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找到摆脱死亡的方式。……你按照自己的探索方式寻求到你自己的道路,佛就是你自己。”“我要自己单独一人去攀登我的目标,或者去死亡。……我必须自己选择道路,我必须自己决定取舍。”这是小说主人公听完戈塔马布道后的话,也是作者的心声。戈塔马创造了一种能看透世界、阐释世界的学说,席特哈尔塔承认他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家,却并未皈依门下,主人公认为自己虽只是普通人,不可能创建什么学说以拯救人类,却也是独立的人,要按自己的方式去探索人生、寻求真理,作为自己的贡献。席特哈尔塔的道路,正是黑塞经历了“二十多年对于东方亚洲智慧的多种多样热忱钻研”和“三年的勤奋工作”而作出的结论,不言而喻,《席特哈尔塔》也必定是作者为自己提出的“通向内在之路”的开端。
“通向内在之路”意谓一个人通过学习和实践让在外的变成在内的,让宇宙进入人的内心,黑塞为自己创造的这条独特道路所依据的显然是作者所谓“东方亚洲的智慧”:印度的佛教和中国道家哲学。东方这两大思想系统都较为偏向一种隐晦曲折但又消极的人生态度。佛教把世界本源看成“无”,是一种基于“虚无思想”的信仰。皈依者在幻想世界中寻求寄托;而老、庄思想则是一种人生观、一种哲学,老子提倡清静无为、放弃世俗利益、返归自然,庄子进一步强调以奔放不羁的精神努力使息的一切融入天地山川之中,达到“物我合一”的境界,凡是信奉者都能在自己创造的美学世界中安时处顺,逍遥自行。崇尚自然、崇尚“物”的道家思想,虽比迷信“神”、“佛”的基督教、佛教进步,却因倒向相对主义和宿命论而仍属唯心主义范畴,因而注定也是走不通的。黑塞这第条“内在之路”从不惑之年一直走到86岁去世,始终处于“探索”阶段,也属必然。因此,人们也不难理解作者多数重要作品为什么均以悲剧告终,主人公或孤独终身,或隐居避世,或自尽而死,或失败灭亡,就连最后一部代表作《玻璃球游戏》,作者在全力塑造一个象征“精神和谐”的理想人物后,也让他因在“象牙之塔”幽闭过久而体力不济,于开创新事业之际,溺水而死。
黑塞生于基督教家庭,却敢于“离弃”教堂,而从“异教邪说”中寻求真理;他生活于20世纪现代资产阶级思潮包围之中,却毫无顾忌地冲破尼采等不可一世的“时代巨人”的束缚,勇敢地举起“道”的旗帜;他数十年如一日地用自己的著作和行为证明着人类积极向上的奋斗精神之不朽。就这样,黑塞以一个生于乱世的欧洲知识分子身份毕生披荆斩棘为探索人生精神理想开辟道路,在人类历史长河里留下了一条先驱者的深深痕迹。从这个意义说,他是堪称“范例”的。
《席特哈尔塔》为后代留下了积极影响。一是不仅反映西方社会中人的心理畸形和分裂,而且同时提出从精神、思想上治疗的方法;二是反对西方文明社会中物质至上的功利观念,提倡崇尚自然和保持个人操守的东方伦理道德;三是冲破国家、民族偏见,致力于全世界不同信仰者的共同思想财富的挖掘和探讨,努力创造有益于全人类的精神文化。
《席特哈尔塔》中的“佛”不是单纯的宗教迷信形象,“道”也不是单纯的退避的出世思想,而是一个现代欧洲人独创的、象征性的理想精神境界,它糅合了基督、佛、道的精神,超脱时间和空间,其规律是:从完全主观的追求“我”开始,历经人生的崎岖和波折,逐渐转移到绝对的客观“我”的全部消失为结束。作者笔下的理想境界既是一种美学世界,又是一种伦理观念,要求人们摆脱“小”我,而融于“大”我之中。黑塞的理想境界虽属乌托邦,却以其不倦的追求精神闪烁出炽热的光芒。诚如黑塞所说,并非人人都能成为伟大的思想家,但人人经过努力都可以成为自己所希望的“人”。正是这种不灭的精神理想使《席特哈尔塔》的生命得以永恒延续,半个世纪以来,象征东西方思想和谐统一的理想人物席特哈尔塔始终吸引着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亿万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