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教会斯拉夫语与古俄语中最后一个字母,形状像v,现已废弃不用。

话又说回来,尽管各人有所不同,伊凡·伊凡诺维奇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可都是挺不错的人。

◎第二章:伊凡·伊凡诺维奇想要一件东西,他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商谈及结果

那是七月间的事,有一天午前时分,伊凡·伊凡诺维奇躺在遮檐底下。天气炎热,空气干燥,袭来一股股的热浪。伊凡·伊凡诺维奇到城外去看过割草人,在村子里转了转,迎面碰见一些农夫和村妇,还问过他们从哪儿来,到哪里去,干什么去;他顿感疲惫不堪,便躺下来休息。他一边躺着,一边久久地打量着栈房、庭院、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鸡群,心里暗自想道:“上帝,我的主啊,看看我的家业吧!我还缺什么呢?家禽、房屋、谷仓、精巧奇异的用品,蒸馏的浸酒;果园里有梨树、李树;菜园里有罂粟、白菜、豌豆……我还缺什么呢?……我倒想知道,还缺什么东西?”

伊凡·伊凡诺维奇给自己提出了这么一个严肃的问题,沉思默想起来;与此同时,他的眼睛找到了一些新的目标,越过栅栏,投向了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院子,不由自主地观察起那不大寻常的场面来了。一个干瘦的老婆子把陈旧的衣服一件件搬出来,挂在一根拉好的绳子上晾晒。一会儿,一件袖口破损的旧制服朝外撑开两只袖子,随后披在一件锦缎的女棉袄上,接着又抻出来一件贵族制服,上面缝有带纹章的钮扣以及被虫蛀蚀过的领子;一条污迹斑斑的白色薄呢裤原来还可以勉强套在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腿上,如今只能套住脚趾啦。紧接着很快又挂出来一条形状像字母b的裤子。然后是一件蓝色的哥萨克紧身外衣,那还是大约二十年前,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打算去进民团,准备留胡子的时候缝制的。最后,又搬出了一把长剑,活像是竖在空中的一根杆子。随后又晾出一件草绿色的好像是男子长衫似的东西,后襟在随风摆动,那上面缝有五戈比大小的铜钮扣。后襟下面露出一件有镶金边饰的背心,前边开着一个大领口。不一会儿,那件背心又被已故世的老祖母的一条旧裙子遮住了,那裙子上面缝着几个可以装得下西瓜的大口袋。所有这些东西驳杂交错在一起,在伊凡·伊凡诺维奇看来就像是一幅饶有兴味的场景图,同时,阳光斑驳地洒落在那蓝色或绿色的袖子、红色的翻袖头或者一块金色的锦缎上,闪烁不定地在剑杆上嬉戏,使眼前这一切显得十分离奇,犹如四处飘泊的流浪人走村串寨搬运的木偶戏箱。特别像是人群紧紧挤在一处,看着头戴金冠的希律王①或者牵着羊的安东上场;木偶戏箱的后面,小提琴发出刺耳的音响;一个茨冈人两手拍打着嘴唇,代替咚咚的鼓声,而日已西垂,南国之夜的嫩寒悄然挤压着肌肤丰满的村妇们的鲜嫩的肩膀和胸脯。

①古犹太国王,圣经上称之为一个极为残暴的人。

过了不久,老太婆又从仓库里走出来,呼哧呼哧地背着一副旧马鞍,上面是一对破损的马镫,几只磨破的皮手枪套,外带一个原是深红色、金线刺绣和备有铜搭扣的鞍韂。

“瞧这个傻婆子!”伊凡·伊凡诺维奇心里想道,“她还会把伊凡·尼基福罗维奇也拽出来晾一晾呢!”

果然如此:伊凡·伊凡诺维奇没有猜错。不过五分钟光景,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一条土布灯笼裤子便高高地挂了出来,几乎占了半个院子。随后,她又拿出一顶帽子和一杆火枪。

“这是怎么回事?”伊凡·伊凡诺维奇暗忖着。“我从来没见过伊凡·尼基福罗维奇还有枪呢。他这是干什么?他又不会打枪,可又藏着一支呢!他留着枪有什么用?那东西倒是不错!我早就想弄到这样一个玩意儿。我很想把这支枪弄到手;我喜欢拿枪来玩玩。”

“喂,老婆子,老婆子!”伊凡·伊凡诺维奇大声喊道,伸出一根指头招呼着。

老太婆走到栅栏跟前。

“老婆子,你那是什么东西呀?”

“您不看见嘛,是杆枪。”

“是什么枪呀?”

