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密探用纸包烧汤喝,一瓶酒摆在桌子上,连盖子也没揭开,他们就把它收回到冰箱里去了。克里亚奇科在洗碗碟,古罗夫在擦洗什么,都没谈工作,只交换一些空洞的小意见,间或不无同情地相互望一望。把厨房里的一切收拾干净之后,他们转到了客厅里,克里亚奇科坐在柔软的矮围椅上,古罗夫则在房间里一边踱步,一边抽烟。
“我老婆威胁说要搬出住房,她说儿子只能从照片上才能认出我来了。”
“你会打光棍的。”古罗夫把烟蒂放在烟灰缸里掐灭之后,也坐在一把围椅上。“我有时在空地上被人抛到吓人的高处,这只能是叫人大吃一惊的。”
克里亚奇科明白,一场严肃的谈话开始了,便把伸出的两脚收回来,把身子坐直。
“你看,做得多愚蠢。三个星期前,彼得通知过我们说分析研究专家得出结论,已经建立了一个什么组织,负责收债,对于存心赖账不还者!则加以消灭。我一直认为是巴维尔·乌索夫,我们找到了萨比林,取得了一些成果。”
“于是马上就有人来砍我们的手。”克里亚奇科说。“我早就说过,死盯着巴维尔·乌索夫只是你的顽固和希望同他算账的愿望的一种表现而已。”
“从一个方面来说,你的话是对的。但你对自己作出的结论论证得不正确。乌索夫不可能领导这个犯罪集团,有两个原因。这个集团开始活动时,乌索夫还在这里工作,后来又关在监狱里。乌索夫落进了一个已经形成的组织里。主要是,要领导一个这样的犯罪组织,他这个民警上校还不够格,太小了点。现在拖欠的数目,动辄几十万,甚至数亿美元。”
“今天他们就拿去两百五十万美元。”
“他们起初给了乌索夫和杜罗夫一小笔钱,后来改变了主意。显然是急着要现金用。其实这数以百万计的巨款只是在银行之间转来转去,美元本身你是拿不到手里的。可日常开销却需要现金。我相信这个犯罪组织急需侦查人员。银行家,金融顾问是有的,政治家和担任领导的将军,也是有的,阿富汗给他们提供了自动枪手,现在又有枪手从车臣源源不断地来。可中间环节,能够把下层和上层连起来的人,却非常短缺。这个集团并不缺乏现金,现金地面上多的是,需要有人会收取。今天的战斗组织得很糟糕。它证明我说得对。”
“很可能你也是对的。但是,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要把乌索夫和杜罗夫扔出来呢?”
“他们不是扔,而是把那两人放在同一个位置上。”古罗夫反驳道。“他们给那两个人从老爷的餐桌上扔去一块面包,然后说:‘好好干去吧!’”
“好,列夫·伊凡诺维奇!”现在克里亚奇科从围椅里已经爬了出来,他挺直腰身,弄得骨头扎扎发响。“让我们到此为止。我不是英雄,我有家。我们现在是两个人,可以全叫名字的。你说是总统保卫局,那就是说是科尔夏诺夫将军。我是个正常人,我拒绝同他作战。任何战争、争斗都不会有的,你我起码会被扔进下水道。你见过巴尔金怎么被免职吗?可他还是副部长,有相应的关系网呢。”
“别装胆小鬼啦,你装不像!”
“我什么也没装!”克里亚奇科提高声音。“我不过是个正常的人而已,我不会顶着风干。在勃列日涅夫面前和在政治局,我沉默过吗?你也沉默过!我准备一对十地进行战斗,而且即便百分之百地毫无希望,我也不会签字。你问问彼得去!他也会对你说同样的话的!”
“全说完啦?”古罗夫用手掌擦了擦脸庞,神经质地打了个哈欠。
“你觉得太少吗?”
“我不了解科尔夏诺夫,读过关于他的文章,也就仅此而已。不过,从各方面来看,他是个聪明人,忠于总统。将军同犯罪集团没有直接联系。他知道有这个集团,闭着眼睛,视而不见,但没有去领导,他还没有走到那个地步。”
“你以为将军的副手还小吗?”
“小!有些问题没经第一把手批准是解决不了的。”古罗夫满有把握地说。
“你我就是这样的问题?”克里亚奇科想笑,但只咳嗽了几声。“用脑袋碰墙你是碰不倒墙的。”
“我同意。但让我们先走到墙边吧。不行就不行,大不了又被开除,我们这又不是第一次!”
