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我来帮你讲?”他问。

“不要,五天之内不要。我已经答应了她。”

“要我来看你吗?”

“不用,也得过了这五天,尤金。”

“我也不能打电话给你吗?”

“不能,也要等五天。五天以后可以的。”

“好吧,花朵儿——美的火焰。我听你的话。我依你的吩咐。不过,哦,亲爱的,我不能等这么久。”

“我知道,可是这就会过去的。”

“你不会改变吗?”

“不会。”

“他们不能使你改变吗?”

“不,你知道他们不能,最亲爱的。你干吗问呢?”

“哦,我免不了觉得有点儿害怕,亲爱的。你这么年轻,对爱情这么没有经验。”

“我不会变的。我不会变的。我不需要发誓。我不会变的。”

“好吧,香石榴花。”

她挂上听筒。戴尔太太现在知道,自己的最激烈的斗争就在面前了。

她想好的几个步骤包括:第一,瞒着苏珊和尤金去找威特拉太太,看她对情况知道点儿什么,并且听听她的意见。

这一步实际上没有多大用,只是重新引起了安琪拉的愤怒和悲痛,并且给了戴尔太太一些材料来痛击尤金,这可以算是有利的。安琪拉一直在跟尤金争辩,恳求他,企图用种种想法来唤醒他,使他认识到他要做的这件事多么罪大恶极,她几乎已经完全绝望了。他们俩又到了相当蛮横的地步。尽管她的情况是那样,尽管她讲得舌敝唇焦,他还是冷酷无情、非常坚决,认为旧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使她冒火。她可以离开他,听凭时间去改变他的态度,或是教给她完全放弃他是明智的,可是她不这样做,她情愿依着他,因为她对他多少还有点儿感情。她已经跟他一起过惯了,并且他又是未来的孩子的父亲,虽然那孩子并不受欢迎。他还代表她在社会上的地位,她在世界上的身份。她为什么要离开他呢?还有对那个结果的恐惧,这种恐惧临到她身上时,她就象一个孩子那样。她可能会死掉。那时候,孩子怎么办呢?“你知道,戴尔太太,”她在谈话中有一次很有用意地说,“我并不认为苏珊完全没有错。她已经这么大了,应该懂点儿事。她在社会上也混了相当时候,应该知道一个结了婚的男人是另外一个女人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所有物。”

“我知道,我知道,”戴尔太太不满而谨慎地回答,“不过苏珊太年轻了。你实在不知道她多么孩子气。并且她的性情又那样傻、那样喜欢空想、那样感情用事。我本来也有点觉察到,可是却没想到这么顽强。我真不知道这是打哪儿来的。她父亲非常讲实际。不过在你丈夫引诱她之前,她倒挺好。”

“这可能是对的,”安琪拉说下去,“但是她也不是没错。我知道尤金。他很软弱,不过要是没有人引他,他不会硬来的。而且一个姑娘除非自己愿意,要不也不会受到人家引诱。”

“苏珊太年轻了,”戴尔太太又分辩着。

“要是她确切地知道威特拉先生过去的历史,”安琪拉很傻气地往下说,“我敢说她不会要他的。我已经写信告诉她了,她应该知道。他不忠实,不道德,正象这件事所表现出来的这样。如果这是他第一次跟另外一个女人发生恋爱,我倒可以原谅他,可是并不是。六、七年前,他做过一件跟这同样坏的事;再前两年,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他也不会忠于苏珊的,要是他得着她的话。这不过是短时期的热恋,随后他会感到厌倦,把她丢开。咳!只要想一想,他会在这儿向我那样提议,要我一声不响地让他跟苏珊成立一个小公馆,你就可以知道他是怎么个人了。亏他想得出!”

戴尔太太意味深长地把嘴唇咂了一声。她认为安琪拉这样讲太傻了,可是现在也没有办法。也许尤金跟她结婚是错了。但是在她看来,这也不能原谅尤金在他所提的条件下来获得苏珊。他要是离了婚,那就完全不同了。他的地位,他的思想,他的态度都不讨厌,虽然他出身并不好。

傍晚时,戴尔太太离去了,她看到和听到的反而弄得她不知所措,不过她深信这局面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安琪拉决不会让他离婚的。无论如何,尤金在道德上也配不上她的女儿。一个桃色纠纷的大惨案正在暴露的边缘上,她心爱的女儿就要无可挽回地给玷污了。在绝望中,她决定,要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先试着劝尤金在没有离婚前,别去看苏珊。为了避免更糟糕的事情,她就同意他们俩结婚,不过这只是口头的答应。最主要的还是叫苏珊把他完全放弃掉。如果苏珊能够给骗走,或是给说服了不把自己送给尤金,那就好了。

