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表面上看,世界已经变小和为人们所了解。地球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小小的球儿,旅游者在你的上面走来走去,那简单容易的程度简直跟在树林中漫步和游览中央公园差不多。地球现在已经再没有什么神秘可言,我们一直生活在地球上,我们对它看得很清楚,我们对它完全了解。我们在这个球儿上四处游览观光,这个球儿处处都被人光临过了。

从表面上看,这样说是相当正确的。从水平上看,在地球的表面上我们的确四处都到过,我们的确什么事都干过,我们的确对地表上的一切都很了解。但是,表面上我们知道得越多从垂直的角度来看我们就越不深入。在大洋上掠过这当然不坏,你可以说对海洋的一切都很了解。可海洋也有可怕的很深很深的许多层次,对于海洋深处,我们是一点体验也没有的。

在陆地上旅行同样是这样。我们匆匆而过,我们到达了目的地,我们四处观光,我们看到了一切。但是,作为一条规律,我们却从来也没有穿过包着整个地球、上面布满了铁路、船只、汽车、旅馆这样一层奇怪的薄膜。北京和纽约完全相同,不同的地方看起来很少,只不过中国的风味儿多一些,其他的情况也只不过大致如此吧。我们这些造物其实都很可怜,我们渴望取得经验,但我们却象爬在干净的、透明的、带粘性的包装纸上的苍蝇,而世界就象细心包在这种纸里面的夹心糖,以致我们在纸上运动的时候虽然时时都可以看见这颗糖,我们虽然显然同这颗糖有一定的接触但实际上我们却永远也够不到它,我们跟它的距离十分遥远,就象这颗糖是在月球上一样。

实际上,我们的曾祖一辈尽管从来也没有到过哪里,然而,同我们这些什么世面也见过的人相比,对于世界,倒是他们有更多的体验。他们坐在村学的教室里,他们倾听伴着放幻灯片讲授的课程,面对着末知,他们专心致志,简直是连大气儿也不出。而我们呢,我们在锡兰①坐在一辆人力车上四处闲逛,我们会想,“一切都不出所料。”真的,一切的一切,我们都是了解的。

①现为斯里兰卡。

然而,我们这样想可犯了错误。这种洞悉一切的心理状态完全是因为我们置身于把文明包了起来的粘乎乎的包装纸外面而产生。对这张纸里面的一切我们其实并不知道并害怕知道。

不过,对于这一点,是我来到了新墨西哥并碰上了极具摧毁性的力量才真正有所认识的。

新墨西哥,美国的一部分,美国的一个州。新墨西哥,这景色宜人的、东部各州的保留地和游戏场,它非常罗曼蒂克,它具有古老的西班牙遗风,它有红色的印第安人,有荒无人烟的台地,有印第安人的村落,有牛仔和忏悔者,这一切都是拍电影的好素材。在这广袤千里的西南部,你戴上一顶阔边帽,脖子上系上一块红领巾,你到外面广阔的自由的空间,这可真是棒极了!

这就是新墨西哥,它是被包在我们的平凡陈腐的文明这样一张绝对有益于健康和亮光闪闪的粘性包装纸里面的。对于绝大多数了解它的美国人来说,这就是人们所知的新墨西哥。但是,只要一穿过这亮晶晶的、无毒无菌的包装纸并真正接触一下这里的农村,那么,你的感受就再也不会跟过去相同了。

我想,与在外面世界我曾经有过的体验相比,我在新墨西哥所得到的体验真可谓是意义最大的体验。一点不假,新墨西哥使我从此发生了变化。下面这样说令人听了也许会感到惊奇:是新墨西哥使我从文明的现阶段从物质和机械的伟大时代解脱出来。在神圣的康提①,在锡兰所度过的若干个月那南方佛教神圣的神圣并没有触动在我身上居主导地位的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伟大精神。即使是在优美无比的西西里所度过的几年岁月,虽然说在那里古希腊异教的信仰仍然存在但也没有动摇我的性格所据以建立的基督教基本精神。澳大利亚好象已经入迷,好象是在梦中,好象进入了昏睡状态,但昏睡不会历时过久,所以澳大利亚的本质并没有发生变化。对塔希提②仅仅看上一眼我就感到讨厌;在加利福尼亚才呆了几个星期我就产生了这种感觉。那些地方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属于西海岸精神的残忍,我产生的感觉是:啊,还是让我走吧!