“谁知道它是什么枪!要是我的枪呢,我兴许知道它是用什么材料造出来的。可那是老爷的枪。”

伊凡·伊凡诺维奇站起身来,开始翻个来掉过去地端详那支枪,忘记提醒老太婆说,不该把枪跟长剑挂在一起晾晒。

“它该是铁的吧,”老太婆接着说道。

“嗯!铁的。为什么是铁的呢?”伊凡·伊凡诺维奇自言自语说。“这枪在老爷家很久了吗?”

“大概时间不短了。”

“好东西!”伊凡·伊凡诺维奇继续说。“我去向他要来。他要这枪干什么?要不,我拿东西换也行。怎么样,老婆子,老爷在家吗?”

“在家。”

“他在干什么呢?在躺着么?”

“躺着呢。”

“那好吧;我去找他。”

伊凡·伊凡诺维奇穿好衣服,拿了一根多节疤的打狗棍,出了门,因为在密尔格拉德街上,遇到的狗可要比人多得多。

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家的院子虽说是紧挨着伊凡·伊凡诺维奇家的院子,可以从篱笆上面爬过来爬过去,但是,伊凡·伊凡诺维奇还是从大街上走。从这条街要拐进一条狭窄的胡同,如果碰上两辆一匹马拉的货车在那里相遇的话,它们就无法交错而过,只好停下来,扳住后轮,各自拖回街上才行。行人呢,就像两边围墙上生长的花朵、牛蒡一样,要挨身贴墙而过。正对着这个胡同,一边是伊凡·伊凡诺维奇家的板棚,另一边则是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家的谷仓、大门和鸽棚。

伊凡·伊凡诺维奇走到大门前,弄得门闩鼻直响:里面响起了一阵狗吠声;不过,这群毛色各异的看家狗一看这是一个熟人,便摇着尾巴,很快就跑回屋里了。伊凡·伊凡诺维奇穿过院子,那儿是一派异彩纷呈的景像:有伊凡·尼基福罗维奇亲自喂养的印度鸽子,西瓜和香瓜皮狼藉,这儿是菜蔬,那儿是折断的车轮,还有桶箍,以及一个穿着脏兮兮的衬衫在地上打滚的男孩子——这真是画家们所属意的场景。四处挂着的衣服的阴影几乎遮蔽着整个院子,给它带来些许的清凉之意。老婆子迎上前来深鞠一躬,打了个哈欠,便站在原地不动了。房前有一座修整过的门廊,两根橡木柱子搭着一个遮檐,——用来遮挡阳光可不大顶用,因为在小俄罗斯的这个季节里,骄阳可不是闹着玩的,会把行人从头到脚晒得热汗淋漓。伊凡·伊凡诺维奇甚至一改平日只在傍晚时分散步的习惯,居然下决心在这个时候出门,由此可见他是多么急切地想要把这件必需的东西弄到手。

伊凡·伊凡诺维奇走进去的房里,一片昏暗,因为百叶窗全都关闭着,一缕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窟窿闪着霓虹般的色调,投照在对面的墙上,描绘出一幅杂色斑驳的景物图:有茅草屋顶,有树木,有院子里四处晾挂的衣服,只是方向倒反着罢了。因而房间里笼罩着一种奇妙的朦胧之光。

“上帝保佑您!”伊凡·伊凡诺维奇说。

“噢!您好,伊凡·伊凡诺维奇!”从房间的角落里应了一声。这时,伊凡·伊凡诺维奇才发现伊凡·尼基福罗维奇躺在一张铺在地板上的地毯上。“对不起,我还没有穿好衣服。”

伊凡·尼基福罗维奇一丝不挂,一件衬衫也没有穿。

“没什么。您今儿个小憩过了吧,伊凡·尼基福罗维奇?”

“小憩过了。那么您小憩过了么,伊凡·伊凡诺维奇?”

“小憩过了。”

“那么,您也是刚才起来的么?”

“我刚才起来?哪里的话,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哪能睡到这个时辰!我刚从村子里回来。一路上庄稼长得真好!真是叫人喜欢!干草长得又高,又柔软,又茂密!”

“戈尔皮娜!”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大声喊道,“给伊凡·伊凡诺维奇拿伏特加酒和酸奶油馅饼来。”

“今儿个天气不错。”

“您可别说了,伊凡·伊凡诺维奇。见它的鬼!热得没有地方躲去。”

“您别老是提到魔鬼。咳,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等您想起我的话来时,那就为时已晚了:您尽说亵渎神明的话,到了那个世界会要吃苦头的。”

“我怎么就冒犯您了,伊凡·伊凡诺维奇?我没有招惹您的爹,也没有招惹您的妈。我不知道怎么就冒犯您了。”

“算了,算了,伊凡·尼基福罗维奇!”

“真的,我没有冒犯您,伊凡·伊凡诺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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