可是她还是打算去看看跟尤金的谈话会有什么结果。

第二天早上,尤金坐在办公室里,想着不知道延迟五天有什么吉凶,同时又想着不知道苏珊在做点什么,一边还企图集中精神在那些需要他经常留心而他现在却明显地疏忽了的琐事上。这时候,戴尔太太的卡片放到了他的桌上。过了一会儿,他把秘书打发走,并且吩咐不要让别人进来之后,戴尔太太才给请了进去。

她面色苍白,精神恍惚,可是却穿着一件极好看的发绿的蓝色绸衣裳,戴着一顶插有羽毛的阔边黑草帽。她显得相当年轻、漂亮,就是配尤金也不算太老;事实上,有一次她还胡想过,以为他可能会爱上她。现在,她不愿意回顾那时的思想,因为那些思想牵连到安琪拉可能会遭到遗弃,可能会离婚或是死亡,还有尤金对她的热恋。这一切现在当然都成为过去了,而且在紧张烦恼中,几乎完全消失。尤金可没有忘记当时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和遐想,戴尔太太总是同情而友好地接近他。可是这天早上,她无疑是为了一个重大的使命才来的。他得竭力跟她争辩。

她走近前的时候,他望着她板起的脸孔,很和气地微笑笑,虽然是相当不自然的,谈话就这样开始了。“呃,”他一本正经地说,“有什么事吗?”

“你这恶棍,”她戏剧性地说,“我女儿都告诉我了。”

“是的,苏珊打电话来说她已经告诉你了,”他用妥协的声调说。

“是的,”她用紧张的低声说,“我应该立刻杀死你。我竟会把你这样一个畜生留在家里,跟我心爱的、纯洁的女儿接近,这简直是想不到的事。现在看起来,简直是难以相信的。我不能相信。你竟然有这样的胆子。并且你家里还有一个可爱的太太,又有病、又怀着孩子。我还以为你多少有点儿人格——有点儿羞耻心哩!我一想到那个可怜、可爱的小女人,再想到你所做的或是要做的事——要不是怕这件丑事传出去,你决不会活着离开这间办公室的。”

“哦,真唠叨!别胡说八道,戴尔太太,”尤金平静而又生气地说。他不喜欢她这种装腔作势的态度。“你所说的那个亲爱的小女人并不象你所想的那么可怜,我想她并不需要你这么急切地想给予她的那么多同情。她尽管生病,还是很能照顾自己的。至于杀我、杀你或是杀任何人,这主意倒不坏。我并不怎么留恋人生。虽然现在不是五十年以前,而是十九世纪,并且是在纽约市。我爱苏珊。她爱我。我们互相十分需要,现在可以有办法安排一下,一点儿也不妨碍你,而我们的事情又可以解决掉。苏珊很愿意实行这个办法。这不只是我的提议,也是她的提议。你干吗这样大惊小怪呢?你也很懂得世故人情。”

“我干吗大惊小怪?我干吗大惊小怪?你,一个规模相当大的公共企业的负责人,竟能坐在办公室里,冷酷无情地问我干吗大惊小怪?并且是关系到我女儿一生的大事。我干吗大惊小怪,我女儿刚成年,完全不懂世故。你竟敢对我说是她提议的!哦,你这个不明理的流氓!想不到我会这样看错了人。你态度那么和善,还有你那不合实际的幸福家庭生活的言论。不过看到你时常不跟太太在一块儿,我应该猜到的。我早该知道的。天啊,我是知道的!可是我没有采取行动。我给你的温柔、绅士的风度欺骗了。我不怪可怜的小苏珊。我怪你,你这个骗人的大坏蛋,还怪我自己怎么那么傻。然而我现在得到了报应。”

尤金只是望着她,一面用手指在桌上敲着。

“不过我不是来和你辩驳的,”她往下说。“我是来告诉你,从此以后你绝对不要再去看我的女儿,或是对她讲话,或是在她可能去的地方露面,虽然,要是我办得到的话,她也不会到你可能出现的地方去,因为你没多久就不能有机会出现在上流社会里了。除非你这会儿立刻同意绝对不再去看她,不跟她通信、通电话,否则我就去找科尔法克斯先生,把这件事全部讲给他听。你知道我认识他。要是我把我现在所知道的你过去的历史、你对我女儿的图谋,以及你太太的情况全告诉他,我相信,他不久就会请你走路的。我还要去找我的老朋友温菲尔德先生,把这件事全部告诉他。私底下,你会给赶出上流社会的,而我的女儿一点也不会受到损害。即使外界知道了真相,她那么年轻,臭名还是只会落到你一个人的身上。你太太昨天告诉了我你的丑史,你想让我的苏珊做你的第四个或者第五个情人。可是你办不到。我要让你见识见识你以前从没有见识过的事。你是在跟一个不顾死活的母亲打交道。你敢向我挑战。我要你现在就写一封告别的信给苏珊,让我带去交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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