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巴勃罗对离他最近的那个人说。讲给我听,枪怎样。
把控制杆往下扳,那人声音千巴巴地说。把反弹器向后拉,让它朝前弹。
反弹器是什么……巴勃罗问,望着那四个民防军。反掸器是什么?
扳机上面的那个活动帽模,巴勃罗往后一拉,但卡住了。现在怎么办他说。给卡住啦。你骗了我。
还要往后拉,让它轻轻地朝前弹回去。那民防军说。我从没听到过那样的说话声调。比没有日出的清晨还要阴沉。
巴勃罗照那人讲的扳了下,然后一松手,顇模向前弹到原处,击抶处在击发位置。那是一支难看的手枪,枪把小而岡,枪筒大而扁,使起来不灵巧。在这段时间里民防军一直望着巴勃罗,一声不吭。
你打算把我们怎么办?有一个问他。毙了你们,巴勃罗说。什么时候?那人用同样阴沉的声调问。现在,巴勃罗说。在什么地方,那人问。
这里。巴勃罗说。这里。现在。就在此时此地。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那个民防军说。没什么要说的。不过这样做太卑鄙了。
你才卑邮,巴勃罗说。你们杀害老乡。你们连自己的亲娘都会杀掉。吣我从没杀过人,那个民防军说。别提我娘啦。死给我们看看吧。你们这帮杀人成性的家伙。没有必要侮辱我们。另一个民防军说。我们知道怎么死。
脸朝墒雉下,脑袋顶着墙,巴勃罗对他们说。这些民防军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跪下,听着。巴勃罗说。蹲下身子,跪在地上。你看怎么样,巴柯?有个民防军朝那个长得最高、跟巴勃罗讲怎样使用手枪的人说。他衣袖上佩着班长的条纹,尽管清早还很凉爽,他却满头大汗。
跪就跪,他回答。无所谓。
这就跟土地更接近一些啦,第一个说过话的人说。他想说句笑话,但是大家都没有开玩笑的心情,谁也不笑。
那我们就跪下吧,第一个民防军说。四个人都跪下了,脑袋顶着墙,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模样很别扭。巴勃罗走到他们背后,用枪口遂个抵着他们的后脑勺开了枪。枪声响处,一个个倒下去。我现在好象还能听到那尖厉而被闷住的枪响,还能看到那枪筒猛的一跳,那人的脑袋向前耷拉下去。手枪抵着后脑勺的时候,有一个脑袋一动不动。有一个脑袋向前一冲,前额紧貼在石墙上。有一个浑身哆嗦,脑袋直晃。只有一个用双手捂住了眼睛,那是最后一个。巴勃罗手里仍旧握着枪,转身向我们走来时,那四具尸体都倒在墙脚边。
替我拿着枪,比拉尔他说。我不知道怎么放下击铁。他把手枪交给我,望着倒在营墒脚下的那四个民防军。我们这伙人也都站在那里,望着死人,谁都不说话。
我们拿下了那个小镇,那时还是清早,没人吃过东西,也没人喝过咖啡;我们互相望望,炸了兵营之后,大家都弄得漪身尘土,就象打谷场上的人那样。我拿了手枪站着,手里沉甸甸的,望着墙边民防军的尸体,我觉得恶心。死?和我们一样,浑身是土,灰扑扑的,只是每个死人都在淌血,润湿了他们身边墙脚下的干泥地。我们站在那儿,太阳从远方的山上升起,阳光照在我们当时站着的路上,照在兵营的白墙上。空中的灰尘在旭日中变成了金黄。我身边那个农民望望兵营的墙,望望倒在埔边的尸体,再箄望我们,望望太阳,然后说,瞧啊,一天开始了,我们现在去喝咖啡吧。我说。
好,比拉尔,好,他说。于是我们走进小镇到了。场上。那些是这小镇上最后被枪杀的一批。
其他的人怎么样?罗伯特·乔丹问:镇上难道没有别的法西斯分子吗?
什么话,怎么会没有别的法西斯分子?还有二十多个。可是。个也没被枪杀。
那是怎么回事?
巴勃罗命令用连枷把他们活活打死,然后在峭壁上把他们扔进江里。
二十个都这样?