①康提在今斯里兰卡境内。

②在大洋洲。

然而,我一看见高高地照耀在圣菲①沙漠地带之上那明媚的、骄傲的早晨,就有什么东西沉静地占有了我的心灵,而且我也开始注意起来了。高高的黎明具有一定的庄严,具有一定的飞鹰似的华贵,这与同样纯净、同样质朴、同样可爱的澳大利亚的早晨截然不同,澳大利亚的早晨是这样的柔和,是这样的在柔和之中如此纯净,而且这种纯净是可以由绿鹦鹉的飞翔来加以表现的。可在澳大利亚的早晨因为可爱你会进入梦乡。而在新墨西哥这庄严、强烈的早上你会猛然惊醒,你灵魂深处新生的部分会清醒过来,旧的世界会让位于新的世界。

感谢上帝,尽管丑是彼此相似的,但世上的美却多种多样。西西里岛十分美丽,卡拉布里亚位于海的对岸,很象一块乳色的玻璃,而埃特纳山②上白雪皑皑,它耸立在世界之上,然而又远离世界!托斯卡纳的玉米地里有红色的野郁金香,景色非常可爱。英国在苍茫的暮色里有风铃草。在澳大利亚,在灰绿色、暗褐色的叶丛之中有纯黄的含羞草朦朦胧胧地出现在柔和、蔚蓝、无声的苍穹之下!但是,对美的伟大,我却从来也没有象在新墨西哥这样在任何一件东西上有这样的体验。在这些天的早晨,在农场里,我荷锄沿着沟渠走向峡谷,我站在山下,我站在落基山一片热烈的、骄傲的沉静之中,我越过沙漠向亚利桑纳州其蓝如玉髓的远山望去,在沙漠上有灰蓝相间的山艾,其间还点缀着方晶体似的小屋,这高傲的、不屈不挠的沙漠有如圆形的剧场,这沙漠往东一直横扫到沉重的桑格雷——德克里斯托山,沙漠再往上爬,沙漠变成为绯红色,沙漠一往无前,沙漠一直横扫到偶有松树点缀其间的落基山下!这该有多壮观!只有褐色的飞鹰在翱翔中有可能真正溶入这种壮丽。利奥·施泰因有一次在写给我的信中说,从美学的观点来看,这里的景色最令人满意。但对我来说其意义还不止于此。这个地方具有一种壮丽的、沉默的可怖感,具有一种广大无边的肃穆,所以其意义是超乎美的享受的。没有一处地方的光会象这里的光这样纯净和高傲,这里的光似乎呈拱状,这里的光雍容华贵,这里的光是近于残忍地覆盖在这沉重的、倾斜的世界上的。真奇怪,大地唱出了现代政治上民主的高调但又居然会使人产生出无比的高傲、可怕的骄矜和冷漠无情的最强烈意识然而又如此美丽,上帝!竟然会是这样的美丽!那些独自一人一个早上又一个早上把时间花费在这高踞于伟大的、高傲的沙漠世界之上的松林中的人将会知道这里该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的美丽,将会知道这里黎明的力量该有多清楚和不庸置疑。仅仅是这里黎明的本身就无比伟大。阿兹台克人将心灵献给太阳这容易理解。因为太阳不仅仅是炙热的,灼人的,太阳决非如此。太阳有着光彩照人的、无可争议的纯净和崇高的宁静,正是因此你才会把你的心献给太阳。啊,是的,在新墨西哥,心是奉献给了太阳,那么人类呢,人固然变得顽固不化,变得冷如冰霜,但是,对于宗教却是义无反顾,仍然十分虔诚的。

