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carestla_di_belle_donne:美女太少。

歌德说过:“不断升华的自然界的最后创造物就是美丽的人。的确咱然界很少创造这种人,因为有很多情况阻碍着它的意图。”一切生物有很多敌人。反对这些敌人的斗争可能是崇高的,也可能是滑稽的;但是,丑的东西很少转变为滑稽的或崇高的东西。我们处在生活及其多种多样的关系中。因此,自然中的美是栩栩如生的,但是,正由于它处在无数的多种多样的关系中,所以它会遭到来自各方面的碰植和破坏;因为自然所关心的是所有的对象,而不是个别对象,所以它需要的是生存,而不是美的本身。既然如此,自然界就不需要把它偶然产生的一点点的美保持下来:生命要么不关心形态的毁损而一往直前,要么只是保存着丑怪的形态。”自然界为生活和生存、为保存和增多自己的产物而斗争,并不关心它们的美或五。生来就是美的形态,可能在某一部分偶然受到损伤;而其他部分也会立刻遭殃,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自然界需要有力量来恢复受到损伤的部分,它必须从其他部分获得这种力量,而这对于它们的发展一定是有害的。于是事物就变成不是本来应该有的那种样子,而是可能有的样子了。“(歌德对狄德罗著作的注解)看得见也好,看不见也好,损肢折体的现象总是层出不穷和不断加剧,真到整个事物毁灭为止。转瞬即逝,朝不保夕,——这就是自然中一切美的东西的悲惨命运,风景的绮丽光辉,有机体的生命的青春时代,都不过是一个瞬间。”严格说来,可以说,美人只是在一刹那间才是美丽的。”“人体可以称得上美,是为时不久的。”(歌德语)……固然,从凋萎了的青春时代的美会发展出高级的美,即性格的美,这种美可以从面貌和行动中看出来。但这种美也是转瞬即逝的,因为同性格密切相关的是道义目的,而不是达到目的时的姿态和动作的美……当人完全意识到自己的道义目的的时候,他是极其美丽的;但当他干着一件与他的生活目的仅有间接联系的事情的时候,性格的真正内容就不会表现在面部表情中;人有时也忙于日常琐事,或者为生活而奔波,这时,一切高尚表情就会隐藏在冷淡态度或烦闷和厌恶之中。在人性的一切范围中都是如此,不管它们是否属于精神领域……一班战士排好队伍,开往战场,好象为战神的槽神所鼓舞,一分钟后,他们分散开来,他们的动作就不美了;优秀的战士负伤倒下,或者阵亡:这些战士不是tableau_vi-vant[注],他们所想的是战斗,而不是使他们的战斗具有美的形式。无意图性(dasNichtgewoll_tsein)乃是自然中一切美的本质;它是美的本质,因此当我们在现实美的范围中发现任何刻意求美的行为时,我们就会感到非常不愉快。当一个美女意识到自己的美,醉心于这种美,并且在镜子前面故作媚态的时候,她是很无聊的,也就是说,是没有意思的。把实际存在的美加以娇揉造作,结果就会得到与真正的妩媚完全相反的东西……美的偶然性、无意图性、它对自己的无知,——这是死亡的种子,同时也是现实中的美的绝妙之处;因此,当美的东酉知其为美并开始欣赏它的美的时候,它就会消逝。天真烂漫的人一接触到文明,就不再是天真烂漫的人了,民歌一旦为人们所注意和收集,就不再是民歌了,当半开化的人看到一个来研究他们生活的画家的漂亮的燕尾服的时候,他们就不再喜欢自己的美丽如画的服装了;如果为美丽如画的服装所诱惑的文明人想保存这种服装,那末它就会变成化装跳舞服装,人民就会抛弃它。

[注]tubleau_vivant:活画,即由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根据剧情打扮起来和做出种种姿态的演员所构成的舞台场面。

但是,有利的偶然性不仅仅是很少的和转瞬即逝的,而且一般说来,它只是相对的:当我们揭去地点距离和时间距离蒙在自然美上的漂亮面纱,而仔细地审视对象的时候,我们就会看到,在自然界中,有害的、破坏的偶然性始终没有完全被克服;破坏的偶然性给一群看来很美的对象带来许多使它们不能十全十美的东西;不仅如此,有害的偶然性还侵入那起初我们觉得很美的个别对象中,可见,一切对象都受这种偶然性支配。如果我们起初没有发现什么缺陷,那是由于有另一种有利的偶然性,即由于我们有快乐的心情的原故,因为这使主体能够从纯粹的形式着眼来看对象。我们的这种心情是直接由相对地没有被破坏的对象所激起的。

