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门厅里停了一会儿,为了使凯丽看到如此豪华的场面不致失去冷静。他们站在通往曲形花梨木楼梯的发着光的椭圆形席纹地板上。然后凯丽跟着杰克走进了一间简直无法想象的豪华大厅里。里面坐满了人,仅有几个她熟悉的。大多数都是陌生人,他们那昂贵的、庄重的衣眼,还有他们与人交谈时的冷漠态度,使他们显得与众不同。凯丽从来回走动的一个仆人托的银盘中拿了杯雪梨酒,杰克拿了杯威士忌。环视四周,凯丽意识到自己打扮得不合时宜。其他妇女似乎都穿着浅色的衣服,她们所戴的唯一珠宝是一串珍珠项链或一串金项链。现在由于意识到自己不善交际,她的面颊开始泛红。
凯丽立刻开始搜寻本·布恩显赫家族的一家之长,自从她来这里后,还不曾在农场见过他。他通过电传和电话来控制他的王国,同时他还在欧洲买了马,在帕尔玛海滨玩马球,现在因为他回来了,他把屋子整饰得就象一个青铜巨人。当林顿·本·布恩转过头来环视来宾时,凯丽发觉她不能够把视线从他身上转移。当他向着她和杰克走来时,她感到异常紧张。
“晚上好,杰克。见到你很高兴。”
“晚上好,本·布恩先生。你还没有见过我的侄女吧。这是凯丽·范林。”
“欢迎你到麦多牧场来,凯丽。”他和蔼地说道。
她伸出了她的手,意识到他以闪电般的一瞥已接纳了她。但是透过她剧增的紧张感,她惊愕地发现在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点点对自己的兴趣。
“杰克,今天下午我从都柏林收到一些非常肯定的回答,明天我,再告诉你,九点钟在我的办公室见。顺便问一下,塔丽丝曼怎样?”
“先生,就在我们来之前我看了一下它。环节上的问题已完全了结了。”
“非常好,非常好。”点了一下头,本·布恩先生离开了。
当杰克和一个马夫交谈时,凯丽侧着身子走向劈啪作响的火炉旁,极不自在地呷着雪梨酒。她着意地挑出了一个女孩,她很可能是林顿的女儿,卡特,从寄宿学校回家过节。她所听到的关于这个十六岁女孩卡特的事促使凯丽急于去了解她——从她的屋子,据说是用白色的帝国家具装饰的,传说她的壁橱有普通卧室那么大。看到她正在研究卡特,杰克拉着凯丽的臂肘。
“过来,让我来介绍一下。”他说,凯丽不情愿地跟着他。“卡特,这是我的侄女,凯丽,也许你已经听说了她来和我住在一块儿。”他对卡特身边的女孩微笑着说:“我猜想你们俩是在一块儿从弗克斯克洛福来的吧。”
“是的,你好。我是阿比黛尔。”卡特的朋友说着,那双好奇的眼睛盯着凯丽。
在杰克离开她们后,凯丽不再害羞,非常热烈地交谈着,“卡特,我听到关于你的好多事情。杰克叔叔说你骑马棒极了——”
“他真是这么说了吗?”当她打断了凯丽的话时,她的笑容僵住了。卡特已经转向阿比黛尔,继续说着:“就象我说的,米兰的父母不允许她去阿斯潘滑雪。我告诉过她,我晚点给她打电话,以防任何变化,但是没有她,我简直无法忍受……”
卡特和阿比黛尔重新开始她们亲热的对话,凯丽感觉被轻而易举地遗弃了。这种侮辱是如此的实际和细微,以至于她只能孤孤零零地站在房子的中间。由于羞辱,她感情上受到了伤害,侧着身子,她从人群中走开了。今天,凯丽遇到了象厚玻璃板一样坚固的无法穿透的社交障碍,她的反应是向那两个母猪站立的方向投去憎恨的一瞥。她们长着一对钢琴腿和平板的胸脯,从她们苍白的开司米套头衫和裙子到油光镫亮紧贴着的头发和擦洗干净的脸。那两个女孩对性刺激没有感觉,导致了她们做事保守小心翼翼。凯丽用这个想法尽力去安慰自己,但并不能减轻她们的侮辱给她带来的伤害。
“嗨,凯丽!”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转过头来发现马克站在她身边。他羞涩的举止与他傲慢妹妹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
“哦,你好。我正在找你呢。”
“真的吗?我喜欢你的衣服。”他害羞地说道。
“你真的喜欢吗?”她说,带着惊喜“谢谢。”
“是的,很适合你。颜色看起来与你的头发很相配。”
知道他不会轻易地对人恭维,她卖弄风骚地表示感激,翘了翘脑袋。
“你假日里打算做些什么?我猜想你在家时,会经常参加这样的晚会,对吗?”
