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反正一样,聋子直率地说,并不吹牛。宁要四个好的,不要许多杯的。这次战争中总是坏的多,好的很少。好的一天比一天少。巴勃罗呢?他望着比拉尔。
正象你知道的。比拉尔说,一天比一天坏。聋子耸耸肩。
喝酒呀,聋子对罗伯特·乔丹说。我带上我的人和另外四个。一共十二个。今晚我们仔细商璧。我有六十包炸药。你要吗?
什么成份的?
不知遒。普通炸药。我带来。
我们就用它来炸上游的那座小桥,罗伯特·乔丹说。好得很。今晚你下山吗?把炸药带着,好不好?我没得到命令炸小桥,不过也该把它炸掉。
今晚我来。然后去弄马,弄到马的希望大不大?说不定。现在吃吧。
罗伯特·乔丹想,他跟谁说话都是这样简短的吗?还是为了让外国人听僅才这样的呢?
炸了桥,我们到哪里去?比拉尔对着聋子的耳朵大声说。
他耸耸肩。
一切都得安排好。那妇人说。当然。聋子说。干吗不?事情很棘手,比拉尔说。一切都要很好安排。不错,太太。聋子说。你愁什么什么都愁。比拉尔大声说。
聋子咧嘴朝她笑笑。你是一直在跟巴勃罗干嘛。他说。罗伯特·乔丹想原来他对外国人才说那种蹩脚西班牙语。好。我高兴听到他直截了当地说话了,你看我们到哪儿去好?比拉尔问,哪儿?
对,哪儿。
去处不少。聋子说。去处不少。你知道格雷多斯山脉吗?
那里我们的人很多,人家一旦腾得出手来就会扫荡所有这些地方。
不错。不过,那地方很大,很荒僻。到那里去很难哪,比拉尔说。
样样事情都难,聋子说。我们去哪儿都行,格雷多斯也去得。昼伏夜行。现在这里很危险。我们能在这里待这么久,真是个狐格雷多斯要比这里安全得多。你知道我想到哪里去?比拉尔问他,哪里?帕拉梅拉?那不好。
不。比拉尔说。不是帕拉梅拉山区。我要到共和国去。
那办得到。你手下的人愿去吗?愿。只要我开口,我手下的人,我可说不准。比拉尔说。巴勃罗不会愿意去,其实他到了那里兴许会觉得安全些。他年纪大了,不用去当兵,除非他们扩大征兵范围。那吉普赛人是不愿去的。不知道别人怎么样。
这里长久以来太平无事,所以他们就看不出危险了。聋子说。
今天来了飞机,他们会看得清楚一些了,罗伯特·乔丹说。但是我看你在格雷多斯山区能干得很出色。
什么?聋子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问话的声调一点也不友好。
你从那里出击更有效。罗伯特·乔丹说。原来如此。聋子说。你了解格雷多斯吗?了解。你从那里可以袭击铁路干线。就象我们在更南的埃斯特雷马杜拉地区所干的那样,你可以经常切断铁路。在那里打游击要比回共和国好,罗伯特·乔丹说。你在那边作用更大,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对方那两个人都变得脸色阴沉了,聋子望望比拉尔,比拉尔也望望聋子。你了解格雷多斯吗?聋子问。真的?当然。罗伯特·乔丹说。你要到哪里去呢?
到阿维拉省的巴尔科城北面去。那些地方要比这里好。可以袭击公路主干线以及贝哈尔和普拉森西亚之间的铁路线。很难,聋子说。
我们在挨斯特雷马杜拉地区危险得多的地方切断过这同一条铁路。罗柏特一乔丹说。我们是谁?
埃斯特雷马杜拉地区的游击队。
你们人多吧?大约四十个。
那个神经紧张、名字古怪的人就是从那里来的吧?比拉尔问。
他现在在哪儿?