只要仔细地看一看现实中的美,就可以确信,它并不是真正的美。于是我们就会明白,直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这个很明显的真理。这个真理就是:破坏的偶然性必然普遍地支配一切。无需我们证明,这种偶然性是否绝对地支配着一切,需要证明的倒是另一种相反的思想,即这样一种意见:认为在万物的各种各样的和密切的结合下,总有个别对象以完整无恙,不为各种障碍和破坏的冲突所影响。我们只须研究一下,下面这个幻想是从哪产生的;这个幻想对我们的感觉说,似乎某些对象在破坏的偶然性支配一切的一般规律中是例外的;这一点我们以后要加以说明,而现在我们只是指出:我们所看到的例外情形实际上是一种幻想、假象(ein_sche_in)。有些美的对象是由许多对象结合而成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仔细地看一看总可以看出:第一,我们之所以看到这些对象具有一种联系和相互关系,只是因为,我们是偶然地站在某一地点,偶然地从某一观点看到它们。风景尤其是如此:风景中的平原、高山和树木彼此是一点都不了解的,它们不可能想到要结合成一个风景如画的整体;我们之所以看到它们轮廓严整、色彩匀调,只是因为我们站在那个地方,而不是站在另一个地方。但是我们从这个便于观察的地方还可以看到:这里有一丝灌木林,那里有一座小山岗,它破坏着和谐的气氛;这里不够突出,那里不够阴暗;我们应该承认,内在的眼睛已把风景加以改造,补充和修改了。正在活动的、行动的人群也是如此。有时,一个场面实际上很有意义,很有表现力,但其中有一些有本质联系的人群却为空间所隔开了,内在的眼睛又把空间消除掉,使有联系的东西互相接近,把不必要的多余的东西抛弃掉。另一些对象,个别看来是很美的,因为我们没有去看环境的美,没有注意环境,而把对象和环境截然分开了(这多半是出于不自觉和无意识的)。当美女一走入社交界,我们眼睛只看着她,而忘记了其余的人。但是,在这两种情况下,也就是说,无论我们在个别对象中看到美还是在一群对象中看到美,结果都是一样的,如果我们更仔细地来察看美的话。我们在美的对象的外表上所发现的东西同在一群美的对象中所发现的东西是一样的:在美的部分当中有不美的部分,而且每一个对象中都有不美的部分,不管幸运的机会对它如何有利。好在我们的眼睛不是显微镜,普通的视觉已把对象美化了,否则,极洁净的水中的泥垢和浸液虫,极娇嫩的皮肤上的污秽,就会破坏我们的一切美感。我们只有隔着一定的距离才能看到美。距离本身能够美化一切。距离不仅掩盖了外表上的不洁之处,而且还抹掉了那些使物体原形毕露的细小东西,消除了那种[过于琐细]和庸俗乏味的明晰性和精确性。这样,视觉的过程本身在把对象提高为纯洁形态方面也起了一部分作用。时间距离和空间距离所起的作用是一样的:历史和回忆录告诉我们的不是一个伟大人物或伟大事件的一切详情细节,它们对于伟大现象的微小的,次要的原因和它的弱点是只字不提的;它们对于伟大人物一生中有多少时间花费于穿衣、脱衣、饮食、伤风等等,也是只字不提的。但是,这并不能使我们不知道微小的、防碍美的东西。在细看的时候,甚至在看来很美的对象中,我们也能清楚地看到许多重要的和不重要的缺陷。如果人的体态的外表上没有任何破坏的偶然性的烙印,那末在其基本形态中,我们就一定会发觉某种破坏匀称的东西。只要看一看从真正的面孔上丝毫不差地取下的石膏模型,就可了解这一点。罗莫尔在《意大利研究》的序言中把与此有关的种种概念完全弄错了:他想揭露艺术中虚伪的唯心主义的虚妄,因为这种唯心主义力图改善自然界的纯粹的固定的形态;他在反驳这种唯心主义时正确地指出,艺术不可能改造自然界的永久不变的形态,因为自然界是必然的,始终不渝地把这些形态给与艺术的。但是,问题在于:在现实中,艺术所不能破坏的自然界的基本形态是否处在纯粹的发展之中呢?罗莫尔回答道,“自然界并不是我们所认为的那种受着偶然性支配的个别对象,而是各种活动形式的总和,是自然界创造的一切东西的总和,或者说得确切一些,是一种创造力量;“艺术家应该醉心于自然界,而不应该满足于个别模特儿。这是完全正确的。但是,罗莫尔后来又陷入了自然主义,他想追求自然主义,正如想追求虚妄的唯心主义一样。他认为“自然界可以用自己的形式最好地表现一切。”当他把这一论点运用于个别现象时,这种论点是很有害的。同他上面所说的自相矛盾,他认为,似乎现实中有“完美的模特儿”,如阿尔班诺的维多利亚,她“比罗马的一切艺术品都要美,她的美是艺术家可望而不可及的。”我们坚信,任何艺术家在拿她做模特儿的时候,都不能把他所看到的她的各种姿态都搬移到自己的作品中来,因为维多利亚是个别的美女,而个体不可能是绝对的。问题到此已经解决,我们不愿再谈罗莫尔所提出的那个问题了。即使我们同意维多利亚的各种基本姿态都是完美的,那末血液、热、生命过程及其破坏美的细小东西(它们的痕迹留在皮肤上)——所有这些细小东西,就足以使罗莫尔所提到的美人比高级艺术品大为逊色,因为艺术品只有想像的血液、热、皮肤上的生命过程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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