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杜来到了莎伦的身边,问道:“我说明天你要和我们一块儿去打猎。”在他的话语中暗藏着挑战“在法国,你曾带着狗去猎狐吗?”

“好久以前去过一次。在鲍丝包鲁革尼的时候,当我在周末回家的时候,我尽量使马慢跑,但是我知道那与在狩猎地有极大的差别。”当她注意到他脸上的怀疑表情时,她补充道:“但是我确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尽管如此,我希望我没有使自己受辱。”在他严密的观察之下,她感到自己脸红了。

“随我来一会儿。我想给你看件东西。”他突然说道。

意识到他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些什么,莎伦惊讶地发现她被领进隔壁的大厅里,大厅的墙上挂着引人入胜的油画,都是些二十世纪的各个阶段的精选品——从印象派画家到野兽派画家和抽象派画家,莎伦的艺术欣赏从霍克·萨瑟兰开始的,她带着敬畏盯着这个令人眼花燎乱的私人画廊中的件件精品,认出了查瑞柯、玛提斯、可可斯查卡和史塔尔的无法模仿的风格。

阿米杜在壁炉上方挂的那幅画前俯下了头,打开了画片边的灯。这是一个人物画像。豪克给她画的。

“这是你,对吗?”

“是的,是我。”她承认,她的嘴由于震惊而变干了。

“在伦敦的安格纽斯当我第一眼看见这张油画时,我就妄想去得到它。它已经被卖掉了,但我却通过那儿的商人时刻注视它,大约六个月以前,当它在市场上出现时,我立刻买走了它。”

尽管他很谦虚地说着,由于他对这幅展现她身体的每一个秘密部分的油画上的一个男人的个人理解,他的眼神游离不定,漫无目标。

“这幅画吸引我的地方是它通过一个年轻女人表现出一种无邪的自豪和蔑视反抗的精神。”

她看着自己的这张极富魅力的影像,她因为他这极为抽象的评论而好象是第一次见到它似的。

“你知道吗,豪克都要把我吓死了。但我不会让他知道的。这也许就是我看起来似乎在反抗的原因。”她沉思着说道。

“我尊敬萨瑟兰也许是因为他是他时代的五个最重要的画家之一。你可以想象那天在雷格菲尔德时装演示会上我是多么惊讶,范林小姐。我花了很长时间尽力去回想你使我想起了谁,直到那之后的下一个周末,当我再次见到那张画时,我才知道,那就是你。现在,你就在这儿——从现实的泥土中他创造了自己的艺术品。我认为自从那以后你就变了。你已经取得了小小的胜利。你是当代的小大卫,想与一些假设的高利士挑战,但是再也不用这样了。你现在已经自立了。我认为,尽管你对生活充满了渴望,你应该时常地去思考思考,不要惧怕生活。”

他怎么会知道她这么多的事呢?几句话阿米杜就揭开了她放在自己和这个世界之间的面纱。当她望着他那双在阴影中象珠宝一样闪闪发亮的黑色眼睛时,某种远古的力量在他们之间滞留了一会儿。

“来,我想我们应该加入到客人中去了。”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肘部,他带她走出了富有的宝物收藏所。当他穿过门槛时,他让她看着他,但她却迅速地转移了目光。他深不可测的,贪婪的目光掠过她的身体,就象是一把刀穿过她的全身,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她感到他似乎想抓住她。阿米杜·本格拉是否打算把她收进他的网里,给她镀点金,象一件奖品似的把她摆放在炉台上呢?

第二天早上九点,莎伦穿了件紧身马裤,和黑色外套,戴了顶小圆帽,下了楼,加入到聚集在铺以砾石的前院里的狩猎队伍中去。当她发现自己身处骑手周围的八十只不安静的猎狗的吵杂声中,她感到有点害怕,他们中的大多数都穿着凯迪伦猎装的精品大衣。几个女人穿着漂亮的衣服,偏坐在马鞍上,抓着那些已等得不耐烦的马的缰绳,他们呼出的热气在尖厉的、满是雾气的空气中结霜了。当第一道阳光出现在远处模糊不清的树林中时,猎队队头肩膀上的银色号角吹响了。仆役们穿着燕尾服,戴着白色手套,正给骑在马上的猎手和步行跟随的村民们献上传统的钱别酒。醇香的美酒使这些穿着靴子和花呢外衣的红润的农夫们精神大振。莎伦站在前院里的喜欢逢场作戏的卡姆特·旺查姆斯旁边,在彼此交换了问候后,她的心飞到了昨天的饭桌上,想起了坐在桌首的阿米杜。自从他给她看了画像后,她就不自觉地注意起他的一举一动来,她对自己不经意地把他引了出来感到懊恼和心烦。此时阿米杜正骑着一匹花斑纯种良驹上显示出无法抗拒的力量和雄纠纠的气概。深紫色的大衣和骑马裤非常适合他。他向贵妇人都查斯·克瑞丝投去挑斗性的微笑,她已将近七十了,和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坐在横鞍上。她穿着传统的黑色长裙,戴着顶有纱的小高帽,脖子上挂着一个乳白色的角制品,看起来简直是另外一个时代的产物。