死啦,我对你讲过了。
你也是从那里来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比拉尔问他。罗伯特·乔丹心想,我犯个错误啦。我竞对西班牙人说,我们比他们能干,而原则是,决不要提起自己的功绩或能力。本来应该拍拍他们的马屁才是,而我却指点他们应当干这干那,现在他们恼火了。噢,他们可能不会记在心里,也可能会。他们在格雷多斯山区的作用当然要比在这里大得多。证据是,自从卡希金组织炸火车以来,他们在这里亳无成绩。虽然炸火车也没什么了不起。这一炸使法西斯分子损失了一台机车,死了几个人,可是他们全都把它说得好象那是战争中的髙峰。也许他们会感到羞愧而撤退到格雷多斯去。不错,也许我也会在这儿被撵走。反正看起来光景不大妙。
英国人,你听着,比拉尔对他说。你的神经怎么样,很好呀,罗伯特·乔丹说。没问题。因为上次他们派来和我们一起干的爆玻手虽说是个很棒的专家,却很神经质,所以我问问。
我们中间是有神经质的人,罗伯特·乔丹说。我不是说他是个胆小鬼,因为他干得很不错。比拉尔接着说,可是他说话十分古怪,夸夸其谈。她提髙了嗓门。上次的那个爆破手,炸火车的那个,有点古怪,圣地亚哥,你说是不?有点古怪这聋子点点头,目光在罗伯特·乔丹脸上一扫,那样子,使他想起真空吸尘器那条软管顶端的圃嘴。对,有点古怪,不过是个好人。
他死啦,罗伯特·乔丹凑着这聋子的耳朵说。怎么回事?这聋子问,目光从罗伯特·乔丹的眼睛移到他的嘴展上。
我开枪打死了他,罗伯特·乔丹说。他伤势太重,没法赶路,我开枪打死了他。
他老是说非要这么干不可,比拉尔说。这就是他摆脱不了的念头。
是呀,罗伯特·乔丹说。他老是说非要这么干不可,这就是他摆脱不了的念头。
怎么发生的?聋子问。是在炸火车的时侯吗。
是炸了火车撤退的时侯,罗伯特·乔丹说。火车炸成了。我们在黑夜里撤退,遇到了法西斯巡邀队,我们奔逃的时候,他背脊的上部挨了一枪,其实没打中骨头,只伤了肩胛。他跑了很长一段路,但伤势使他再也跑不动了。他不愿意留下来,我便开枪打死了他。
这样也好。聋于说。
你能保证你的神经没问题吗?比拉尔问罗伯特·乔丹。能。他对她说。我保证自。的神经很健全,而且我认为,等我们炸桥的事了结之后,你们到格雷多斯去是上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女人连珠炮似地臭骂起来,好象溫泉突然迸发,一股白花花的热水直朝他身上喷来。
聋子对罗伯特·乔丹摇摇头,高兴得咧开嘴笑了。比拉尔骂个没完,他只顾乐得直晃脑袋。罗伯特·乔丹知道,现在又一切顺利了。最后,她住了口,伸手拿起水壶倒水,喝了一口,平静地说。我们今后怎么干,不关你事,你闭嘴好不好,英国人?你回共和国去,带着你那宝贝,让我们自己来决定要死在这带山里。
什么地方。
活在什么地方,聋子说。你镇静狴,比拉尔。活在什么地方,死在什么地方,比拉尔说。最后怎样,我看得清清楚楚。我喜欢你,英国人,可是别谈等你的事办完之后我们该干些什么。
这是你的事。罗伯特·乔丹说。我不插手。你插手了。比拉尔说。带着你那剃光头的小婊子回共和国去吧,可是你别把人家关在门外,人家又不是外国人,你还在吃娘奶的时候,人家就爱共和国了。
他们正在交谈的时候,玛丽亚从山路上回来了,刚好比拉尔又提高了嗓门在对罗伯特·乔丹壤嚷,最后的一句被她听到了。玛丽亚对罗伯特·乔丹使劲地摇头,还晃着指头警告他。比拉尔看到罗伯特·乔丹望着那姑娘,并看到他在微笑,于是她转身说,是嘛。我说是婊子嘛,就是婊子。依我看哪,你们会一起去瓦伦西亚,而我们到格雷多斯去吃羊粪。
你爱这么说,那我就算婊子吧,比拉尔,玛丽亚说。我想,只要是你说的,我算什么都行。不过你镇静些。你怎么啦?
没什么,比拉尔说,在长凳上坐下,她的声音这时平静了,再也听不出那种火星直冒的怒气了。我不是存心叫你婊子。可是我真想到共和国去。
我们可以一起去,玛丽亚说。
干吗不可以。罗伯特·乔丹说。既然看来你不大喜欢格雷多斯。
聋子咧开嘴对他笑了,我们走着瞧吧,比拉尔说,这时,她的怒气消失了。给我一杯那种怪酒。我气得喉咙都干啦。我们走着瞧吧。我们看情况怎样发展吧。
你知道,同志,聋子解释说,难办的是在早晨。他现在讲的不是那种蹩脚的西班牙语了,他平静而开诚布公地盯着罗伯特·乔丹的眼睛,不是搜索或怀疑地,也不是先前那种摆老资格、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目光了。我簷得你的霈要,我知道在你执行任务的时候必须拔掉哨所,掩护桥头。这些,我全懂。在拂晓前,或拂晓时,这是容易办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