①美国新墨西哥州的首府。

②卡拉布里亚在意大利境内,埃特纳山为著名火山。

我曾经走遍了全世界,想寻求某些足以打动我的笃信宗教的表现,而上面所提到的情况就正是又一个启示展现在我的面前。某些英国人单纯的虔诚,意大利南部一些天主教徒所表现出来的半异端的神秘性,巴伐利亚一些农民的热情,佛门弟子和婆罗门教徒的半入迷状态,对上述这些人来说这一切看来都具有鲜明的宗教色彩,然而对我来说却并不是这样。我对这种种表现出来的宗教上的意义所采取的态度是站在局外冷眼旁观。这是因为:随心所欲地去感受宗教比随心所欲地去爱还要困难的。

在康提,我曾经亲眼目睹为了献给威尔士亲王而举行的佩拉——赫拉庆典,在庆典上,一群来自锡兰偏僻丛林、周身一丝不挂的村民在跳着一种被称之为魔鬼舞的舞蹈,他们是在半夜里跳舞,他们靠的是火把的火光,他们黝黑的躯体因为汗水淋漓象镀上了一层什么似的亮光闪闪,当时我所感受到的是在我的面前展示出了一种原始宗教。这些赤身裸体的人在跳舞的时候两膝远远地分开,他们是那样地蒙昧而又专心致志,猛可之间,我产生了宗教意识。我在那一瞬间对宗教算是有感受了。宗教是一种体验,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感官上的体验,是比爱情更具感觉性质的一种体验。这里我使用感觉一词,是因为这种体验植根于感觉的深处,是不可理解,也难以理喻的。

但是,在佩拉——赫拉一片奇怪的喧闹之中,我的这种体验转瞬即逝,在我来到新墨西哥并深入到古老的种族经验以前,对于宗教我并没有持久的感觉。一个欧洲人在接触了古老的地中海和东方之后居然会在美洲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个地方对宗教真正有所体验这是一件怪事。我不是从印度教徒、西西里的天主教徒或僧加罗人那里而是从红色印第安人这里对未经琢磨的宗教有所感受,这也确是一件怪事啊。

且容许我作一项保留吧。当红色印第安人在与白人文明发生接触的过程中把他们自己的面目揭示出来的时候,对于他们,我所持的可并不是赞赏的态度。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不得不承认他们可能会使人感到极其反感。仅凭我的微不足道的经验我也能理解到这一点。但我也知道他们即使是在同白人打交道的时候也可能很不错。这是一个与个人有关的问题,在很大的程度上,问题是取决于双方而并非一个方面的。然而,在这篇文章里我并不打算谈新墨西哥日常生活的或在包装纸外面的表面的一面。我的需要是从表层进入深的层次。不过,当然,美国印第安人作为美国公民其行为如何实际上与我无关。我所关心的是在他们古老而又古老的种族本质和宗教本质中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在我的心目中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因为:在我的心目中,红色印第安人比希腊人、印度人或任何一种欧洲人以至埃及人的历史还要古老。作为一种文明的,真正笃信宗教的人,作为一种不信奉禁忌和图腾的人(在南方,他们的情况仍然如此),他们的笃信宗教或许是按照宗教一词最古老、最深刻的含义。这也就是说,他们是世界上还存在着的在最深刻的意义上笃信宗教的种族。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且让我来再保护我自己一次。在阿尔伯克基车站卖给你篮子或在塔奥人赶集的时候在集市上溜来溜去的印第安人可能完全是个废物或难以形容的低贱的无赖汉。从个人来看,他可能比一个顺手牵羊的纽约扒手还要不信仰宗教。可能是他已经同他的部落割断了联系,也可能是他所属的部落本身其古老宗教上的一体性已经最终瓦解并因而不复存在。在这种情况下唯一对他适合的当然是迅速地为白人文明所吸收,也只有这种文明对他才是最有好处的。

但是,如果一个部落还仍然保有它的宗教信仰和宗教习俗,如果部落的每一个成员还仍然在参予这种宗教活动,那么,这里就会存在着一种部落上的一体性,就会存在着一种比耶稣的诞生,比金字塔,比摩西还要古老的传统。在新墨西哥,一种曾经一度主宰过大地的古老宗教仍然以其习俗并没有遭到破坏的形式存在着,这种宗教比世界上任何一种东西都还要古老,能够除外的只有澳大利亚土著的禁忌和图腾,但这两种东西都不是宗教。啊。