我跟你讲吧。事情不那么简单。我这一辈子再也不想看这种情景了,在江边峭壁上的。场上用连枷把人活活打死。
那小镇建在江岸边,离江面很高,那里有一个广场,广场上有喷泉,几条长凳和给长凳遮荫的大树。住家的餺台都对着。场。六条街汇向。场,周围有一条和每座房子相通的连拱廊,太阳毒晒的时候,人们可以在廊荫下行走。场三边都是连拱廊,第四边是峭壁边上的一条树木遮荫的走道,下面是相距三百英尺的江面。
当时的安排由巴勃罗一手包办,就象安排袭击兵费时一样。他先用大车堵住通各条大街的路口,仿佛在。场上准备举行民间斗牛戏似的。法西斯分子统统被关在镇公所里,那是。场一边最大的房子,墙上有一个大钟,法西斯分子的俱乐部就在那连拱廊下的房屋里。在连拱庵底下,俱乐部门前的人行道上,他们摆了一些桌椅。革命以前,他们愤常在这里喝他们的开胃酒。桌椅是梆条编制的。那样子很象咖啡馆,不过更是雅致俘虏这些人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生战斗?巴勃罗是在袭击兵营的前一晚把他们逮住的。不过,当时已把兵营包围住了。在袭击开始的同时,他们全都在家里被逮住。干得真聪明。巴勃罗有组织才能。不这样,他在袭击民防军兵营的时候,人家就会在他的侧冀和背后向他进攻了。
巴勃罗真聪明,不过也真残暴。他把在镇上干的这桩事布置得面面俱到、井井有条。听着。袭击得手之后,最后四个民防军投降了,他在墙脚下枪毙了他们,我们在拐角上早班公共汽车终点站边那家总是最早营业的咖啡店里喝了咖啡。随后,他就动手布置。场。大车给架在一起,就和准备举行民间斗牛戏时一模一样,只有面江的一边不堵住。网开一面。巴勃罗接着命令神父给法西斯分子忏悔,还给他们做必要的圣事。这事在什么地方干的?
我说过了,在镇公所里。神父在里面干这些事,外面人山人海,有的嘻嘻哈哈,骂了一些脏话,不过大多数人还是十分认真、恭恭敬敬的。开玩笑的是那些庆祝拿下兵营而已经喝醉的人,还有一些整天醉醺醺的游手好闲的人。
神父在做圣事的时侯,巴勃罗吩咐。场上的人们排成两行。
他叫大家排成两行,就象叫人们排好了准备来一场拔河比赛,或者象人们在城里看自行车比赛到终点时那样,只给运动员留出一条狭路从中通过,或者象人们站着让路给圣像仪仗队通过一样。两排人之间空出两公尺宽的一条道,人们从镇公所门口排起,通过整个。场,直到峭壁边上。这样,从镇公所大门出来的人朝。场一看,只见两行排得很紧密的人在等待着,他们配备了打谷用的连枷,两排之间有足够的抡连枷的空地。不是所有的人都拿着连枷,因为搞不到这许多。可是大多数人从堂·吉列尔莫马,的铺子里搞来了,这个人是法西斯分子,卖各种各样的农具。没有连枷的人就拿着粗大的牧羊棍,或赶牛棒,有的拿着木制的干草叉,那是打谷后把干革和麦秆挑向空中用的木叉,有的拿着镰刀,不过,巴勃罗把这些人安排在队伍中靠近峭壁的那一头。
两排人静俏悄的,那天就象今天一样晴朗,就象现在一样天高云淡,广场上还没有灰尘,因为上一晚露水很浓,两排人的身上有树荫遮着,你听得到泉水从那狮子塑像嘴里的铜管喷出来,落到水池里的声音,妇女们平时带了水罐就在这里舀水的。
只有神父在给法西斯分子做圣事的镇公所附近有下流的叫骂声;那些人,我已说过,是巳经喝醉的二流子,他们挤在窗外,隔着窗上的铁栅栏,对里面大骂粗话,开些低级下淹的玩笑。站队的两排人大多数不声不响地等着。这时,我听到有人在问另一个人,里面有女的吗?
另一个回答,基督保佑,但愿没有女的。这时还有一个说,巴勃罗的老婆在这里。喂,比拉尔。里面有女的吗?
我望着他,那是个农民,穿着出客穿的外套,满头是汗。我就说,没有,华金。没女的。我们不杀女的。我们干吗杀他们的女人呀?
他说,多谢基督,没女的。那啥时候动手啊。我说,等神父做完祈祷就开始。那么神父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对他说。我看到他脸上的肌肉在抽动,汗从前額上淌下来。我从没杀过人。他说。
那么你得学学啦。他身旁的一个农民说。不过依我看,这家伙揍一下是不会叫人送命的。他双手握着连枷,怀疑地望着。
妙就妙在这里,另一个农民说。一定要揍许多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