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带康戈佬,”威尔逊说,“另一个留在这儿赶鸟儿。”

汽车慢腾腾地穿过这片空地,向那个小岛似的灌木丛开去,那是一片长满簇叶的狭长地带,沿着穿过洼地的干涸了的河道伸展开去;麦康伯一路上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他的嘴又干了,不过这是兴奋,不是害怕。

“它就是从这儿进去的,”威尔逊说,接着用斯瓦希里语对扛枪的人说,“去找血迹。”

汽车刚才同那片灌木丛是平行的。麦康伯、威尔逊和那个扛枪的人下了车。麦康伯回头一看,只看到他的妻子身旁摆着一支来复枪,在望他。他向她挥挥手,她没有挥手回答。

往前走,灌木丛里的树叶长得密密匝匝;地面是干的。那个中年的扛枪的人热得浑身直淌汗;威尔逊把他的帽子压到眼睛上;他的红脖子就在麦康伯的前面。那个扛枪的人突然用斯瓦希里语对威尔逊说了几句,向前跑去。

“它已经死在那儿啦,”威尔逊说,“干得好,”接着他转过身子,一把抓住麦康伯的手,他们一边握手,一边互相望着,咧开嘴笑了,就在这当儿,那个扛枪的人发疯似的叫起来;他们看到他斜着身子从灌木丛里跑出来,快得象一只蟹,接着那条公牛出来了,伸出着鼻子,紧闭着嘴,鲜血淋淋,巨大的脑袋笔直向前,一下子猛冲过来!它望着他们,那双洼下去的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威尔逊在前面,跪在地上开枪,麦康伯呢,根本没有听到自己的枪声,因为威尔逊那支枪的响声太大了,只看到那长犄角的突出部分爆发出板瓦似的碎片,野牛脑袋向后一仰,他瞄准很大的鼻子眼又开了一枪,看到一双犄角又猛的晃了一下,碎片飞出来;他现在看不到威尔逊了;那条野牛的庞大的身子眼看就要扑到他身上,他仔细瞄准着,又开了一枪;他的来复枪差不多同那颗伸出了鼻子冲上来的牛脑袋一样高低了;他看得见那双恶狠狠的小眼睛;接着那颗脑袋开始搭拉下来;他感到突然有一道白热的、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的闪电在他的头脑里爆炸;这就是他的一切感觉。

刚才威尔逊低下身子从侧面瞄准野牛的肩膀中间开枪。

麦康伯直挺挺地站着向它的鼻子开枪,每一次都偏高一点,打中了沉重的犄角,象打中了板瓦屋顶似的飞出许多碎片和碎末;汽车上的麦康伯太太呢,眼看野牛的犄角马上就要冲到麦康伯的身上,就用那支6.5口径的曼利切向那条野牛开了一枪,谁知道却打中了她丈夫的颅底骨上面约摸两英寸高、稍微偏向一边的地方。

现在弗朗西斯·麦康伯躺着,脸朝下,离那条野牛侧躺着的地方不到两码;他的妻子跪在他身前,她身旁是威尔逊。

“我不会去给他翻身的,”威尔逊说。

这个女人歇斯底里地哭着。

“我会回到汽车里来的,”威尔逊说,“那支来复枪在哪儿?”

她摇摇头,她的脸已经变了样。那个扛枪的人捡起那支来复枪。

“摆在老地方,”威尔逊说。接着,他又说:“去把阿布杜拉找来,让他亲眼看一看出事的现场。”

他跪下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盖在弗朗西斯·麦康伯那颗躺着的、头发剪得象水手一样短的脑袋上。血渗进干燥的松土。

威尔逊站起来,看到侧躺着的野牛,它的四条腿伸得笔直,它那长着稀稀拉拉的毛的肚子上爬满了扁虱。“一条呱呱叫的野牛,”他不由自主地估量起来,“两支角中间最大的距离足足有五十英寸长,或者还出头一点儿。出头一点儿哪。”

他把驾驶员叫来,吩咐他给尸体盖上一张毯子,守在它旁边。

接着,他走到汽车跟前,那个女人坐在汽车的角落里哭。

“干得真漂亮,”他用平淡的声调说,“他早晚也要离开你的。”

“别说啦,”她说。

“当然罗,这是无心的,”他说,“我知道。”

“别说啦,”她说。

“别担心嘛,”他说,“免不了会有一连串不愉快的事情,不过我会照一些相片,在验尸的时候,这些相片会是非常有用的。还有两个扛枪的人和驾驶员作证。你完全可以脱掉干系。”

“别说啦,”她说。

“还有多少事要料理啊,”他说,“我不得不派一辆卡车到湖边去发电报,要一架飞机来把咱们三个人全接到内罗毕去。

你干吗不下毒呢?在英国她们是这么干的。”

“别说啦,别说啦,别说啦,”那个女人嚷叫起来。

威尔逊用他那双没有表情的蓝眼睛望着她。

“我的工作现在算是结束了,”他说,“我刚才有一点火。

我原来已经开始喜欢你的丈夫了。”

“啊,请别说啦,”她说,“请,请别说啦。”

“这样比较好,”威尔逊说,“说一声请,要好得多。现在我不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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