在印第安人村落的周围你可以感受到这一点,你可以感受到这种气氛。当然,当这些地方挤满了观光的游客和汽车的时候你是不会产生这种感受的。但是,你如果在白雪照得人眼花缭乱的早晨来到塔奥人的村落并看一眼屋顶那白色的形象,或者在清风徐来的薄暮时分驱车经过他们的村落,深静的妇女黑色的裙子被风吹起在她们宽大的白色长统靴四周扑扑扑地响,这时候你就会感到人类意识古老而又古老的根仍然存在于我们的未知的深处,而且我们还会唯恐失去这古老的根,看来这古老的根在这些村落被根绝以前,要不了多长的时间就会不再存在了。

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圣赫罗尼摩看见的那些跳舞的人,男人们排成队列,狐皮系在腰间在臀部以下摆来摆去,妇女们跟在后面,在高声地嚷叫着。男人们披着光可鉴人的黑色长发。即使是在古代的克里特岛长发对一个男人来说也是神圣的,而在今日的印第安人之中,长发依然十分神圣。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这种舞蹈中所体现出来的专心致志,这种舞蹈是这样地安详,这样地执著,这样地永远富于韵律,这样地恬静,跳舞的人不停地往下踏步,他们的踏步总是向着大地的核心,他们的这种舞蹈同酒神节或基督徒的狂欢那种往上扬尘舞蹈可截然相反。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伴随着鼓声的男人们的雄浑的歌声,那歌声时而升起,时而下沉,这是我一生听见过的最雄浑深沉的歌声,这歌声比雷鸣还要深沉,比太平洋的波涛还要深沉,比大瀑布的吼声还要深沉,这种雄浑深沉的男人们奇特的声音是在向无法言说的深处呼唤的呼唤声。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春天的早晨来到圣菲利佩一个小小的印第安人的村落,在这座比忒奥克里托斯①在他写的任何一首诗里所描写的景色还要古老、还要宁静、还要富于田园风光的印第安人的小小的村落里,树上的花儿正在盛开,我不期而遇,看见了一场即兴的小舞蹈。那场面并不十分引人注目但却使我分外感动,因为从中展示出了对宗教的真正虔诚。

①古希腊诗人,牧歌的创始人(其生卒年代为310-250B.C.)。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塔奥人在黄昏、大雪和黑暗降临到冬天的高山和寂寞的印第安人村落时分所跳的基督教的舞蹈,猛然之间,有如黑暗在呼唤黑暗,印第安人围着大鼓成群结队地高唱富于野性和威严庄重、雄浑深沉的歌在队列开始进行的时候又一次升起了。继而篝火高高的火焰突然跳动,一行一行的火在队列之间形成了一条胡同。

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一次在阿帕切人居住的乡间所看见的用桦树修建的印第安人大圆屋,忘不了这些印第安人居住的圆锥形帐篷,忘不了这些闪烁着的火光,忘不了在这无边无际的黑夜下这些看不见的马儿的嘶叫声,阿帕切人四处都是,他们都穿着不会出声的鹿皮鞋子;他们也可以是在大圆屋里,远处是一堆火光,一个老人在背诵,在用我们所不懂的阿帕切语背诵,他的声音是奇异的,带有野性的印第安人的声音,他的声音在往大洪水以前的时代回荡,他背诵的显然是部落的传统和传说,他不停地背诵着,那些年轻人,那些今日的斗士们游游荡荡地走来,他们细听,然后又游游荡荡地离去,他们不堪古老的部落的声音和庄严,但他们又因为他们对现代文明的半信奉和半不信奉以及由此而产生的两者的碰撞而感到不安。一个斗士把他的脸凑到我的帽子下面,夜色中,他用他明亮的眼睛盯着我的眼睛。只要他敢他就可以在此时此地置我于死地。可他不敢,这一点我是知道的,而且他心里也十分明白。