“你保证:我们一碰到墙就后退。你下保证吧。”
“好。”古罗夫握了握朋友的手。
“为这事应该喝一杯!”
“不!”
“象征性地喝。”克里亚奇科跑到厨房里,拿来两只酒杯。“前进!我们从何着手呢?”当他们喝完酒,又坐到围椅上时,克里亚奇科问道。
“可我们只有一着棋。”
“他不会受雇于我们。”
“阿尔焦姆·杜罗夫是个真正的刑侦人员,别人把他同垃圾混在一起。我同意他是不会受雇于人的。我认为他无法忍受乌索夫,但也不会出卖他。他是有原则的,不是站在这边,就是站在那边。杜罗夫是可以拉到我们这一边来的。”
“那你就去拉吧!”
“你同他熟,救过阿尔焦姆的命的是你而不是我。”
“我爱面子,嗬!”克里亚奇科用手指划了一下喉咙。“有些事我做得不会比你差。但与阿尔焦姆·杜罗夫谈话的是你。我同他的联系断了!”
巴维尔·彼得罗维奇·乌索夫坐在大剧院旁边的小街心花园里,而且已经不看圆柱了。十二点半已经过去,而这样的会见要来就是准时的,否则就干脆不来。起初同他坐在一起的是一对青年男女,他们叽叽喳喳,悄悄低语,好像是在吵嘴。尽管经验丰富,这位以前的上校却没猜到这一男一女是侦查人员。那年轻的一男一女走开后,两个上了年纪的男子走过来占住他们的位子。他们就不是悄悄细语了,而是扯开嗓门大声说话,好像他们分别站在街道不同的方向上一样。
巴维尔·彼得罗维奇已经不等什么人和什么事了,甚至没想什么具体问题,老是坐着坐着,实在不想动一动。他站起身来、走到汽车旁、坐下来开车,也就是开始活动,主要是思考,而他现在却是无动于衷、一片漠然。来会面的时候,他考虑过各种可能的方案,直至最坏的可能,比如见到古罗夫。但他对现在这样的结果,却甚至没有考虑过。一个人决定去参加谈判,他去过膳宿旅店,确定了反间谍人员的外貌。请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叫人摸不着头脑呢?商人是可能讨价还价的,也不排除他有想抓乌索夫的企图,但商人他不能不来会面呀。是有人把他杀了,把钱抢走了吗?他自己的保镖完全可能干出这种事来,很可能是借钱给萨比林的那些人干的。总之,商人是已经死去了,对于他,巴维尔·彼得罗维奇·乌索夫来说,钱是已经丢定了。
阿尔焦姆·杜罗夫第三次从长凳旁边走过去,他疑惑不解地望了一眼,甚至耸了耸肩膀。
“你的切尔诺梅尔金又怎么样呢?老是喊:‘我们的人!我们的人!’”邻居在大叫大嚷。“我是一辈子都受人敲诈勒索的!而且他们还都是自己人。外人根本不需要我!”
“那你就去投票支持盖达尔吧!”另一个老头子嚷着回答。“他连俄国话都不会说!他长篇大论地说话,可里面的词语全都听不懂!”
现在他想起了花二十个卢布买来的香肠,乌索夫明白了,于是他沉重地站起身来,朝车子走去。当杜罗夫同他并排走在一起的时候,这位过去的上校说道:
“到我家去吧。”
“也许不必去,还是拐到一家咖啡店去吧?”
“算了吧,不会更坏的。”
他们很迅速地把车子开到了公馆。中午一点,车流暂时有所减少。乌索夫查明主楼里面除开仆人之外,什么人也没有,于是便与自己的伙伴走进了自己的房问。
“你在想什么呢?”主人一跨过门槛,问道。
“我发觉有人在监视我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不明白。”杜罗夫回答道。“可我们的百万富翁被干掉了,这是的的确确的。二百五十万绿花花的美钞啊!是他自己的保镖把他干掉的,我见过他们的嘴脸。”
乌索夫开始铺桌子,阿尔焦姆拦住他:
“我不吃了,应该去赌场看看,会会老板。我对他说什么呢?那里面也有他的一份呀。”
“照实说吧,”乌索夫回答,“我们大家都走在上帝的下面。”
“你是怎么捞到上校的?”杜罗夫恶狠狠地说着,目光像钻子一样盯着他。“谁相信我?既然我的顾客在我的鼻子底下被搞死,钱被拿走,那么我到底能代表谁呢?”“)