。(吻柳苞芙·安德列耶芙娜的手)再见。(向加耶夫)再见。(和彼什克拥抱)再见。(把手分别伸给瓦丽雅,费尔斯和雅沙)真不想离开这儿。(向柳苞芙·安德列耶芙娜)别墅的事,您要是拿定了主意,就通知我,我会给您弄到五万卢布贷款的。你们好好想想。

瓦丽雅:(气恼地)您到底走不走呀!

罗伯兴:我走,我走……(下)

加耶夫:讨厌的人。不过,请原谅,瓦丽雅要嫁给他,这是瓦丽雅的未婚夫。

瓦丽雅:舅舅,别说废话。

柳苞芙:瓦丽雅,这有什么,我还高兴呢,他是个好人。

彼什克:应当说句实话,他的确是个非常好的人……我的女儿达申卡也这么说……说了很多。(打鼾,立即又醒过来)尊贵的太太,您得借我二百四十卢布……明天我得付人家利息……

瓦丽雅:(害怕地)不行,不行!

柳苞芙:我手头真没有钱。

彼什克:总会有钱的。(笑)我从不放弃希望。上一回吧,我以为全都完了,必死无疑,结果呢,铁路修到我的地皮上……付给了我一笔补偿金。瞧吧,今天,或是明天,还会发生些什么事儿……达申卡也许会中两万卢布大奖……她手里有彩票。

柳苞芙:喝完咖啡,都回去睡觉。

费尔斯:(用刷子给加耶夫刷衣服,教训的口吻)又把裤子穿错了。我拿你没办法!

瓦丽雅:(轻声)安尼雅睡了。(轻轻打开一扇窗)太阳出来了,不太冷了。妈妈,您看,多么美丽的树木!我的上帝,多么清新的空气!椋(liang二声)鸟在唱歌。

加耶夫:(打开另一扇窗)满园子的白花。柳苞芙,你没有忘记吧?这条长长的小路一直延伸下去,像一根拉长了的皮带,在夜晚的月色下闪着银光。你还记得吗?你没有忘记吧?

柳苞芙:(凝望窗外的花园)噢,我的童年,我纯洁的童年!小时候我睡在这间少儿室,一早睡来,透过窗子看花园的景致,每个早晨醒来,都有幸福伴随着我。那时的花园也是这个样儿,一点也没有改变。(高兴地笑起来)全是白色的花!噢,我的花园!经过阴雨的秋天,寒冷的冬天,你又感到青春焕发,充满幸福,天使没有离开你……啊,如果我能从我的胸中,从我的肩头卸下重重的石头,如果我能把我的过去忘掉!

加耶夫:这个花园却要被抵债卖掉……

柳苞芙:你们看,死去的妈妈在花园里走……穿着白裙(高兴得笑起来)这是她。

加耶夫:在哪?

瓦丽雅:妈妈,别这样。

柳苞芙:没有人,这是我的幻觉。右边,靠近亭子的地方,有一株白颜色的树,树干弯了,像个女人……

[特罗菲莫夫上,他戴着眼镜,身穿旧的学生制服。]

柳苞芙:多么美丽的花园!一片白花,一片蓝天……

特罗菲莫夫:柳苞芙·安德列耶芙娜!(他看着她)我向您问个好,然后就走。(热烈地吻她的手)他们让我等天亮之后再来见您,但我等不住了……

[柳苞芙·安德列耶芙娜诧异地望着他。]

瓦丽雅:(含着眼泪)这是彼嘉·特罗菲莫夫……

特罗菲莫夫:彼嘉·特罗菲莫夫,您的格利沙的家庭教师……我难道样子变得您都认不出来了?

[柳苞芙·安德列耶芙娜拥抱住他,轻轻地哭泣。]

加耶夫:(窘迫地)柳苞芙,别这样,别这样。

瓦丽雅:(哭腔)彼嘉,不是说好了等到明天再来。

柳苞芙:我的格利沙……我的孩子……格利沙……儿子……

瓦丽雅:妈妈,这有什么办法。这是天意。

特罗菲莫夫:(含泪,温柔地)别这样,别这样……

柳苞芙:(轻声哭泣)孩子死了,淹死了……为什么?我的朋友,为什么?(轻声)安尼雅在那边睡觉,而我却大声说话……弄出这么大声响来……彼嘉,你怎么啦?你为什么变丑了?为什么变老了?

特罗菲莫夫:在火车里有个妇女叫我秃顶的老爷。

柳苞芙:您那时是个可爱的大学生,完全是个少年,而现在已经谢顶,还带了眼镜。现在还能把您看成大学生吗?(走向房门)

特罗菲莫夫:应该还能,我要作个终身大学生。

柳苞芙:(吻哥哥和瓦丽雅)好了,去睡觉吧……列奥尼德,你也见老了。

彼什克:(跟在她后边)这么说,现在去睡觉……唷,我的痛风病犯了。我就在你们这儿住下了……柳苞芙·安德列耶芙娜,我的心肝,明天早上……给我二百四十卢布……

加耶夫:没完没了。

彼什克:二百四十卢布……付我借款的利息。

柳苞芙:亲爱的,我没有钱。

彼什克:我会还的,亲爱的……这不是个大数……

柳苞芙:那好,列奥尼德会给你的……列奥尼德,你给他钱。

加耶夫:我给他钱,想得美。

柳苞芙:有什么法子,给吧……他需要钱……他会还的。

[柳苞芙·安德列耶芙娜,特罗菲莫夫,彼什克和费尔斯下。留下加耶夫,瓦丽雅和雅沙。]

加耶夫:妹妹还是那样大手大脚地扔钱。(向雅沙)走开点,伙计,你身上有臭味。

雅沙:(笑)而您呵,列奥尼德·安德列耶维奇,还是老样子。

加耶夫:说谁呢?(向瓦丽雅)他说什么啦?

瓦丽雅:(向雅沙)你母亲从乡下来了,从昨天起,一直坐在下房里,她想见你……

雅沙:让她见上帝去吧!

瓦丽雅:啊嘿,你真没良心!

雅沙:急什么。她可以明天来。(下)

瓦丽雅:妈妈的性格一点也没有改。要是由着她的性子,她会把家当全部奉送给别人的。

加耶夫:是呀……(停顿)如果为了医治一种疾病,推荐了很多药方,那就意味着不治之症。我想,我绞尽脑汁地想,我有很多很多办法,这就意味着我没有一个有效的办法。能够继承一笔遗产多好,能够把我们的安尼雅嫁一个有钱人多好,能够到雅罗斯拉夫的姑妈那里去碰碰运气多好,她是伯爵夫人,非常非常有钱。

瓦丽雅:(哭泣)如果能得到上帝的帮助就好了。

加耶夫:别哭。姑妈是很富有,但她不喜欢我们。首先是因为妹妹嫁给了一个律师,不是给了一个贵族……

[安尼雅出现在门口。]

加耶夫:没有嫁给贵族不说,她的品行又不能说很端正。她固然很可爱,很善良,很迷人,我很爱她,但不管怎么想为她开脱,毕竟得承认,她在品行上,不很检点,这从一些生活小事上就能看得出来。

瓦丽雅:(轻声)安尼雅站在门口。

加耶夫:谁?(停顿)真奇怪,有个什么东西掉进我右边的眼镜里……看不清东西了。星期四,我到法院去了一趟……

[安尼雅上。]

瓦丽雅:安尼雅,你怎么不睡呀?

安尼雅:睡不着。

加耶夫:我可爱的。(吻安尼雅的脸和手)我的孩子……(含泪)你不是我的外甥女,你是我的天使,你是我的一切。请您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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