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柳树,玛丽兰德,6月。
花园中舞池的边缘,凯丽发出一串银铃般的清脆的笑声。一个把她从马克手中接过来的男孩正和她在跳狐步舞曲的最后一个大旋转。音乐结束了;她从那个男孩手臂里滑出来。他年轻、高大,来自哈佛大学,具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已经将近深夜了,为辛西娅·范普路丝初次踏入社交界而办的这场舞会,正进行到了高潮。
“为什么我以前没有遇到过你?”他调情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没见过你呢?”
“这正是我所奇怪的。今晚你是这儿最漂亮的女孩。”
她对这个恭维高兴地一笑,知道这是真的。她扬起头来大笑的姿势好象把他给迷住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从未象今晚这样迷人过。她穿着一袭式样简单大方的苹果绿夜礼服,雪白的肩膀袒露着,布料还是莎伦当初寄给她的。范普路丝家的大房子距离麦多牧场只有几英里,她与马克到达的那一刻起,凯丽一直非常自信。那些来自玛丽兰德贵族之家的女孩子们个个骨架宽大,昂贵的夜礼服一点也没有给他们男性化的运动员似的身材增添什么魅力。与她们站在一起,凯丽曲线分明的优美身材更加突出了。在这几百个女孩子里,凯丽象是一群蠢笨飞蛾之中光彩夺目的萤火虫。和林顿一起从麦多牧场骑摩托车来的卡特·本·布恩在舞池的另一端对她怒目而视。
尽管她被赛马界同行平等的对待,但这是她第一次做为一个女人与当地名流聚在一起。尽管她参加过许多赛马后举行的庆祝晚会,但她立即意识到参加范普路丝家这次对来者有选择性的舞会本身就意味着很高的社会地位。
“你明年秋季准备去哪个大学读书?”她的舞伴问道。音乐再次响起来,他牵起她的手。
“布莱玛。”他把脸颊贴在她的脸上时,她冷淡地说道。
“我整个夏季都要在考德海角度过,不过我会在秋季给你打电话的。
“好——一言为定。”她答道,继续保持冷淡的神情。她很清楚马克的目光正焦急地追随着他们。最后,马克再也受不了了,他穿过跳舞的人群,把她从那个哈佛学生手里接过来。
“要不是你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摆脱他。”她轻声说道,装出大感宽慰的神情。
他不信任地干笑了几声,“我不知道该不该破坏你的兴致。你们俩看上去玩得非常开心。”
“才不是呢,他这个人太无聊了。”
“你在开玩笑吗?无聊?他?”
“说实话,我觉得他行动太迟缓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罗德弗·霍尼威尔,是帕斯林高级俱乐部的一员,并且是赖普报的编辑。他是这一带最聪明,最受欢迎的人之一。暗恋他的女孩有一打儿。”
“哦,我可不会喜欢他这样的人。”凯丽脸上掠过一丝微笑,“他叫什么名字?”
“罗德弗·霍尼威尔。”
“哼,我认为他太平庸,太没有趣味。我讨厌他这种自负的人。”
马克把她拉到身边,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心由于自豪而膨胀起来。她暗暗记住罗德弗这个名字,将来或许用得着他,或许两年后在布莱玛学院,她就可以捕获一个这样的人物了。但现在她宁愿安全地把马克握在手心里。
“你知道我几天之内就得动身去欧洲了吗,凯丽?”他叹了口气,“我希望我能摆脱它。我会非常想你的。”他在她耳边说道。
马克要去欧洲了,她对此感到一股强烈的嫉妒。但她并没有表露出来。她一直渴望能去欧洲度过夏季。如果不是因为秋季的赛马比赛她得强化训练“雨魂”,她真想向莎伦要一笔钱去游览一下意大利,法国与西班牙。
“你一到那儿,准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的。法国的女郎聪明可爱,意大利的女郎黑发飘飘,个个都象罗曼·罗兰似的那样迷人。”
“你知道我不会那样的。”他受伤地说道,“我会每天都给你写信的。”