看到莎伦,阿米杜骑马向她走去。“早上好,范林小姐,”他笑着说道,仅显露出作为关怀客人般的问候,但又是那么亲密给她以温暖。

看到丝绒帽下的那双黑色的眼睛,她的心为之一震,然后她就以一种友好的态度尽力去掩盖她的软弱。

“早上好,多么好的打猎天啊。”

“我已经告诉马夫去给你带匹马来。你将骑公马,那么高,约有1.5公尺。它训练有素,我过去常骑它。把它的头放在栅栏上,它就会跃过任何东西。”

看着这匹光滑漂亮的栗色公马,莎伦又惊又喜。她伸出手来去抚摸它漂亮的匀称的头。“它多么漂亮呀!我从来没有骑过象这样的一匹好马。我会好好照顾它的,我向你保证。”

“它是你的。”

“非常感谢,”她回答道,明白这只是拉丁语国家的人好客的一种象征性的表示。可从阿米杜的眼神来看,或许他是认真的。当他离开她身边时,她感到那种紧张感才慢慢地消失了。她转过头来,正遇到都娜·因丝·奥立佛的眼睛,她一直在观察着他们俩,她以一种似乎是怀旧的嫉妒注视着莎伦。

莎伦低头去接受钱别酒,肉桂和丁香的香味直刺入她的鼻子,她抬起头看到凡布瑞斯打开了上面的一个窗户,正向她快乐地挥着手说道:

“你看起来太可爱了,亲爱的。特别是从这个舒适的位置上看。你简直疯了,你们中的每个都疯了。我要再休息一会儿——我必须为今晚的舞会养精蓄锐。早上好,阿米杜——一路顺风……”

此时,号角的声音渐渐变弱,提醒骑手狩猎就要开始了。这些急切的,有经验的男女猎手们驱动他们的马走向院子的最前面,在那儿管猎犬的人正尽力去抓紧猎犬,猎人们极其兴奋地大叫着。

莎伦硬着头皮开始了狩猎活动,她身下的“大洋之歌”正全力以赴,准备远征。

“出——发!”随着这道命令的传出,他们向前奔去。

数以百计的马蹄不断地踩在砾石路上,然后又响雷般地穿过公园直入小矮树林。一个接一个,几十个骑手沿着一条窄道追赶着猎犬,在这里,秋意还未褪尽,散发着苔藓和蘑菇的香味。附近村舍的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与肥厚的潮湿的土地散发出来的气味,马的汗腥味混合在一起。全速行进在树木已经光秃的林荫道上,莎伦由于追赶得太快已经大汗淋漓了。

猎手们低沉的叫声使人想起几世纪以前的战士,他们的声音盖过了号角和军号声,回荡在丛林之中。突然,好象是猎犬闻到了牝鹿的气味。莎伦的心跳随着阵阵马蹄声在加快,她随着其他人一块儿向前冲去。在这里,也许他们的贵族祖先曾和法国国王游戏过,然后再向前进——就象现在——如尝灵丹妙药般去尝试危险以及狩猎带来的快乐。

从林中出来,他们追随着狂吠的猎犬来到一块开阔的空地上。在一个显著的位置上,莎伦认出了阿米杜,他正毫不费力地跃过一道石头墙。该轮到莎伦跳了,她让“大洋之歌”保持镇定,然后她们很顺利地跳了过去。而后面的两位骑手却掉到了马下,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在空地的边缘,阿米杜正注视着莎伦的表演,他已看到了她那完美的一跳。

几个小时过去后,猎手们走过了数里路,翻过了山丘,也走过了平地,这时太阳从泛白的秋天天空升起。午后,当最后一层雾气从林中退去时,乡村的本来色彩呈现出来。阳光象金色的丝线撒在湿润的草地上,黑色的白嘴鸦在挂有槲寄生球的光秃秃的树上盘旋。晚秋的阳光洒在地面上,就象是一个赭石、铜金子的调色板。就象是一堆火的余烬一样,这也许是漫漫寒冬,厚厚的大雪和乌云席卷大地之前的最后一点辉煌。“)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