我永远也忘不了印第安人的赛跑场面,年轻人(甚至小男孩)都周身赤条条地奔跑,他们在身上抹上白土,他们在身上粘上飞鹰的绒毛(为的是能够象飞鹰在天上飞一样地快速),老人们用飞鹰的羽毛在他们的身上拂来拂去,目的在于赐给他们以体力。他们奔跑采用的是原始世界奇异的冲刺方式,他们往前猛冲,他们并不懂得考虑怎样才能取得速度。赛跑不是为取胜。赛跑不是一场竞赛。这里不存在分个你高我低。这只不过是为了积聚力量而作的一种巨大的努力。今天这个部落是在力求增添男性的力量并使这种力量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可这是为了什么?这是为了获得体力和力量,这是为了通过全然的积累使男人们的身体在作冲刺的努力中与生命力据以产生的伟大的、来自宇宙的泉源取得联系,而能够予男人们以力量和能量(男人们是能够掌握这种能量的),能够予男人们以在获取的过程中激发起热情的能量的,正是生命力。

这是非常古老的一种宗教,这种宗教比我知道的任何一种东西都要伟大,这是一种比较执著、比较彻底的笃信宗教的一种表现。这里没有上帝,没有上帝这样一种观念。万物皆是上帝。但这与我们所熟知的泛神论并不是一回事,因为泛神论表现其本身的观点的说法为“上帝无所不在,上帝寓于万物。”可在最古老的宗教中,万物皆有生命,但万物并不是在超自然而是在自然的意义上有生命。存在着的只有生命深深的流,生命的震荡只会越来越深远和走向浩瀚。据此,岩石是有生命的,一座大山的生命比岩石的生命深广和意义重大得多,所以说,一个人要将他的精神或他的力量与大山的生命发生接触就困难得多,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从大山汲取力量就有如从生命的一口大枯井汲取力量一样比同岩石发生接触困难得多。为此,他就必须在宗教上作出巨大的努力。这是因为:人的一生所做的努力都在于使他的生命与宇宙的生命,与山的生命,与云的生命,与雷的生命,与空气的生命,与大地的生命,与太阳的生命发生接触。要发生可以感知的直接的接触以资产生力量、体力和一种朦胧的喜悦情绪。这种为了不要任何居间或中介而发生全然赤裸裸的接触所作的努力是宗教的根本意义所在,在神圣的赛跑和赛跑的参加者们为了积聚力量突破空气而行进的可怕的冲刺之中,他们与空气的生命最终完全结合在一起了,而空气也就是云的生命,也是因此,空气就是雨的生命。

这是一种博大精深和纯粹的宗教,它没有偶像,即使是仅仅存在于心灵中的偶像也不存在。这是最古老的宗教,是对一切民族来说同样具有广大无边意义的宗教,这是一种并没有分崩离析变为去信奉某些特定的上帝或救世主或体系的宗教。这种宗教先于上帝概念的产生,也正因此,这是一种比任何一种信奉上帝的宗教更为博大精深的宗教。

这种宗教在新墨西哥还继续短暂地存在着。但是,对我来说,纵令时间是如此地短暂却仍然不失为一种启示。印第安人尽管在某些情况下可能显得会令人产生反感但他们仍然具有某些因宗教而产生的奇异的美和情感,而且正是这种宗教才会使印第安人继续前进并直到今天仍然不至于完全被湮灭。当特里尼达德(这是一个印第安人的小男孩)和我一起在农场种玉米的时候,他的褐色的双手柔和地将土盖在玉米上作为一种宗教仪式,看到这种情况,我的灵魂简直是停止不动了。他的背后有着古老的宗教本质,世代是静止的。十分钟以后他愚弄那些马儿。马儿不是印第安人宗教生活的一部分,永远不是一部分。他对马儿没有丁点儿对熊的那种感觉(这不过是举个例子罢了)。所以说,马儿对印第安人是并不喜爱的。

但是,啊,最新的宗教却正要使最古老的宗教归于毁灭!一旦最古老的宗教被毁灭了,你就会感到民主及其一切装置将宣告垮台,而这最古老的宗教是在人类发生战争以前就传下来的,却必将再次兴起。摩天大楼将象鸿毛一样随风而去,而真正的美国,新墨西哥的美国却将重新开始它前进的前程。现在么,只不过是时间暂停而已。

写于1928年12月。1931年5月发表在《调查图表》上。1936年收入《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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