“不要许下你不能遵守的诺言。”她说道,脸上带着一见钟情似的神情看着他,没有意识到林顿正在远处盯着她。林顿的衣服裁剪得非常合体,站在酒巴柜台前面若有所思地慢慢喝着威士忌。他搁下酒杯,走向马克和凯丽。他在他儿子的肩膀上使劲拍了一下。
“哦嗨!”马克说道,看到父亲的到来非常吃惊。
“可以跳支舞吗?”这是一种命令,而不是请求。
“哦,当然。”凯丽说道,感到一种兴奋。不久之前,他还在和范普路丝夫人,绿泉山谷最有地位的女人之一跳华尔兹,现在他又挑中了她。
马克总是犹豫不决地握住她的手,而林顿则一下子揽起了她的腰,一派专横的架式。她对他们父子两人之间的反差不禁吃了一惊。他刚从棕榈滩回来,橄榄色的脸,一双蓝色的眼睛深陷进去。她吃惊地发现他的手正透过薄薄的夜礼服抚摸着她的后背,心不禁剧烈跳动起来。他脸上挂着微笑,紧盯着她,象审视一匹就要购进的纯种马一样打量着她。
直到现在,林顿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她的赛马进程。她的叔叔杰克,布雷斯·帕吉特及马夫负责支付她的入场费,把车开到比赛场地,监管她对马的训练。林顿就象董事会的主席,每次偶尔一露面,总会引起一阵紧张的忙乱。每次他观看她训练“雨魂”时,她心里总是涌起一股过分的自豪的感情。牧场只是林顿富有及多样化生活的一部分,他在佛里达拥有一个马球场,在爱尔兰一个畜牧场拥有一部分股份,并且在世界各地都有商业投资。凯丽曾听过这样一种谣言:他喜欢富有的,离了婚的女人,并且他以善于追求女人而闻名。
“你到底看中我那该死的儿子什么呢?”
“你是什么意思,本·布恩先生?”她答道,一点也不觉得紧张。从他说话的口气,凯丽知道他喝多了,并且感觉到他们处在一种很微妙的境地。他嘲弄的微笑使她无法保持泰然自若的神情。
“不要跟我胡扯淡了。你知道一个男人与一个男孩之间的区别的。”说着搂得她更紧了一些。
他的话使她既激动又心烦,她紧张得咽了口口水,说道:“马克是个不错的人,很多情体贴。你应该多花点时间好好了解了解他。”
他仰起头,大笑起来。“这太有趣了。你叫我多了解一下我的儿子。马克并不适合你,你和我知道得一样清楚,不要再装了。”
“不,我说的是心里话。你从不给马克机会。”
“胡说,”他打断她道,“他有许多机会来证明自己。他太软弱了,象他母亲那边的人,一点也不象我。”
“我不想再和你讨论他了。”她用一种受伤的口气说,他假装没听见。她笨拙地换了一个话题,“我希望今年赛马的成绩能胜过去年,毕竟已经积累了一年经验了。帕吉特认为我很有可能夺魁。他告诉过你吗?奖金高达一千美金——”
“不要谈论你的本行了。你是个需要极大悬殊的女孩,而不是去做一件十拿九稳的事。”
“什么使你如此肯定呢,本·布恩先生?”她冷淡地说道,心里有些恼火。
“因为你喜欢挑战。这就是为什么我让你骑我的马的原因。也是我与你现在跳舞的原因。”
“请原谅。”她说道,极力从他手臂中挣脱出来。
“舞曲还没完呢。站在原地!”他粗暴地命令道。
音乐终于停止了,她没有跟他说话,挣开他转身走开。
她穿过人群,觉得他的眼睛灼烧着她的脊背。她逃进起居室,几对人正在聊天,一点没有注意到她。刚才和林顿的跳舞使她无法保持有教养的社交面具,心里烦乱不堪。她昂起头,气愤地想道,他们之间这种马主和骑手的关系竟使他认为他可以爱怎样对待她就怎样对待她。她爬上橡木楼梯,想到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是有自己的权力在那儿的,是马克把她请来的。她走向卧室,看到几个女孩正在往鼻子上扑粉。她们穿着装饰过多的夜礼服,围坐在梳妆台前。她一进来,谈话声立即停止了,她觉得胃里一翻。
“嗨。”她冲着辛西娅·范普路丝的朋友们微微一笑,立即认出其中有卡特和她的朋友阿比黛尔。
沉默持续着,空气都变得滞重起来,她走向浴室,刚一关上门,立即听到她们爆发出“吃吃”的笑声。她由于屈辱而觉得刺痛。她站在平台上,听到别处歇斯底里的笑声,低下头凝视楼梯和大理石厅堂。如果卡特或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敢说出她们的想法,她就可以进行自卫还击了。这种嘀嘀咕咕地含沙射影总是折磨着她,令她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