“你这样认为吗?”他笑着说道。“实际上,大多数的晚上我通常单独呆在家里度过,读书或做家庭作业。你现在也许知道了麦多牧场的生活就是整天围着马转,除非你是局外人,否则就必须生活在他们中间,去感受他们。与其说我象我父亲,还不如说我更象我母亲。如果她能帮忙的话,她从来不上马。”
“今晚,你母亲在这儿吗?”
“不在。我父母已经离婚多年了。她住在纽约,我通常和她一块儿度假。父亲暂时充当母亲的角色。”
凯丽看到了林顿·本·布恩,他甚至在远处还控制着这间屋子。凯丽在脑子里把精力充沛的,具有男子汉气概的父亲与既无性格魅力,又无英俊外貌的儿子做了一番比较。马克脸上若无的痛苦微笑告诉了她。家族成员们聚集的这座显赫的房子里象征着围绕在他身边的财富与传统的两座的大山,这两座大山仅能掩饰他令人同情的内心孤独与不满。过了一会儿,林顿对马克冷言冷语了几句,在他眼神里满是厌恶,凯丽觉得他对自己儿子的某种程度的轻视弥补了卡特对她所做的一切。他的女儿也许瞧不起她,但是他的儿子及继承人,她感觉到已经成了她的同盟。
后来,当她沿着客厅走去寻找卫生间时,她看到通往餐厅的二道门已被打开了。她停了下来,被眼前的景象看呆了:带有花边的长形桌上已备好了晚餐。在饰有一排淡红色猩猩木的瓷器和银器上有两个大烛台发出耀眼的光芒。管家正用一双戴着手套的手把一个圆顶银盘放在打磨光滑的餐具柜里。白色的墙壁,窗帘从一扇扇大窗户上垂下来,给本·布恩家族世世代代享用的餐厅增添了一种古老的殖民时期的辉煌气氛,此刻祖辈们的画像向下俯看着家中发生的一切,好象他们仍在享受着其中的辉煌。凯丽着迷似的观赏着,这时有个仆人拿着一个盛汤的大盖碗走了进来;她计算着水晶玻璃器皿和银色的餐具,想象着在如此豪华的氛围中进餐,她感到又害怕,又兴奋,她忘记了以往对她的所有伤害和窘迫。
“对不起,”她叫住了仆人“请问卫生间在哪儿?”
“在楼梯下,走廊的末端。”
“谢谢,”凯丽说,独自思忖着在晚餐前她可能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擦掉她的一些化妆品。就在她要推开门时,听到卡特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你曾经见到过象杰克·范林的侄女那样相貌平平的流浪者吗?当她向我们走过来时,我都吓呆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爸爸坚决要邀请每一个人。”
“你认为她染头发了吗?”阿比黛尔说。
“当然她染了。你等着看她穿骑马装束的样子吧。你简直不能相信你的眼睛。我今天下午看到了她。她使我们俩相形失色。”卡特咯咯地笑道。“真的,太难为情了。有人应该给她一个暗示……”
“你,你是说她有全套的骑马装束?她从哪儿得到的钱?”
“你的猜测就是我的猜测。就我个人来说,我不想进行推测。”
在她们的谈话结束之前,凯丽沿着走廊无目的地冲了出去。她等待多年才拥有的装备被两个从福克斯克洛福来的自命不凡女孩顷刻间说得一钱不值。她不知道在饭桌上她该如何面对她们。当她进入大厅时,客人们已经开始拥向饭厅。杰克走上来,捉住她的胳膊。
“宝贝儿,你在这儿。过来,我们朝这个方向走。”
“你是什么意思?”
他把发昏的,疑惑的凯丽领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子,佣人的饭厅。从没有人告诉过她。自助餐被布置在餐具柜上,长形桌已用明亮的纸带和一个硬纸板做的火鸡装饰过了。麦多牧场的所有雇员,从最年轻的马夫到年长的女管家,笑着说着,排队自行选用他们所需的火鸡和酸果蔓酱。除了黑仆人外其余的每个人都在那儿,那些黑仆人,她猜想,一定在其他的某个地方进餐。
就好象是一块黑色的布从天而降,遮盖了麦多牧场的壮观。他们都是佣人,而且她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们被非常便利地隐逸在视线之外,远离了本·布恩之家大肆享乐的那间大房子,使凯丽不可相信的是他们中的大多数象王室般地享用着,好象根本没有意识到耻辱。他们大吃特吃摆在白色的粗瓷上面那些平淡无味的食物时的高兴劲儿,以及脸上露出的满足、惬意的神情使她由于愤怒而泪如泉涌。他们都被一条强大的毒蛇吸引,甘愿接受他们在这里的被侮辱的位置,她对这种不公平的待遇表示厌恶。她痛苦地告诉自己:这里应是自由的土地,勇敢者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